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月以來，我家鄉的新莊旭琎書院院長李鐸在微信群里發起“記住鄉愁，歸去來兮”筆會征文活動，在有關人員的號召下，陸陸續續投稿不斷，大都是記錄家鄉的過去、現在，可見游子們懷念故土，鄉愁記憶的刻骨。
我談不上是讀書愛好者和文學愛好者，但打有條件起，我喜歡讀農村題材的小說，看農村題材的電影和電視劇，可能是感同身受的緣故，偶爾也會因種種情節的感染回憶起自己的生活，閑暇之時還會記錄下來。前幾天讀到幾篇記憶鄉愁的好文，不由得讓我想起我的小學生涯，一幅幅畫面浮現出來，一個個斷片連接起來，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深刻，所以我決定寫下來。
站著上課
我就讀的小學叫楊岔小學，坐落在會寧縣新莊鄉楊岔村，占地面積不到兩畝。回想起來，開啟我認識和向往、引導我走出大山的學校竟然全是泥土壘成的。
1974年，我上一年級，那會的小學實行五年制。記得我那會的學校是借用農業社的場地（打碾糧食的場地），用兩個堆牲口草料的敞口土窯洞作為教室。
1975年，在當地政府的支持下，建起了簡易的專門的學校：學校圍墻是用土夯起的，高約1.5米左右。學校建有兩眼稍大的窯洞作為教室，四眼小窯洞作老師的辦公室。窯洞是用基子（土坯子）箍起來的，老師的講臺、學生的課桌、凳子全部是用泥巴塑造的。當然，用泥巴塑造的桌凳充分發揮了勞動人民的智慧，用麥草（當地叫做“劒草”，即麥稈經過碾壓形成的碎草）和泥巴混合攪拌勻（相當于鋼筋和水泥的作用），糊成桌子和凳子的形狀。由于桌凳都是泥巴糊的，因此兩只胳膊趴在桌子上次數多了，會把桌面磨損成兩道槽，甚至磨損出兩個大豁口。至于凳子就更容易磨壞了，凳子用的時間長了，就自然而然按照屁股形狀磨斷，尤其是好動的孩子，凳子的壽命就更短了。一旦誰的凳子坐斷了，這個學生就只能站著上每一節課，所以，使用桌凳就不得不小心翼翼，等到大部分桌凳都接近報廢了，才會安排泥瓦匠修復或重新塑造。我的一年級到三年級都是這樣度過的，到了四年級情況有所改善，換成了木桌凳。
零距離讀書
19世紀80年代，家鄉一道川的幾個村子，家家住的都是土窯洞。學校教室同樣是用土坯子箍起的窯洞。既是窯洞，作為承重的兩側直立墻體自然就比較厚，因此預留的窗口少而小，加上窗洞口深，進光亮差，當時沒有通電，因此，教室很昏暗，同學們上課只能湊近書本才能看得清。為了改善光線，不管春夏秋冬，一般都會敞開著教室門。到了冬天，天亮的晚，個別家境較好的學生會帶上蠟燭，到校后點著蠟燭讀書到天明，關系好的同學三五成堆借光就成了冬天早上教室里的風景。
課堂上的哭聲
我的家鄉冬天早上的氣溫平均在零下18度左右。為了取暖，教室里也配有煤爐子，但沒有煙筒。那會爐子燒的是煤磚。即用最便宜的煤沫摻上一定比例的細土和碎麥草用水攪拌均勻，在大片平地上抹成約兩公分厚，然后用刀劃成約20*20的小磚塊，晾干后存儲起來使用。其特點是: 便宜、煙相對較小、耐燒。但是，教室需要打開門才能提供更多的光線，而打開門熱量就會散去，可必然的選擇是始終打開教室的門，更重要的是釋放煤煙，以確保安全。由此一來，盡管生了爐子取暖，但敞著的門和沒有遮擋的窗子并不會讓教室的溫度提升幾度，所以，冬天在教室里靜靜坐著不動堅持學習，在零下十度左右的環境中非常難熬，不光是腳凍的受不了，腿會被凍的麻木。每年冬天，大部分同學們的手都會被凍爛，腳凍的裂開口子。因此，冬天上課時，有的同學被凍的實在受不了，忍不住“哇”地哭起來，老師就會允許他站起來聽課，情況會好很多。后來，老師就告知同學們，今后上課時誰要凍得受不了就主動站起來聽課，所以，挨凍差的同學常常站起來聽課，不至于雙腳被凍僵。我是挨凍較差的一位，但一開始羞于“特立獨行”我強忍著不站起立，后來站的人逐漸多了，我也坦然加入到站的行列。
混成班
1974年的楊岔小學是借用的農場，用農業社僅有的兩個堆放牲口草料的敞口窯洞作為教室，一至五年級交替著在這兩個“遮風擋雨”的敞窯洞里上課。也就這年，學校第一屆五年級唯一的王同學畢業。我記得當時舉行畢業典禮的場景：老師站在窯洞口，王同學面對老師，老師簡單講了話，第一屆五年級唯一的王同學就這樣光榮地畢業了！
1975年，建起了專門的學校，雖說很簡陋，但老師和學生們自豪地認為有了正規的學校。學校只有兩個教室，當時老師規定一、三、五年級共用一個教室，二、四年級共用另一個教室，大家就成了名副其實的“混成班”同學。其實，究竟哪幾個年級共用一個教室要視每個年級人數的多少來組合，以確保共用一個教室的所有學生有自己的座位。
上課鈴聲響了以后，所有學生進入教室等待老師到來，老師進入教室后，班長喊:
“起立！”
老師說:“坐下！”
接下來就會聽到老師說：“一年級留下上課，三年級和五年級出去自習”。
有時，老師可能會說:“一年級留下上課，三年級在教室不出聲自習，五年級出去自習”。
上課一段時間后，老師就會說：“一年級出去自習，五年級進教室上課”。
總之，一節課45分鐘，每個年級都會上課，只是時間長短不同而已。
現在想想，當時也沒有覺得互相之間的干擾，習以為常了。
?
