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于明明
2007年9月14日老公的小舅去世了,結(jié)束了他可憐可悲的五十三歲短暫而又苦難的一生,我們冒雨去為他發(fā)喪,看著他躺在冰棺中瘦成一團的身體,我感覺到發(fā)自內(nèi)心的悲傷,為什么命運對他如此不公呢?為什么善良的人卻得不到善報呢?為什么他的一生會過的如此不堪呢?為什么……
好久不寫文章的指尖有些生澀,但我很想為他寫點東西,想著他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和與他接觸到的點滴,敲擊著鍵盤寫下去。
自從1997年和老公認識的時候,就知道他家里有個表弟,名字叫小飛,是他在東北小舅家的孩子,自六七歲就來到他家,成為他們家庭的一員。然后斷斷續(xù)續(xù)的知道他有個生活比較困難、家庭比較復雜且需要他家時時接濟的小舅。
他小舅比婆婆小九歲,因為父母去世的比較早,作為姐姐,所以婆婆象個母親一樣時時照顧著他,包括上學、成家以及以后的一切。他是七八十年代的高中畢業(yè)生,人也長的比較斯文,也很善良,長得溫文爾雅一副知識分子的形象,可是命運對他卻很是不濟,高中畢業(yè)后因為家里窮,找不著老婆,就去了東北混生活,后來找了個據(jù)說是有間歇精神病的老婆,生了一個女孩一個男孩(男孩就是我上面說的寄養(yǎng)在婆婆家的孩子)。
沒過幾年,老婆因抑郁癥嚴重,上吊死了,留下一雙兒女沒法生活,于是,就回到老家,婆婆又張羅著給他續(xù)弦,找了后來的媳婦也就是現(xiàn)在的妗子,這個女人命運也很苦,聽說前面的丈夫是得病死的,也留下了一男一女兩個孩子,他們結(jié)婚后,就把男孩留給他的叔叔伯伯,自己帶著和小舅女兒差不多大的一個女孩跟了小舅,結(jié)婚后又生了一個女孩,于是一對苦命人帶著“我的、你的、我們的”共四個孩子在東北困難的生活著。
生活可想而知,肯定是過的不好,聽小飛的姐姐說,她有時很想給姑姑寫信,連郵票的錢都拿不出,聽了就讓人心酸,也很難想象一對健康的人,有兩雙勤勞的手怎么會混的吃不上飯呢,后來可能是實在沒辦法,就在1993年的時候,讓老公去東北把他七歲的兒子小飛接到婆婆家養(yǎng)著,也沒給過任何生活費,他們兩口帶著“他的、她的、他(她)們的”三個女兒在東北繼續(xù)生活著。
一晃到了2000年,由于我女兒的出生,公公婆婆慢慢從老家轉(zhuǎn)移來到濟寧跟著我們生活,再后來,就陸續(xù)聽說他們一家在東北過的很拮據(jù),雖然送來一個孩子,但還是連基本吃飯問題都難以解決,畢竟是自己的親弟弟,于是婆婆又張羅著讓他們一家回來,把我們老家的房子、土地給他們,聊以解決生活問題,并把他們唯一的而且已經(jīng)養(yǎng)大的兒子移交給他,想讓他們一家好好的安定下來生活。
記得他們好像是2004年回到老家的,因為家庭不和等種種原因,把他以前的女兒也就是小飛的親姐姐留在了東北,不到二十就匆匆嫁了人,帶著她的女兒和她們的女兒回到了老家,在我們老家的房子里,開始了新的生活。
過了幾年看似平靜的日子,存了點錢就在他們自己老家(和我老公的家離的很近)村頭蓋了幾間房子搬了進去,她的女兒也到濟寧上班。
但看似越來越好的生活背后,卻是他們一家厄運的開始,陸陸續(xù)續(xù)幾年來小飛和舅舅他們父子倆個輪流出事,我們家整天聽到他家的不好的消息,頻繁去醫(yī)院探望、送錢,小舅摔傷、小舅犯高血壓、小飛神經(jīng)病發(fā)作、小舅病情加重等等等等,幾年來辛辛苦苦存的錢幾乎都送給了醫(yī)院。
日子過的越來越窮,幾乎過不下去的感覺,終于舅舅在精神和物資的雙重壓力以及用藥不及時的情況下,于2007年高血壓并發(fā)癥再次發(fā)作導致偏癱。舅舅吃喝拉撒不能自理,但是頭腦特別清醒,他眼睜睜的看著兒子神經(jīng)病住院,家徒四壁,二十五六娶不上媳婦;眼睜睜看著自己后來娶的媳婦和以前的兒子不好相處。
