〓第 1517 期〓
文|王成海
冬日的下午總是短暫的,沒多久,太陽的光芒就變成了暗紅色,夜幕漸漸降臨了,模糊中幾只麻雀“唧唧”地叫了幾聲,掠過院子尋找住宿之地去了,儼然一絲也沒感到中國人除夕夜的到來。
人們家的屋檐下稀稀疏疏掛出了一些所謂的燈籠——有用麻紙糊的,有用玻璃粘的,有的就是一只赤裸的燈泡,只有個別人家的圓滾滾紅彤彤像模像樣。燈光落在墻壁上、院子里,在周圍就出現(xiàn)了一處處淡淡的微光。家家一改往日的習俗,不再用棉窗簾把窗戶捂得嚴嚴實實,隱隱約約的人影就從玻璃映到院子里。
零星的爆竹聲在天空炸響,發(fā)出星星點點的紅光。
早就盼望過年的孩子們,這個時候早高興得快瘋了,從早晨穿上新衣服之后,除了吃飯,就一會兒也不想在家里呆了,相跟上一浪一伙,不是在街上瞎逛,就是在村邊的樹林、河里的冰面上亂玩。直到天黑了下來,在外面狂玩累了,也餓了的他們也不肯回家,硬等大人去喊,而后才匆匆向家里趕去,不時把藏在身上的鞭炮點燃了向遠處拋去,隨著鞭炮的聲響,一縷細微的火藥味隨風而過。
鍋里煮著的豬頭已經(jīng)超過了三滾,母親用筷子試了試,輕輕一扎,筷子就捅進了豬頭一大截,她趕忙停了火,鍋還在“咕嘟嘟”地響著,一絲絲的白氣夾著肉香,飄進她的鼻孔,她滿意地嗅了嗅。
家里,父親和爺爺、奶奶在燈下端坐著嘮家常,身邊釅釅的幾大碗茶水還冒著熱氣,小妹妹在三個大人中不停地里外穿行,差點絆倒了水碗,被奶奶一把扯到了懷里抱住了,姐姐在一個枕頭上擰著剛修好的收音機,電流聲“嚓嚓”地響著。
“咋就沒一個好聽的歌子呢?”她自言自語道。
這時從堂外傳來了母親的聲音:“大女子,倒點洗手水,讓你爺爺奶奶洗洗手,把桌子擺上……”說著母親就用盆子端進了一顆豬頭,放在了炕邊,上面還冒著騰騰熱氣。
父親下了地,從柜子里掏出一瓶還沒有開口的劣質(zhì)二鍋頭,拿了兩個小酒盅擺在桌上,直嚷嚷著讓剛洗過手的爺爺奶奶往桌邊坐。
過了片刻,盆里的氣小了,母親伸著油乎乎的手,從盆里撈出豬頭、豬蹄摁在案板上往下剝?nèi)猓瑒兞藥讐K她先切碎了,澆了一股蒜醋放在盤里遞到桌上。
妹妹像一只小貓似的瞅著媽媽手里的豬蹄子,揚著小手直喊要啃骨頭。姐姐忙著把她揪過來,抱在身上,取了一小塊瘦肉塞在她的嘴里,她津津有味地嚼著,沒等嘴里的完全咽下,就又伸出雙手急著要下一塊。
爺爺呡了一小口酒,伸手搛了一塊豬頭肉,嚼了幾下,自言自語道:“唔,這點肉煮好了,有味道,香!都放了什么調(diào)料?告訴我們,我們回家也把雞和你們給的那個豬蹄這樣煮了。”
奶奶剜了爺爺一眼:“好像你吃過幾回肉似的,這點香那點不香,是肉我看就香。”
“能有什么調(diào)料?大概是今天煮的時間長了,煮到了,的確味道不錯。”父親也附和著爺爺說。
“我沒吃多過,你吃多過?我年輕的時候家里過年的時候那一次不殺幾頭豬幾只羊的,日本人的飛機看到我們家的羊群還以為是軍隊,拿炸彈炸呢......”爺爺照樣剜了一眼奶奶說。
“爺爺,那你們家后來的羊都哪里去了?咋現(xiàn)在咱們這么窮呢?”姐姐捧著根骨頭棒子,睜著亮晶晶的兩只小眼睛疑惑不解地問。
“唉,咱們原來可是好人家啊!說來話長,你們小孩就不要問了……”爺爺嘆了口氣說。
“你個小孩子懂得什么?該知道的知道不該知道的不要亂問,他爺爺慢慢吃喝吧,不要再提過去啦。”母親忙著攔住了他們爺倆的對話。
“這幾個愣頭青咋還不回來?又到哪里撒野去了,肉一會兒冷了就不好吃了,我給出去看看吧。”母親看看都收拾好了,還不見幾個兒子回來,怪怨起來。