公共廁所
1975年建成投入使用的學校，一開始共有兩個廁所，一個是老師專用，大約4平米大小，另一個是不分男女生的學生廁所，大約20平米左右。女同學上廁所一般都會至少兩人同去，一人守在廁所門口“放哨”，另一人上廁所，然后互換角色，有時也有單個女同學上廁所的情況，不可避免的會遇尷尬。因為，男同學進廁所一般都會很神速，尤其是單個入廁時，會悄無聲息地一腳跨進廁所，當看到有女同學時，就會迅速退出來等候。男同學一般不刻意結伴上廁所，常常單個行動，當正在上廁所時，一旦聽見有女同學聲音靠近過來，男同學就會大聲咳嗽以警示來者，效果還比較好，我也屢次使用。后來學生多了，入廁成為了難題，經常會有課間十分鐘來不及上廁所的同學，只能解急，卻耽誤了上課。于是，學校不得不考慮增加廁所，而且男女分開，在原廁所旁又圍起了兩面墻，成了男廁所。不知道什么原因，我記得男廁所內始終有一大堆土在中間，只能在土堆與墻的窄處上廁所，很不方便，因為土堆高，最高處和圍墻一樣高，難免有個別調皮的男同學還會站在土堆上偷窺女同學上廁所。大概在四年級的時候，我會常常去老師的廁所里解手，一是因為只有三名老師，使用廁所的頻次比較少，二是因為那里比較安全，當然談不上干凈。不管是學生廁所還是老師廁所，經常是大便堆的滿滿當當，無法立足時才會有人來清理一次，這樣的情況，在夏天真是臭氣熏天，到了冬天，雖說廁所臭味不大，但小便全部結冰，經常會有同學被結成的尿冰滑到，雖說狼狽，但大家也見慣不怪了。
乒乓球臺
學校還有唯一一個乒乓球臺，支撐的腿、案面、球網全部是泥巴糊成的。這唯一的乒乓球案子只有在上體育課的時候才能使用，使用次數較少，由于是集體集中使用，所以大家都比較愛護，人為破壞的現象也不敢有，但學校放寒暑假后，乒乓球案子就不會有這么好的運氣了，每到開學時，就會看到乒乓球案子缺角少腿，破損不全。但不管咋說，它仍然發揮了應有的作用，我的現在的乒乓球水平還要歸功于我小學時使用的這個特殊材料制成的乒乓球案子，可惜，當初也無法給它留下存在痕跡了。
不管是因為凳子斷了站著上課，還是凍得受不了而站著上課，只要有老師教，學生就會自覺不自覺地學。因為，進校是家長的希望，求學是孩子們的渴望。
慶幸的是，昏暗的窯洞絲毫沒有阻擋住深山大溝里的孩子們開啟心靈之窗，沒有遮住破衣爛衫、吸著鼻涕的孩子們追求光明的眼睛。刺骨的寒冬凍壞的是皮肉，卻凍不住孩子們渴求未知的熱情，凍不住“念書才能走出大山”的最強音。
一個個混成班，一年又一年的錘煉，就是靠著兩眼昏暗的窯洞，讓一個個懵懂無知的孩子有了向往，行的更遠，走的更穩，堪稱求學史上的奇跡。
泥巴學校，混成班，是貧困農村一個時代的符號和象征。再苦不能苦孩子，再難不能停教育。父輩們不屈不撓、窮盡智慧、創造條件開啟教書育人，不耽誤培養下一代，因為，他們深知: 只有教和學才能拔掉窮根子，才能改變農民的前途命運，所以后來有了聞名全國的苦教、苦攻、苦學、苦讀的“四苦”會寧教學精神。
彥章隨筆……2016年10月
王彥章，1966年3月生。甘肅會寧縣新莊鄉楊岔村人，中共黨員，高級政工師。先后本科畢業于甘肅省委黨?！督洕芾怼穼I和西安交通大學《工商管理》專業。在長慶油田測井工程處先后擔任過黨委秘書、組織干事、辦公室副主任、主任、中國石油集團測井有限公司長慶分公司基地服務部經理、隴東項目部黨總支書記兼副經理，現任中國石油集團測井有限公司長慶分公司紀委副書記兼紀委辦公室主任。業余愛好：喜歡書法、音樂和寫作。
大家都在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