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特稿 | 寒露之喪
作者：楊銀花
2017年10月8日，二十四節氣中的寒露，國慶長假的最后一天。我在朋友的盛情相邀之下，帶著兒子去了荊頭山。我在荊頭山工作了7年，對這片土地有著特別的感情。那里是個魚米之鄉，盛產的桔子遠近聞名。一整天的行程在朋友的陪同之下充滿了歡聲笑語。
下午五點多，酒足飯飽后我們啟程回家。剛進家門，老公接到三哥（堂兄）的電話，說大哥（老公的哥哥）在武漢工地受了傷，現在在醫院，讓我們派家屬過去。老公草草問了兩句起身便要出門。我不放心，給三哥去了一個電話。三哥對我說，大哥從五樓摔了下來，身子直接著地。雖然醫院那邊的人說大哥在手術，可握著手機的我，還是開始瑟瑟發抖起來，誰都知道五樓是什么概念。安頓好兒子，我們便出門，我不敢讓老公開車，找了有駕照的親房侄子一起前往。回老家接大嫂時，我們不敢與她細說，只是說大哥住院需要人照顧。一路上，老公的電話一遍一遍地往醫院那邊打，大哥的工友說:人還在手術室，情況不明。姐姐（老公的姐姐）說: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可我的心情還是很沉重。
約莫2個半小時，我們趕到醫院。大哥的工友們圍了上來，說：人走了，請節哀！嫂子一聽，身子癱軟下來，幾個人架著她跌跌撞撞地來到病房。大哥氧氣還沒有拔下來，可已經毫無生命體征。姐姐沖上前去摸著大哥的胸口，哭著對醫生說：身子還是暖的，請醫生救救他！他兩個孩子還小，不能這樣走了……醫生搖著頭說：病人傷及頭部，人送來的時候鼻子和耳朵都在流血，回天乏術，請家屬節哀！老公站在我身旁，身子開始發抖。我的心窩像被刀子戳了一樣，一下一下地生疼。我心疼大哥在不惑之年以這樣的方式辭世；我心疼大嫂從此以后青燈孤苦；我心疼侄子侄女年幼喪父；我心疼老公在這個世上再無一奶同胞的兄弟…….
晚上11點多大哥遷至殯儀館，工地老板說后續事宜慢慢協商，讓我們去賓館休息，大嫂哭著不肯離開。老公和姐姐說想去大哥做事的工地看看。借著夜里昏黃的燈光，大哥的工友帶我們在工地走了一圈。工友們說：當天下午大家喊收工吃晚飯，大哥還在上頭答應來著，說拆完最后一塊模板就好。工友們到食堂吃了半天不見大哥蹤影，于是來尋他，沒有想到大哥躺在了血泊中……
想想大哥一生悲苦，為了生活長年在外打工，只有時頭月節才會回家。40剛出頭的人，就滿頭白發，1米7幾的個頭，體重才100來斤。每次來陽新留他在家里吃飯，好吃的菜總往我兒子碗里夾。
老公17歲時，公公去世，20歲時，婆婆也撒手人寰。因為公公生前和父親是世交，訂下了我和老公的親事。大哥在婆婆去世一年后來家里提親，那年我大三，父親瞞著我一口應了下來。我回家后和父親大吵一架。母親告訴我，婚姻的事情要聽父母的建議，畢竟是過來人。父親拿著姐姐的婚姻跟我講了一大通，大抵是告訴我應該應下這門親事，說他看上的男人不會錯。那個時候對老公的印象，除了不錯的外表以外，就是聽人們說的人品好，是個難得的好男人。可我還是不甘心，家里那么窮的時候我賴著要讀書，周末我做家教，發傳單補貼生活費用，渴望用知識改變命運的我一直都想找一個和我有著同樣文化程度的，有工作的伴侶，想著生活可以不富裕，至少也是穩定的。而父親認同的男人真的與我理想中的相差甚遠。
畢業的時候，班主任給我們上了最后一堂課，無關于找工作，而是給我們講該找一個怎樣的人過一輩子。他說：第一、身體要健康。全班同學哄堂大笑。老師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沒有好的體魄一切免談。接著他說：第二、人品要好。老師說這話時，全班鴉雀無聲。他說：人品好什么都會跟著好。他說：第三、有了前面兩條后，還能加上好的經濟條件那就更佳。我想許是受了班主任那一堂課的影響，畢業不久，我便和老公定親了。定親那天，大哥代表男方家長喝了我敬的茶。他對我說：長兄如父，有他在，什么都會好起來。原本兩家就是世交，大家都熟識，飯桌上也沒有那么多拘謹，一向不勝酒力的大哥，在我娘家喝得酩酊大醉。幾個人扶著大哥回家時，他在口中不停地念叨著：了了一件大事，終于可以跟九泉之下的父母有個交代了......