在農(nóng)忙的季節(jié),妗子留下生活不能自理的他和神經(jīng)病的兒子,選擇外出打工,這樣的生活真的令人看不下去,忍受了將近三年,終于在一天晚上聽小飛打電話說,他爸爸不愿意再進食了,也許不愿意再這樣無限度的忍受下去了,不愿意再受這樣無休止的折磨了,也許想尋求解脫了吧……
在婆婆和老公接到電話的第二天一大早,就匆匆趕回老家的路上。舅舅就這樣走了,只留下路邊一個家徒四壁空蕩蕩的房子、只留下和以前的老婆生的兒子(神經(jīng)病)、以及現(xiàn)在老婆生的還未成年的女兒(在上初二),以及他們的一片未知的將來。
那天在大雨中,我丟下感冒的女兒請假和全家一起去給他送行,想再最后送他一程,當看到他空蕩蕩的房子和大大小小的幾個苦命的孩子(在東北的女兒也回來奔喪了),想著他善良卻又無能的面容,一輩子僅僅只為了糊口的一生,淚水流了一次又一次。
舅舅發(fā)喪的那一天,雨下的很大很大,也許是為他的命運鳴不平吧。我暗暗默念:舅舅,你走就走吧,也讓為你操心了一輩子也已漸漸老去的姐姐休息一下,你也不用再受這些折磨了。
眼看著躺在冰棺中瘦小的你被拉去了火化場,你的兒子卻因為神經(jīng)病發(fā)作吃了藥,躺在靈堂前昏沉入睡;回來的你裝在小小的骨灰盒里,由你的侄子抱著(而你的兒子因為神經(jīng)病發(fā)作無法去接你);回來的你被潦草的放在薄薄的梧桐木棺材里,上面又放上做工潦草的紙扎的轎子,有如你潦草的一生……
這是怎樣的一種凄慘景象,所有在場的人無不潸然淚下,我踏著泥濘的土地送你到了埋葬你的土地里,看著你入土,看著你被泥土一點一點的掩埋,你的一生就這樣劃上了句號,發(fā)自內(nèi)心的給你說一聲“小舅,一路走好”。
真的,我對舅舅“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一生充滿了困惑,為什么一個好端端、健健康康、滿腹經(jīng)綸的人卻一輩子過的如此失敗呢?沒有完成你的任務就這么走了,丟下這個一個爛攤子,你那再次喪夫的老婆如何生活?你那有病的兒子怎么找媳婦?你那還年幼的女兒誰來養(yǎng)活?
哎,一串長長的嘆息,伴隨一串串淚水落下,聽天由命吧,走的走了,留下來的還要繼續(xù)活下去,現(xiàn)在只希望他們一家的命運以后會好起來,不再有太多的不幸,平平安安的過下去。
在我們發(fā)喪要回來的時候,車突然就發(fā)動不起來,我知道是你不舍得我們走,但是我們還得回去,想起上次到你家看望你,你孤獨的坐做在椅子上,已經(jīng)不會說話,當看到我嘴上因上火起的泡的時候,關(guān)心的指著,似乎是在問怎么弄的?
舅舅,你那眼神我至今都記得很清楚,那一刻我真的好感動,也有種無助的感覺,真的,我們對你也已經(jīng)盡力了,我們真的無能為力,你自己在那邊一定要好好的,我以前從不相信靈魂一說,但那一刻我真的信了,小舅,你一路走好,你保佑我們一切順利吧!
他下葬后她的老婆出去打工了,輕度神經(jīng)病的兒子,也跟她姐姐去東北生活,我們?yōu)樗螯c行囊,希望他能在那邊安個家好好生活,但是不到一個月他又回來了,又回到他的姑媽家(我的婆婆這里),也就是我的家里,說是想家。
我心想:孩子,哪里是你的家?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二十七歲,不再是七歲了,你的姑媽也一天天變老,她已經(jīng)沒有能力再養(yǎng)你了,如果你有點孝心就請自立吧,你已經(jīng)長成一米七八、體重近二百斤的男人了,你有力氣有能力掙錢養(yǎng)活自己了,真的,每當我看到你飯一端上桌你就大口吃飯,吃完就去睡覺的樣子,就感到從心眼里的悲哀,你的未來是什么?誰來養(yǎng)活你?你該怎么辦?你清楚嗎?都說天生我才必有用,他們父子是怎么回事呢?我真的不明了,哎!
一晃又十年過去了,他的兒子終究還是沒有成家,自己偶爾打打零工掙錢養(yǎng)活自己,他們的小女兒已經(jīng)結(jié)婚生子過上了安定的生活,生活還在繼續(xù),愿一切越來越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