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女演員無戲可拍”可謂是當下娛樂圈一條無人不知的“潛規則”。
最近,海清的一番演說,又把這個論調推到了熱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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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清用幾近哽咽的聲音為中年女演員爭取機會,同臺的姚晨、梁靜、小宋佳表情里也塞滿了各種復雜。
“我們是一群非常熱衷表演的女演員,我們一直在堅持”,海清說。
海清這番發言,有人說不夠得體,有人說言過其實。
但我覺得,只有站在那里,海清才敢公開為中年女演員發聲。
因為那是FIRST。
FIRST青年電影展(以下簡稱FIRST)少有人知也無可厚非。
畢竟,FIRST實在太太太太太太小眾了。
但是,別看它小眾,那實力可是杠杠的。
被稱為“中國圣丹斯電影節”的它,曾請過許鞍華(《桃姐》《黃金時代》)、姜文(《讓子彈飛》《陽光燦爛的日子》)等大導演當電影節主席。
圣丹斯電影節,專門為獨立電影人而設,是全世界首屈一指的獨立制片電影節。
還讓黃渤、陳坤、周迅等大腕兒來當電影節大使。
周迅擔任第11屆FIRST青年電影展大使
不僅如此,FIRST還收獲了眾多好評。
婁燁評價它為華語電影界的驚喜。
老藝術家謝飛導演稱它是路子最正的影展。
一個少有耳聞的電影展怎么就吸引了這么多大咖?它為何如此受歡迎?
今天,阿飛就簡單給大家科普一下這個FIRST到底什么來歷。
脫胎換骨:發掘處女作的電影節
宋文,今年42,人稱“老宋”。
老宋少時就熱愛電影,也懷過導演夢,曾和人合伙成立電影工作室,不過失敗了。
他執拗地堅持自己偏愛的作者型電影,但利益至上的電影公司只會劈頭澆他冷水。
直到后來有個地方,承載了他的夢想。
宋文,FIRST青年電影展創始人
2006年,中國傳媒大學成立了一個大學生影像節。
想法多的學生們,有的盡是鬼點子。
第二年,他們給自己的電影節設計了一款“板磚”獎杯。
立意很好,寓意是為青年電影拋磚引玉、添磚加瓦。
FIRST“板磚”獎杯
但一幫學生的青澀魯莽還是扛不住現實的鞭撻。
2009年,《光榮的憤怒》獲得了“最受大學生矚目影片”,因題材敏感,影像節被要求停辦一年。
《光榮的憤怒》
后來,李子為和宋文又草草辦了一屆。
影像節不再如以前那般熱情奔放,它被現實挫去了一些張狂,更重要的是,它遇到了一個更現實的問題——資金不足。
影像節始終沒有穩定的落腳城市,與各方協商都未能達成共識。
眼看要全面崩盤的時候,救星出現了。
一個朋友向李子為和宋文介紹了楊巍,三人談了不過二十分鐘,一拍即合。
楊巍說:“跟我去西寧吧。”
于是,一直飄零的大學生影像節終于有了歸處。
FIRST鐵三角(從左至右):楊巍,李子為,宋文
2011年,影像節落地青藏高原入口——西寧,正式更名為西寧FIRST青年電影展。
楊巍牽線,西寧市政府給予了FIRST100萬的政府補助。
楊巍又爭取到一些企業的公益支持,FIRST逐漸成型。
楊巍,FIRST青年電影展聯合創始人,和和影業董事長
不同于國內大多數政府主導的電影節,FIRST完全進行市場化運營。
沒有任何外部組織和贊助商左右影展,沒有冠名商毀掉影展的調性。
FIRST專心挖掘青年導演,培養優質電影作品。
FIRST的勢頭開始一年比一年猛。
2012年增加長片進入主競賽單元后,FIRST的選片覆蓋超過了53個國家/地區。
第六屆FIRST青年電影展評委會特別獎《京生》
可還是差點名氣。
于是,FIRST決定咬牙死磕,每年給電影圈里優秀電影人、制作人寫長信,邀請他們擔任電影節評委。
這些邀請大多都杳無音訊,但也打動了一些人。
李子為請姜文做電影節的主席,在活動上圍堵姜文,或者托導演協會會長李少紅約姜文。
姜文始終沒有給出準確的答復。
后來,李子為依舊不甘心,給姜文發了條信息:“今欲出門,抬頭見喜鵲,頓覺喜事臨門,所以斗膽前來一問,主席,此事您可應否?”
不久,姜文回了句:“按喜鵲的意思辦!”
事成了,李子為哭了。
姜文擔任第九屆FIRST青年電影展評委會主席
一個世界級名導擔任如此冷門電影節的評委會主席。
這是不可想象的難度,FIRST做到了。
這也是難以做到的速度,FIRST也做到了。
姜文卸任時曾調侃:“FIRST才辦到第九屆就請我來做評審,那你們接下來還能請誰啊!”
