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映3天狂掃7.3億票房的《侏羅紀世界2》確實有點驚到硬糖君——隔了這么多年,大恐龍還是這么能打?
不管是被吐槽的作死古生物學家,還是被嫌棄有古堡情結的導演,這部總體水平不如前作的視覺大片,中國之旅依然順風順水,甚至可以說超出預期。
這也讓硬糖君再次陷入深深的思考:我們中國人為什么從來不拍大恐龍?
日本還有恐龍特急克塞號呢。這里的“恐龍”,大概也可以指代整體科幻電影吧。正在上海電影節各處流竄的硬糖君,這幾天腦子被灌滿了什么“國產電影工業化之路”。然而,從2015呼喚到2017的“科幻元年”,始終還是沒有到來——如今索性是不提啦!
當代中國電影產業的一大奇觀是:國產科幻電影的供給與觀眾對科幻電影的需求之間存在嚴重不平衡。一方面,自1905年我國第一部電影誕生至今,科幻片僅占電影總產量的0.3%,科幻電影市場長期慘淡。
另一方面是自入世以來,好萊塢在進口分賬配額中只手遮天,向我國輸入的科幻片比例常年穩定在20%以上,并且多數影片票房不俗。特別是90后、00后這些觀影主力,對好萊塢科幻大片可謂一往情深,國內大批科幻迷正嗷嗷待哺。
上世紀80年代,國產科幻電影曾出現第一次繁榮,但此后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實質性突破。《三體》電影版的“悲劇”人所共知,其余幾部放出過大風聲的科幻電影也持續難產,我們的“大恐龍”,究竟逃到了哪旮旯?
《霹靂貝貝》和魔幻80年代
改革開放之后,國產科幻片在80年代迎來了一次創作小高潮。1980年上海電影制片廠拍攝的《珊瑚島上的死光》,1981年長春電影制片廠拍攝的《潛影》,1986年珠江電影制片廠拍攝的《異想天開》,以及對于80后來說相當熟悉的一部科幻電影《霹靂貝貝》。有趣的是,這三部80年代科幻電影代表作,全部都是由科幻小說改編,也就是今天所說的IP電影。
1980年《珊湖島上的死光》,是一部帶有驚險樣式的犯罪片。由原小說作者童恩正親自操刀改編,女導演張鴻眉執導。
該片講述了科學家趙謙教授研制出高效原子電池,拒絕了大財團“維納斯”公司重金購買專利的請求,決議帶回祖國,不料當夜遭到謀殺。為實現教授遺愿,教授的準女婿、青年科學家陳天虹攜帶原子電池駕機逃走,最終玉石俱焚,獻出生命保衛地球和平的故事。
現在看來,這個故事其實很有典型美國英雄片套路——覬覦危險高科技產品的財閥,誓死保衛地球和平的科學家。原著同名小說《珊瑚島上的死光》也創下“第一本刊登在文學界最高權威刊物《人民文學》的科幻小說”及“第一本被改編成電影的科幻小說”的兩個記錄。
1981年根據科幻小說《王府怪影》改編的《潛影》,是一部集科幻、恐怖、驚悚等多種元素的影片。影片講述有人目睹了在寧王府博物館令人心悸的“鬼影”,警察羅捷為了查出真相潛入府中勘察。恰逢科學愛好者肖凌研制“招魂感應器”,在跟蹤肖凌的過程中,羅捷發現肖凌女友有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穿過重重迷霧,羅捷最終將案件偵破。
嚴格來講,這其實是一部披著“科幻”外衣的恐怖片。加入“科學”元素(招魂感應器),是為了給“鬼片”尋找一個合理的落腳點。
