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的阜司衙門接到了涂家的申訴,也覺可疑,便批文給麻城縣,勒令重審。
重審的批文到達了麻城,而原來接案的知縣已經離任了,新來的是位代理知縣名叫湯應求。
湯知縣接案后,認為這案子突破口應該在趙當兒那里,因為他是所謂的唯一證人。
理出了頭緒,這案子審起來就簡單了。這么一審,趙當兒就承認了,自己是受了楊同范的慫恿利誘,做了假口供,涂如松打死楊氏一說純屬子虛烏有。
于是,案情有了轉機,涂如松無罪釋放,楊同范行賄包訟,誣陷良民,報請學政大老爺,把他的秀才功名暫時革去。只等楊氏出現,再結案處理。
可是,楊氏千呼萬喚不出來。怎么出來?在楊同范家藏著呢。這案子,就這樣一直留著一個尾巴。
轉眼間就是雍正九年(1731年)的五月了,距離楊氏失蹤快一年半了。本來已經快被淡忘的案子卻發生了轉折。
這轉折來自于一具尸體。
這是一具無名尸體,身上沒了皮肉,只有白骨,出現在趙家河沙灘邊。因為埋葬較淺,所以被野狗拖了出來。
得知此事后,楊同范大喜,忙找來了楊五榮,建議他去認這具無名尸是妹妹楊氏,這樣就坐實了涂如松殺妻的罪名,自己的秀才身份也就可以恢復了。
就這樣,楊家族人便鬧著要求驗尸。驗尸那一天,湯知縣認為這具尸體是上游山洪暴發沖下來的無名尸,而且是男尸,所以并不是楊氏的尸體。
楊氏族人則大鬧驗尸場,不依不饒。就這樣,案子越鬧越大,竟然驚動了省城的督撫。
“督”就是總督,駐在湖北的是湖廣總督,總管湖北和湖南的軍民政務。“撫”就是巡撫,湖北巡撫就是湖北全省最高行政長官。
也就在這時,湯應求的代理知縣到期了,麻城縣來了新任知縣李作室,于是,這案子又落到了李知縣手中。
而省里因為很重視這個案子,所以又特別委派廣濟縣知縣高人杰與李作室會審此案。
這位高人杰知縣素有“干練”之名,被稱為“能吏”,是總督大人洪邁的重點培養對象。
高知縣接手此案后,自知獲得政績的機會就來了,便開始展現他的“干練”之風,積極刑偵此案,事事親力親為,正牌的麻城縣令反而成為了配角。
九個多月后,高知縣終于結案了。審得的結論有二:
其一:楊氏被丈夫涂如松誤殺,趙當兒揭發此事后,涂如松通過本縣秀才、訟師蔡燦上下打點,多方狡辯,又三次轉移尸體,所以被無罪釋放。
其二:趙家河沙灘上的尸體,本來是楊氏,涂如松和蔡燦害怕案情暴露,賄賂了麻城縣的兩個小吏——陳文、李憲宗,把尸體上換上男人的衣服、發辮和腳掌骨,冒充男尸。
那么,高人杰知縣審理此案的手段是怎樣的呢?兩個字——酷刑。
對于首犯涂如松,高知縣用上夾棍、跪鏈等酷刑。關于夾棍,上文已經描述,在此不去多說。而跪鏈是何刑法?就是讓犯人跪在燒紅的火鏈上,使他的腿部受傷致殘。
涂如松被折磨成什么慘狀?兩只腳踝,骨頭都露出來了,膝蓋的肉被紅鐵鏈燒得冒煙,滋滋的響,像燒烤一樣。
所謂的從犯李憲宗、陳文,李知縣又是如何對待的呢?“兩日之內,疊夾數次,棍敲五百余下,又加重責。”
就這樣,把涂如松、陳文、李憲宗 這幾位所謂的犯人只有胡亂招認,只求速死。因為,被打得太慘,這樣活著太痛苦,還不如去死。但想死也不容易,因為他們犯罪的證據不足。
尤其是在趙家河沙灘上的那具尸體分明是男尸,但只有證明這是女尸,這案子才可以定論。
幸好,涂如松、陳文、李憲宗 三人各自說服了自己的親人,并得到了他們的配合,走上了速死的道路。
涂如松為了讓自己早點去死,請母親許氏剪下自己的頭發,埋到發現尸體的地方,冒充楊氏的頭發。
陳文為了讓自己早點去死,請母親袁氏挖開陳文哥哥的棺材,去下腳掌骨,作為陳文用此假扮男尸的證據。
李憲宗為了讓自己早點去死,請老婆把自己的一件衣服染成血衣,冒充楊氏的衣服,埋在了趙家灘旁邊。
完事具備,只欠東風。此案就差英明的高知縣揭蓋子了。高人杰見時機成熟,雷厲風行,裝模作樣地派人把以上準備的各類證據挖了出來。
于是,高知縣便審結了此案,獲得了以上兩大結論,果然不負總督青睞,果然不負“能吏”之名。升遷,已指日可待。
不過,按照清代辦案程序,在縣里審結的案件還需要到府(相當于市)里進行覆審,也就是由上一級單位核查再審一次。
于是,涂如松、陳文、李憲宗等人又被押解到府里覆審了。也許,這些所謂的犯人是幸運的,在府里,他們遇到了代理知府蔣嘉年。
這是一位富有理刑經驗的,且有正義感的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