“你也快吃吧,別等他們了,小孩子家過大年高興的不得了,玩的紅天黑地,誰能知道他們在哪里呢?一會兒給他們熱在鍋里,他們餓了自然就回來啦。”奶奶忙著勸母親道。
“媽說的有理,每年大年哇不是這樣,你也快吃上幾口,還得包餃子呢,不要理他們啦。”父親也說道。
人們吃了一會兒就退后了,母親讓倆老人再吃點,他們說上年紀了,怕肚承受不了。
簡單收拾了一下,母親又把案板搬了上來,準備著要包餃子。爺爺奶奶也說要回家包餃子,順便眊眊爐子,父親一直把兩位老人送出大門。
這時街坊鄰居家三四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擁進了我們家的院子,她們打扮得花枝招展——有圍一塊紅色新頭巾的,有穿一件新花上衣的,有穿一件藍色新的確良褲子的。誰都不好意思先進門,你推我我擠你,羞羞答答,唧唧咕咕,拖延了許久才進了家。
姐姐見是自己的伙伴,熱情地招呼她們上炕,可她們你打量著我我打量著你,竊竊低笑,扭扭捏捏不做聲。母親看出了孩子們的意思是怕上炕把新衣服弄褶皺了。趕忙喊父親搬進兩個爛凳子,擦了擦,她們才擠在一起坐了上去,磕著瓜子談笑風生。母親準備好一切之后,招呼孩子們一塊幫忙包餃子。
過去,除夕的農(nóng)村,小姑娘們傳忙包餃子幾乎是村里最美的一道風景。每在這天,不論是平時一塊玩耍的,還是平時很少打交道的,只要年齡相仿她們就會往一塊聚,一個找兩個,兩個找三個,有時多達十幾個人聚在一起,在這聚的過程中,每到一家她們都會成為包餃子的主力軍,人馬聚集齊備了,也就意味著各家的餃子全部包好了。然后她們再在街上遛上幾圈,一路上細步纖纖,鶯歌燕語,為除夕增添了無數(shù)靚麗的色彩。
包完餃子后,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多了,母親把自己和父親過年的衣服也取了出來,又把糖塊、紅棗、黑棗、瓜子等各色年貨準備了一些,放在幾個盤子里,把家整理干凈了,上炕打發(fā)妹妹睡覺去了。
父親半躺在炕上撥弄了一會兒收音機,覺得沒什么可聽的,也沒等見我們回家,心說:這幾個兔小子,耍的連吃豬頭也忘了。他坐起來下地給爐子添加了點煤,披了一件衣服出去了。
街上不時地響著爆竹聲,樹林附近的冰面上孩子們的嬉鬧聲響成一片。
父親放開嗓子一頓大喊。我們一伙孩子成鳥獸散,一奔子向家里奔去......
回到家里的我們滿身的泥土,臉凍得像紫色的土豆,母親磨道著,拿起濕毛巾就給我們擦起身上的泥土。弟弟鼻涕抹了半臉,一進門就直嚷著要吃豬頭肉,已經(jīng)來我們家串門的三嬸,正坐在炕沿邊,看見弟弟脖子黑的像車軸一樣,還沒等母親給他擦干凈衣服,三嬸就嘮叨著跳下地,“吃、吃,就懂得吃,大過年的把那脖子洗一洗再吃。”說著,摁住弟弟的脖頸就要給洗,弟弟擺了幾下腦袋,哼哼了兩聲,還是被三嬸拉到了臉盆旁......
父親給我們從鍋里端出了豬頭肉,我反正天生不愛吃這東西,只是吃了幾口豬蹄肉,就草草作罷,弟弟也沒吃幾下,就把筷子一推說:“咱們快耍牌哇。”說完從蓋窩垛后面尋出一幅新新的撲克,我們一家七大八小的人就玩了起來,笑聲不時在屋子里回旋、飄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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