回去以后，大哥沒有外出打工，在家里騰出了自己房子的第二層，并重新裝修了一番。沒有禮金，沒有新房，沒有鉆戒，2007年元旦，一頂轎子，我嫁入了陳家。喜宴上，大哥端著酒杯跟滿屋子的親朋好友說：我弟媳是村里娶回的唯一一個大學生。站在他身旁的我看得出他臉上的笑容有多么燦爛，那種喜悅是發自心底的。嫂子是個老實本分的農村婦女，一輩子勤儉持家。大哥和嫂子真應了“長兄如父，長嫂如母”的老話，對我們關懷有加。
結婚第二年，我和老公準備在陽新買房子，回家跟大哥商量。大哥說：買！村里還沒有人在陽新買房子呢！說公公婆婆在地底下都要笑醒了！大嫂從箱子底層取出存折遞給我們，說：拿去先用著。房子買了，大哥大嫂卻很少來走動，說不為事，不來打擾，讓我們過好自己的日子。二胎開放后，大哥總勸我們再生一個，嫂子說孩子生下來送給她帶就好。
中秋節那天，大哥打電話讓我們回家，說特意殺了一只土雞，大嫂燉了湯，讓我們回家吃晚飯。因為娘家二哥的盛情挽留，我們沒有回家陪大哥大嫂吃飯。晚上7點多的時候，大哥又打來電話，讓我們回去坐坐，因為急著趕回陽新，我們說改天再回。要是知道，那是和大哥的最后一頓飯，最后一次相聚，千山萬水我也要回去的啊！可現在，除了悔恨，我還能做些什么？
我的老公，17歲喪父，20歲喪母，33歲又失去了唯一的兄長。大哥走那天，他問我：是不是他命硬？我說：我不信命！他說：大嫂還年輕，說不準會改嫁，侄子侄女還年幼，問我如何是好？我說：大哥的子女就是我們的親兒女！他拉著我的手說謝謝。
大哥出殯那天，連續的陰雨天轉晴了。大嫂幾天水米未進，哭著要來送大哥最后一程，最后由于悲痛至極加上體力不支，在路上暈倒了，被抬回家時已是不省人事。我的老公，七尺男兒，扶著大哥的靈柩嚎啕大哭，勸他的話我一句也說不出來，我也很難過，雖然和大哥沒有血親，可十年來的親情不是什么可以割舍的。
大哥入土后那晚，我因連日來的勞累和感冒發了高燒。迷迷糊糊地入睡后，依稀看見大哥來到了我床前，問我可好？音容笑貌一如從前般和藹，我在夢中醒來，淚流滿面.......
出來上班時，大嫂把我們送至門外，讓我們不必掛心家里，說她會照顧好自己。我別過臉去，眼淚止不住地流，捏著鼻子，我抬頭望天，一只青鳥飛過，棲在屋檐下，嘰嘰喳喳地叫著，聽著好似大哥生前的聲聲叮嚀.......
作者簡介：楊銀花，女，陽新經濟開發區管委會工作，愛詩，愛生活。
作者寄語：活著，好好珍惜每一天！好好珍惜身邊的每一位親人，朋友！世事難料，誰都不知道，明天是否還能活著問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