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之前穿的鞋都是媽媽手工做的,媽媽做的鞋是天底下穿著最舒服的鞋。
我們穿壞的衣褲,媽媽洗干凈放在箱子里,舍不得扔掉,空閑下來,或者下雨天,將破舊衣服剪成一塊一塊的布,等到晴天時,變廢為寶,做成“布襯子”給我們做布鞋穿。媽媽將面粉做成漿糊,抹到桌子上,然后將布粘到桌子上,再反復在布上抹漿糊,再粘上布,老家將這道工序叫做“泥襁子”,一般泥四五層布,將桌子搬到太陽底下暴曬,半天后“布襁子”與桌椅自然脫離開來,將從桌子上拿下來的“布襁子”連續曬個把星期,“布襁子”曬得發硬就好了。
媽媽將“鞋樣子”放到“布襁子”上,用剪刀沿著“鞋樣子”,剪成鞋底的樣子,然后用兩片“鞋樣子”重疊,用線縫一起,用“花旗布”條子,將鞋樣子的邊沿好口,這道工序叫“沿鞋口”,沿好了就可以“納鞋底”了。
“納鞋底”要用粗“鞋繩線”,在“鞋繩線”的一頭引上細線,作為引線穿在針眼里。“布襁子”曬的越干,納鞋底的時候就越容易扎進去,一雙鞋底千針萬線,要納好幾天。白天上工沒時間做針線活的時候,“針線匾子”就放在太陽底下曬,曬松和了,納鞋底時才省力。晚上,媽媽坐在“洋油燈”下納鞋底,每納一針,就將針放到頭發上蹭一下,據說是針蹭了頭油很容易扎進去。媽媽手指上戴著“針管兒”,旁邊放著“針拔子”,預防針扎進去拔不動,就用“針拔子”夾著針,能輕松將針拔出來,還有“錐子”,預防有的地方硬針扎不進去,就用錐子先錐個眼,再將針扎進去?;璋档挠蜔粝?,媽媽一針一針的納著鞋底,很晚才睡,墻上倒映著媽媽埋頭納鞋底的身影。
媽媽納的鞋底針腳密密麻麻,整整齊齊。媽媽的“針線匾”里,總不離三五雙納好的鞋底,全家的鞋底都納好了,雞蛋罐子里的雞蛋也差不多聚滿了,媽媽將雞蛋拿到集市上賣掉,換幾尺“鞋面布”,一般是“黑卡其布”和“斜紋布”兩種,媽媽做的鞋叫“北京鞋”,款式好看。在那貧困的年代,媽媽用一雙巧手,將我們打扮得光光鮮鮮,走出去人家都羨慕。
一年四季,我們都穿著媽媽做的千層底布鞋,寒冬臘月大多穿“毛窩兒”,因為“毛窩兒”不僅暖和還經濟。媽媽偶爾也會做雙“暖鞋”給我們換換腳,做暖鞋成本高,難得做一雙,要穿好幾年,往往是大哥嫌小了二哥穿,等二哥穿不下了,也壞得差不多了,所以,我基本上沒穿過上面哥哥們嫌小的衣服和鞋子。
雖然分田到戶前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但老百姓的生活還是一年比一年好,我上四年級的時候,九華供銷社已經有皮鞋、解放鞋等比較時尚的新款鞋賣了。特別是夏天,各式涼鞋、拖鞋琳瑯滿目,花式齊全。
一個星期日,一大早和媽媽上街,難得去一次集鎮,看到新鮮玩意兒腳就挪不動了。供銷社內的小人書,柜臺里的餅干,還有被子緊緊捂住的五分錢一塊的棒冰,吸引著我,誘惑著我,但沒好意思要錢買了吃,只能看看,過過眼癮罷了。當我走到鞋帽柜臺時,被一雙拖鞋深深的吸引,白泡沫底,藍帶子的拖鞋,靜靜的躺在柜臺里,吸引著我的目光。媽媽過來拉著我回家,我死命的拽著柜臺不肯走,非要買那雙拖鞋不可,媽媽說沒帶那么多錢,下次再來買,我就是不依不饒,媽媽好說歹說,我哭著犟著就是不走。柜臺里的姐姐們笑我,羞我,我也全然不顧,最后索性坐地上不起來,撒起潑來。這時,我姨父經過那里,問明了原因,從錢包里掏出錢借給媽媽,給我買了那雙漂亮的拖鞋。穿上拖鞋,破涕為笑,引得姐姐們一邊笑我,一邊刮著鼻子羞我。
藍背心、西裝短褲、拖鞋,穿到學校去,別提多神氣了,內向的我,一下子戶外活動也多了,也開始往人堆里走了。
如今,皮鞋、運動鞋擺滿鞋架,老式布鞋早已沒了蹤影,但媽媽做的“北京鞋”,以及媽媽帶我買拖鞋的經歷,一直溫暖著我的記憶。
郭文華,供職于中船澄西船舶修造有限公司(江陰市衡山路一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