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信息
著者: 王曉磊
出版社: 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
版次: 2017年7月第1版
印次:2017年7月第1次印刷
頁數(shù): 379
字?jǐn)?shù):160千字
定價: 45.00元
ISBN: 978-7-5302-1691-0
文 / 東籬
1
唐詩離我們有多遠(yuǎn)?
孩提時,唐詩在我們眼中極其簡單——不就是老師要求背誦的“春眠不覺曉”“鋤禾日當(dāng)午”“床前明月光”嘛!比起大段大段的課文,這玩意兒朗朗上口,是整本語文書中背起來最輕松的。
這時候,唐詩很近,脫口能出。
后來,慢慢發(fā)現(xiàn),唐詩變成了語文課本里最難背的——“飛湍瀑流爭喧豗,砯崖轉(zhuǎn)石萬壑雷……”它怎么如此拗口呢?“間關(guān)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它怎么老不結(jié)束???
這時候,唐詩很遠(yuǎn),遙不可及。
后來的后來,某些特殊的時刻,萬千思緒縈繞心頭,點開朋友圈想發(fā)點什么卻又覺得說不清道不明的時候,忽然想起,某句唐詩似乎表達(dá)過這種情緒,但……到底是哪句呢?
這時候,唐詩很模糊,無從尋覓。
由于時間的疏離,如今我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和“唐詩”之間似乎都隔著一道墻,只不過有的高些有的低些罷了。
望墻興嘆之際,有個叫六神磊磊的大俠突然跳出來:走呀,我?guī)惴瓑Α?/span>
這便是《六神磊磊讀唐詩》了,一本極其輕松、極為有趣的關(guān)于唐詩的書。
輕松有趣,主要是因為“不正經(jīng)”。
標(biāo)題就“不正經(jīng)”。
什么“李白到底有沒有千金裘”啊,什么“猛人杜甫:一個小號的逆襲”啊,什么“從唐朝的節(jié)婦到明清的蕩婦”啊,什么“放下筷子罵娘的白居易”啊……似乎有點“詩味兒”的也就“何當(dāng)共剪西窗燭”和“流水今日,明月前身”這兩篇了。
詩人們的題目也慘遭毒手:王績的《山中敘志》成了“一個農(nóng)民詩人的征婚啟事”,宋之問的《龍門應(yīng)制》成了“記一次隆重的考察活動”……
最慘的是白居易,《議婚:當(dāng)前首都民間婚姻中的嫌貧愛富現(xiàn)象》《不致仕:淺談當(dāng)前大唐一些中高層領(lǐng)導(dǎo)干部不肯及時退休的現(xiàn)象》《輕肥:江南部分地區(qū)因為饑荒導(dǎo)致人吃人現(xiàn)象》《長恨歌:關(guān)于色鬼唐明皇不理朝政導(dǎo)致天下大亂的那一段往事》……顧況你大意了,老白的名字哪里是和長安的米價房價有關(guān),明明就是預(yù)示著題目居然被易??!
殷六俠——不,王六俠,你確定墻那邊是唐詩?不是不悔妹妹的閨房?
內(nèi)容也“不正經(jīng)”。
請看第一篇、第一句話:“距離今天大約四百年前,大明朝天啟年間,魏忠賢公公正權(quán)勢熏天的時候……”什么,大明朝?魏忠賢?等等!等等!大俠啊,咱們是不是下早了?這還沒到站呢!就算五代十國那幾個小小的站臺忽略不計,也還隔著大元和大宋呢。
別人講唐詩都從唐朝講起,厲害些的可能從隋朝講起,再厲害些的可能從魏晉講起,這位大俠從明朝講起,居然還講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
別人講唐詩頂多會提及宋詞、元曲,這位大俠卻亂入流行歌曲——
裴度的晚年幸福生活,給唱成了“讓我醉也好,讓我睡也好,隨風(fēng)飄飄天地任逍遙”。
宋之問想泡武則天,故意在人家面前唱“我這張舊船票,還能否登上你的客船”也就算了,人家沒得手,唱啥“在人間已是顛,何苦要上青天,不如溫柔同眠”?
白居易的好基友劉禹錫死了,已經(jīng)夠傷心了,還雪上加霜,單曲循環(huán)播放黃家駒“前面是那方,誰伴我闖蕩?尋夢像撲火,誰共我瘋狂。沉默去迎失望,幾多心中創(chuàng)傷。誰愿夜探訪,留在我身旁”,是幾個意思?
六俠——不,六爺,原來江湖上失傳已久的乾坤大挪移被你吞了啊。
語言風(fēng)格就別提了,最不正經(jīng)。
咱直接上一段原文吧——我都不知道該怎么節(jié)選,恨不得整篇整篇抄給你們看:
白衣少年打開了手機。在朋友圈里,許多詩人都在七嘴八舌,熱烈討論著未來。
一個叫王昌齡的京兆人說:我要高考。
一個叫孟浩然的湖北人說:我要異地高考。
一個叫李白的安西人傲然一笑,說:我要保送。
白衣少年淡淡一笑,留了個言:我要選秀。
……
公主當(dāng)場給他出了一道題:“十秒之內(nèi)寫一首詩,必須要有愛情、有暖男、有季節(jié)、有地理、有植物、有王菲?!?/span>
我們的白衣少年脫口而出: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fā)幾枝。
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玉真公主頓時淚流滿面。她說出了改變少年一生命運的話:“I want you!”