1988年的《霹靂貝貝》根據科幻作家張之路同名小說改編。電影講述在一個深夜,城市上空出現了不明飛行物,它發出奇異的光線導致全城短暫停電。電力恢復后,主人公貝貝便出生了。
這部電影充滿著純真童趣,導演設計了許多表現貝貝身上帶電的細節比如,貝貝可以操控交通燈,讓公交車暢通無阻;可以幫助足球隊進球;還可以抱著帶電的鰻魚拍廣告;因為公交車上一位小年輕和老奶奶搶位置,善良的貝貝偷偷摘去手套去電小年輕迫使他起來給老奶奶讓位等等。
影片的最后,導演讓貝貝和他的小伙伴用真心打動了外星人,讓貝貝變回了“普通”孩子,也給貝貝許諾了美好未來。
《霹靂貝貝》雖然是80年代給我們留下印象最深的科幻作品,但也徹底暴露了國產科幻電影長期存在的魔幻色彩過重問題。在展現小主人公貝貝生來“帶電”、外星人給貝貝“去電”等關鍵情節時,缺乏最基本的科學論證。許多國產科幻電影的內容本身沒有給出任何科學前提,觀眾看到的只是編劇的一場權力游戲。
環保的90年代與童年陰影
有人把《霹靂貝貝》、《魔表》和《瘋狂的兔子》視為國產科幻兒童片的三巨頭。但實際上,不少畫面相當兒童不宜,以至于給80后、90后觀眾留下終身陰影。
1990年《魔表》也是由張之路同名小說改編,講述了因為個子矮經常受欺負的小男孩康博思,希望自己能夠快快長大。某天,他陰差陽錯地得到一塊神奇的表,用它實現了自己變成大人的愿望。但成年康博思的興奮并沒有持續多久,被父母當成小偷,還險些被送到精神病院。康博思又開始尋找能夠變小的辦法,但魔表總是與他作對……
《魔表》有很濃厚的借鑒氣息,模仿對象正是1987年湯姆漢克斯主演的《飛越未來》。《飛越未來》也講述了因“個頭矮”的苦惱,小男孩希望瞬間長大的故事,長大后工作的地方一樣是玩具廠,一樣因為自己的純真童心使得玩具廠銷量大增。只是他們“變身”的道具不同,一個是游樂場里許愿機的紙條,另一個是宇宙大爆炸遺留的超元體做成的手表。
不光道具的科技含量差距巨大,在表達主題上,《飛越未來》著重描寫了小主人公對身邊人積極的感染與他對成年世界復雜的感悟。《魔表》則稍顯單薄,只是簡單地講完了這個故事。值得一提的是,該片的成年康博思由青年張嘉譯主演(年輕時的張嘉譯的確撞臉王思聰)。
1997年的《瘋狂的兔子》亦是由張之路同名小說改編,他也成為八九十年代數量最多的小說被改編為電影的科幻作家。電影首次將場景設定到未來,講述S市女孩兒然然和鄰居家的小弟弟豆豆常常一起玩耍,并引發一款名為“瘋狂的兔子”游戲的故事。
雖然該片名為兒童科幻片,但明顯不是只為兒童拍攝,甚至具有一種類似“反烏托邦”的表達。電影里“稀奇稀奇真稀奇,麻雀躁死老母雞,螞蟻身長三尺六,老爺爺坐在搖籃里”的歌謠,以及所有人失去理智齊喊“瘋狂的兔子”,都說明了將個體精神融和成一個巨大“意志”所能引起的本能恐懼。
當看到電影里被感染的小孩像洗腦一樣不停重復高喊:“瘋狂的兔子,瘋狂的兔子……”,那詭異場景,現在還讓硬糖君心有余悸。
巧的是,曾在《霹靂貝貝》里制作外星人造型的美工,在1990年執導了他的第一部科幻片《大氣層消失》,由葛優、呂麗萍主演,他就是導演馮小寧。這也是建國以來的第一部科幻災難片。
《大氣層消失》講述了一對劫匪為了錢財去劫持火車,致使火車裝載劇毒藥品的三節車廂泄漏出毒氣。毒氣慢慢飄到大氣層,燒穿了臭氧層。一位因病突然能聽懂動物語言的小男孩,找到了污染源毒氣罐,最終拯救了人類。
