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從來不卑微
文 / 胡悅英
“老師，您好，我是輝，您還記得我嗎？”
前天，我正在辦公室埋頭改作業，手機閃出這一條消息。
我眼前便浮現出那張憨厚樸實的臉。輝，是我在炳中的學生。炳中生源質量不高，學生文化基礎差。而我所帶的班，又是由進校成績最不理想的學生組成的。做這樣的班級的班主任，一帶三年，其中滋味，只有我自己才知道。高中三年，學生們學得不易，老師們也教得辛苦。陪他們走過三年日日夜夜，我怎么會忘記這些呢？想到這，我連忙回復他：“肯定啊，你還在學廚藝？學得咋樣了啊？”
“老師，還在學呢。我很喜歡學，雖然學廚藝很累，甚至學刀工時割傷過手指。我仍然要堅持下去。”讀完這條消息，我不禁咧嘴笑了起來，連堆成小山待批改的作業看起來也不那么令人頭疼了。
輝學廚藝，我印象深刻。進入高三，他就一直跟我嘀咕：“老師，我認真想過，我不是讀書的料，高考完，我還是去學廚藝吧。”我對他說：“高中畢業去學廚藝，聽起來沒有考取北大清華或者其他重點大學那么榮耀，而且很苦很累。但我還是支持你。要是你真心喜歡，做好了吃苦的準備，就去學吧”。后來他父親也和我交流這事，我也是這個觀點。孩子愛讀書，能考大學固然好。可是輝實在讀不進去書，我們做父母、老師的，就要支持他做自己喜歡的事。他想做廚師，能鼓足勇氣去爭取，并實實在在地去學習實踐。這是多好的一件事啊。
高考后,他毅然選擇去武漢學廚藝。半年時間，他學到了什么呢？
他傳給我一幅幅作品，有武昌魚、紅燒肉這樣的菜品，也有面點制作，更有雕花菜品。每一幅菜品都看起來令人垂涎欲滴，食欲大增，而且還有濃郁的藝術氣息在里面。雖然有些作品看起來還不成熟，顯得稚氣，那是學習時間尚短，還需精進。最令我開心的是，半年時間，他有令人驚嘆的改變。他的言談舉止，再也沒有讀高中時的頹廢和荒唐。那時的他，沉迷手游無法自拔，甚至學會了抽煙喝酒。我不知找他談過多少次，但收效甚微。那時他的表現，也曾令我傷心不已。不過也正是在一次次不厭其煩的師生談話中，我嘗試過引導他思考將來的人生規劃。
“老師，我沒有讓你失望吧？”輝發來的又一條消息打斷了我的思緒。
是啊，什么樣的學生才會讓老師感到自豪？一定是考上名校，成為社會上世人公認的“精英”嗎？我不禁陷入沉思。輝這樣的學生，不僅沒讓我失望，而且同樣值得我感到驕傲。
想到這里，我回復他：“現在的你，令我驕傲，所有逐夢的人都應該受到祝福。我真誠地祝福，你能在廚師這條路上走得更開心，更穩，更遠。不久的將來，我希望能品嘗到你做的美食。”
或是受了我的鼓勵，輝打開了心扉，又發來一條長信息：“老師，我剛讀高中時，自己也想能夠更努力一點，可是學習越來越難，我跟不上老師的進度。我感覺自己不是讀書的料。有人說，讀書并不是唯一的出路，我覺得挺對的。我父母雖然沒有給過我什么壓力，可他們也希望我們能夠順順利利讀大學。那時，找不到方向，人也頹廢下去。我上課玩手機 、講話、睡覺，課外還抽煙，現在想想真不應該。我曾經做錯了很多事，現在要慢慢改過來。學廚師，開始覺得學基本功挺簡單，慢慢地也體會到累和痛。現在也習慣了，內心已經把廚師作為興趣和愛好在學。現在當成自己的職業，以后當事業去做。”
看完這條消息，我的心里五味雜陳。
對所學內容完全沒有基礎和興趣，卻要在教室端坐三年甚至更久；作業不會做或者考試太差會受到家長、老師的批評；自己想進步卻找不到一條通道。這樣的煎熬，這樣的痛苦，父母和老師們，有幾人能感同身受，又有幾人能體諒包容？若是選擇上職業高中或者職業大學，父母親友中總有人嗤之以鼻，覺得沒面子。現在大多數人還是覺得沒有出息的孩子才不愛讀書，迫不得已的孩子才會去學職業技術。老師呢，很多老師竟也這樣給學生做動員：“快中（高）考了，可要努力了，要不只能上某某職教學校呢！看你們到時候怎么辦！”說得好像讀職業技術學校是人生最失敗的事一樣。
“老師，我沒有讓你失望吧？”輝的這個問題又涌上心頭。
能有學生成名成家，建功立業，固然好。可是，若哪天在普通的小鎮上，走過某個飄香的小飯館，走進去點餐時，大廚正好是自己的學生，能吃著學生做的美味食物，難道不也挺好？他們的人生，何嘗不是同樣的小幸福？
平凡的孩子，能把那些看似普通的夢想去追求，那夢想也像珍珠一樣閃閃發光。人生道路千萬條，適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生活就像萬花筒，多姿多彩的生活方式，不同的職業，不同的人生，也會有同樣的精彩，這才是教育的意義，這才是真實的生活。
夢想從來不卑微。再平凡的夢想也會開出鮮花，美麗絢爛。只要心懷夢想，就算行若微塵，也會有讓人驚艷的崛起。希望有一天，做父母老師的，能心平氣和地接受孩子讀職業技術學校這件事，并能自豪地和別人談起孩子的選擇。也希望有更多像輝這樣處境的孩子，能找到自己正確的人生路。這樣的學生，也同樣是老師們的驕傲。
（作者系松滋市實驗中學教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