毫不夸張地說,這本379頁的書,即便你一口氣讀完,結(jié)果可能眉開眼笑,可能捧腹大笑,可能笑著笑著就熱淚盈眶了,但唯一不會感覺到的是累——就算剛上完一整天班也會忘了累。
我讀書有個習(xí)慣,遇到自己喜歡的句子就忍不住勾畫,但這本書,我剛開始就放棄了——太費墨水了。
六爺——不,六哥,要不這書再版的時候,你給出版社說一聲,直接全文加下劃線得了。
還有,連注釋都不正經(jīng)。
講述詩詞作品的注釋,一般都是這些套路:解釋某個字詞的音義,分析某個用典,拉出某位大家的點評,甚至搜尋前人后世與之相關(guān)的作品等等。
除了那些勤奮好學(xué)的、學(xué)識淵博的、酷愛挑刺的讀者之外,大多數(shù)人對此類注釋的處理方式可能都是——偶爾瞟過、隨意跳過、直接略過。
這本書的注釋卻是五花八門——
《唐詩紀(jì)》沒有收李淵的詩,注釋很戳心——“看來問題還是出在李淵爺爺自身的水平上吧”。
李商隱的定居地“東甸”,注釋挺貼心——“本文暫且采信李商隱在洛陽的說法,去見令狐楚最方便,讓他少走一點路吧”。
從封神演義“一道傳三友”講到《倚天屠龍記》覺遠(yuǎn)大師傳功再講到杜甫老師講課,正心潮澎湃腦補BGM之際,注釋真相了——“杜甫真的給韓愈、白居易、李商隱講過課嗎?很遺憾,沒有。文中的情景只是一種想象。他們不在同一個年代?!?/span>
雖然文字“不正經(jīng)”,但作者三觀很正、情感很真。
你會發(fā)現(xiàn),在嬉笑的神情背后,他的看法非常通透。
比如王勃,他認(rèn)為——
“如果王勃還留在王府和宮廷,繼續(xù)當(dāng)他的高級伴讀書童,大概只能留下一堆《記一次盛大的早朝》《記一次精美的宴會》《記一次愉快的出游》之類的詩。他的成就不一定能超過上官儀,而唐詩中卻將永遠(yuǎn)沒有了'海內(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寂寞離亭掩,江山此夜寒’?!?/span>
比如宋之問,對比貶謫前后的詩作后,他告訴我們——
“一個詩人,當(dāng)他沒有了資格粉飾太平,斷絕了機會拍馬跪舔,往往才能放眼蒼涼世界,書寫心靈之聲?!?/span>
他洞見到,大唐能成就詩歌盛世,背后有著更深刻的原因。
就像那個“放下筷子罵娘”的白居易,罵了朝廷一輩子,可當(dāng)他去世的時候,皇帝卻那么悲傷地懷念著他,作者直言——
“唐詩為什么那么繁榮,為什么那樣群星璀璨,為什么有后世難以超越的成就?也許我們可以從討人嫌的白居易身上找答案?!?/span>
你也會發(fā)現(xiàn),在輕松的語調(diào)背后,他對筆下的詩人們傾注了強烈的情感。
如何形容讀李商隱的感覺?恐怕沒有比這更形象的了:
“讀李商隱,有點像是在夜晚仰看星云。人人都知道它美,但人人都是在看熱鬧——那星云里是什么物質(zhì)?是氣體還是固體?它有沒有生命?藏著什么故事?我們一概不知道。然而我們卻又偏傻站著不肯離去,仍然愿意仰著頭,嘖嘖地說:'哦哦,真美,真美’。”
如何表達(dá)對杜甫的仰慕?恐怕沒有比這更貼切的了:
“在杜甫面前,會感到無助、絕望。他才華比你高,學(xué)問比你大,你認(rèn)了,那沒辦法。但是他人品也比你好,做人做到完美,你就會覺得絕望。同樣是人,怎么差距這么大呢? 所以,每當(dāng)讀到他寫一些幸福的詩,比如'老妻畫紙為棋局,稚子敲針作釣鉤’的時候,我翻書都會不自覺地輕一些,唯恐打攪了他們短暫的幸福?!?/span>
(注:這是自己花錢買的簽名版,我真不是托)
5
六神這種文風(fēng)多半是不討好的。
那些自認(rèn)為對唐詩頗有研究的專家,會鄙夷——“淺??!”;那些習(xí)慣于正襟危坐的君子,會喝罵——“胡鬧!”那些也寫點東西卻老不火的博主,會嘲諷——“取巧!”
至于我輩,既不搞研究也不當(dāng)君子、雖偶爾涂抹幾筆但并不以點擊率為追求、而且還對武俠情有獨鐘的,大概只會發(fā)自內(nèi)心地折服——他奶奶的,六哥這種文章我咋寫不出來呢?啥也不說了,先干為敬!
為那個和余秀華一起把唐詩和現(xiàn)代詩焊接得天衣無縫的六神磊磊,為那個公號文章常常還來不及看就被屏蔽六神磊磊——雖然給他留言從沒上過墻。
其實,在給我們講唐詩的這個江湖上,有著無數(shù)不同風(fēng)格的門派,你完全可以根據(jù)自己的需要去選擇。
要想玩得博大精深,可以去找畢生鉆研武學(xué)精益求精從未止步的張三豐——不,葉嘉瑩老師。
要想玩出精致美感,可以去找“桃花影落飛神劍,碧海潮生按玉簫”的黃藥師——不,蔣勛老師。
只不過,武當(dāng)山有點高,桃花島有點遠(yuǎn)。
若想簡單粗暴、直接翻墻而入,那還是選六脈神劍——不,六神磊磊吧。
2022.4.26
聽說,六神磊磊讀金庸比讀唐詩更好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