1991年西安電影制片廠的《毒吻》是一部為“世界環境保護日”拍攝的科幻災難片,同樣是小說改編之作。片頭字幕還特地打出“這不是一個危言聳聽的故事,如果人類再不保護環境的話……”的字樣。
較之《大氣層消失》,這部電影的恐怖鏡頭就更多了,比起科幻片或環保片,硬糖君更愿意視其為恐怖片。化工廠的一對夫妻剛生下寶寶就突然身亡,尸檢顯示身染劇毒。善良的林護士將孤嬰帶回家,當夜家里的喵星人又離奇死亡。在一個雷雨夜,嬰兒瞬間長成三歲孩子,林護士帶他去研究院做檢查,發現孩子的唾液有劇毒。這些異常現象是因為環境污染造成的,為了安全起見只好將他隔離。
此后,每逢暴雨夜他必長大。到最后他長成青年,并開始攻擊他人,人們把他關進牢房。但狂躁中的他扯開鐵柵欄逃了出來,來到峽谷龍潭。在這里他遇到了一個美麗的姑娘,他把自己悲慘的身世講給她聽,姑娘建議他在水里把自己的毒素洗干凈。
他下水后,水面上不斷浮起水生物的尸體,水里的生物都死亡了。悲痛之際,姑娘為了安慰他給了他一個吻,姑娘也中毒死去。絕望的青年抱起姑娘的尸體走入山中,在雷電中化火消失。
國產科幻的深層困境
雖然通常被討論的是電影工業化能力不足,但硬糖君倒認為,思想深度才是造成國產科幻長期萎靡的關鍵原因。與西方科幻影片的思想性相比,國產科幻電影經常呈現主題幼稚、思想單薄、態度淺薄樂觀的問題。
這種喜劇風格,在我國第一部科幻影片《六十年后的上海灘》(1938)中就埋下了伏筆。香港科幻片更是將滑稽搞笑的無厘頭風格發揮到極致,比如《百變星君》(1995)、《長江七號》(2008)《機器俠》(2009)。
盡管好萊塢也不乏諸如《銀河系漫游指南》(2005)、《機器人瓦力》(2008)這樣名利雙收的喜劇科幻影片,但悲天憫人的基本立場作為業內不成文的創作綱領,事實上長期主導著西方科幻電影的價值取向。
而中美科幻電影價值取向的大相徑庭,也是東西方文化間巨大隔閡的表象。中國傳統哲學溫和的宇宙觀,在我們的科幻電影《外太空的小太陽》和《霹靂貝貝》的大團圓結局中均有明顯體現。相比之下,主客二分是西方傳統哲學的主導原則,作為客體的自然,乃是被人類這種理性主體永恒追逐和探索的外在之物。
這種被黑格爾稱為“自我無限擴張的精神”在好萊塢科幻電影中得到了充分展現。《2001太空漫游》《侏羅紀公園》對發達資本主義社會中的科學主義、人類中心主義、功利主義等弊病的鞭撻,均彰顯了人類與自然之間激烈的矛盾沖突。
不過,這一傳統價值觀問題,在近年看到了明顯的出路。雖然華語科幻片仍處于“失語”狀態,但近幾年國內誕生了許多優秀的科幻小說,如劉慈欣的《流浪地球》《三體》、韓松的《地鐵》、錢莉芳的《天意》等。
這些作品中,既有以科技或科學猜想推動情節的“硬科幻”,也有依托于哲學、心理學等人文學科的“軟科幻”,都在讀者中產生了良好的反響。它們為中國科幻電影的崛起提供了很好的文學基礎。此前,又傳出亞馬遜購買《三體》版權的消息,不論真相如何,足見全球市場對這一IP的認可。
盡管IP就擺在那里,但在游族對《三體》電影的失敗嘗試后,再加上最近“情感共鳴”已經成為國產片的新法寶,既然有四兩撥千斤的方法,估計短時間內想啃科幻這塊硬骨頭的人,又要少一大截了。中國的科幻恐龍,大可在白堊紀再等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