第二年,FIRST請到了王家衛。
王家衛擔任第十屆FIRST青年電影展評委會主席
后來,他們陸續請到湯唯、婁燁、戴錦華,甚至還有國外的優秀電影人,比如因《哭聲》大爆的韓國導演羅泓軫。
《哭聲》
漸漸,FIRST的名氣打開了,它不再需要苦苦哀求電影人來參展。
越來越多的電影人知道了這個地方,他們把這里當作了一方朝圣地。
在這個全世界海拔最高的電影展上,他們見證了許多純凈作品的誕生。
萬里挑一:青年電影的行業標尺
十三年闖出一片天,有人說FIRST有點野。
沒錯,他們就是野,甚至把野刻進了骨子里,他們的slogan(口號)就是倆字——撒野。
鄧超擔任第八屆FIRST青年電影展大使
大抵是因為前身是學生影展,FIRST的行事規則始終充滿了一種理想主義。
他們找電影只求一個好,其他啥也不管。
每年影展籌備,讓所有FIRST人最焦慮的一件事就是找到好電影。
宋文形容那種狀態:“選不到片我們就瘋了”
在FIRST,好電影才是通行證。
胡波作品《大象席地而坐》參加第11屆FIRST青年電影展創投會,獲得拍攝機會
FIRST的出現讓電影人看到了逝去的電影精神正在慢慢復歸。
FIRST名譽主席謝飛曾說過:“電影作品不能同流合污,應該有一種批判的精神,有一種憂患的意識,用作品不斷的來敲打整個社會的神經。”
FIRST做到了。
或是基于中國本土問題的挖掘,或是對于導演個性化表達的尊重。
他們選出來的每一部作品和普通人的生活息息相關,都是最根本性的東西。
第九屆FIRST青年電影展最佳導演:
王一淳《黑處有什么》
作為國內的頂級電影——北京國際電影節和上海國際電影節。
它們雖試圖朝國際三大的方向發展,但是每年的參賽作品未獲得更多關注。
影迷只在那里回顧經典電影。
電影人則把那里的紅毯變成了新片宣傳的另一個陣地。
左:上海國際電影節海報 右:北京國際電影節海報
反觀FIRST,每年都會冒出震撼影壇的作品,并成為業界熱議的話題。
能夠做到如此,除了他們堅持對好電影的苛刻要求,還在于他們的專業。
FIRST是國內唯一專門有一個公司、一個團隊全年無休運營的影展。
他們用一年準備,只為7月的一個星期。
FIRST青年電影展海報
在FIRST,有一條生產鏈:訓練營,實驗室,創投會,競賽和展映。
青年導演通過訓練營學習電影知識,在實驗室進行自由創作,再拿著作品到創投會進行作品展覽,經過專業人士的點評,最后,參與影展的競賽和展映環節。
姚晨參加創投會
這些用心良苦的環節都是為了幫助青年導演實現電影夢。
因為,FIRST知道電影是個風險極大的行業。
很多新人導演將自己的一切壓在處女作上,希望能夠得到電影節亮相的機會,從而進入市場。
但電影存在一些藝術上面的堅持,也必然存在一些商業市場的考量。
兩者之間的平衡總會被外界利益打破。
FIRST就需要做平衡關系的秤砣。
如宋文所說的那般:FIRST就是要讓有才華的年輕電影人找到藝術自信,找到創作話語權。
未來可期:中國電影的希望之地
2013年,徐崢擔任FIRST創投會的評委,一部叫《Battle》的作品打動了他。
徐崢評價這個短片導演:“是天生要做導演的人。”
徐崢擔任第七屆FIRST青年電影展創投會評委
三年后,寧浩又把這個導演推到徐崢面前。
三人決定拍一部電影——《我不是藥神》。
后來的事情,大家應該都知道了,《我不是藥神》票房7天18億,最終破了30億大關。
文牧野成為中國最賣座的新人導演。
從左至右:寧浩,文牧野,徐崢
跟文牧野同一屆的FIRST導演,還有位當紅辣子雞——忻鈺坤。
當時,忻鈺坤在FIRST征片截止前壓哨將作品《心迷宮》送至組委會。
結果,爆了,徹徹底底的爆了。
那年,電影圈無人不知FIRST,無人不知忻鈺坤。
《心迷宮》拿下兩項FIRST青年電影展大獎:
最佳劇情長片,最佳導演
為了這個劇本,忻鈺坤在家整整磨了一年。
外人都挖苦他,說他是“下一個李安”(李安曾為了電影夢,一直在家寫劇本,由妻子養家)。
沒成想,他們的嘲諷變成了現實,忻鈺坤成功了。
26天,僅用了170萬的制作費,忻鈺坤創造了奇跡。
《心迷宮》上映后,首周末435萬的票房成績創下了中國獨立電影院線上映高票房記錄。
忻鈺坤
同樣的爆款奇跡也發生在《中邪》身上。
27歲的“橫漂”(在橫店混跡的群眾演員)馬凱,小打小鬧拍的一部偽記錄恐怖片,在FIRST上嚇傻了眾人。
大家一方面是被故事粗礪的恐怖感嚇到,一方面是因為誰也不相信這部電影的成本居然不到10萬。
5萬塊的制作費,再加上2萬塊的醫藥費,連一部商業大片的零頭都不夠,卻生生打了大多數電影的臉。
就這樣,原本一個月工資不過一兩千的馬凱突然被20多家電影公司圍住,大家都想買下這個電影。
FIRST這樣的故事還有很多很多。
《八月》拿了金馬獎最佳影片。
《北方一片蒼茫》(原名《小寡婦成仙記》)走出國門,獲得了鹿特丹國際電影節金虎獎。
在人人哀嘆第六代導演后繼無人的時候,“First系導演”悄悄崛起。
不過,這樣蓬勃的勢頭不知還會持續多久。
不是因為人才貧瘠,而是因為一直處于半公益狀態FIRST到現在還是處于虧損狀態。
不似歐洲三大電影節有穩定的政府資金和長期的贊助商支持。
FIRST大多情況下都是自負盈虧。
2015年時,FIRST甚至還借了高利貸。
李子為總會把“今年可能是最后一屆了”放在嘴邊,這句話她說了13年。
FIRST青年電影展創始人李子為
李子為在接受媒體采訪時總會說:“你看,情況正在好轉嘛,每年700萬左右的開銷。按理2013-2016四年我應該負債2800萬,但現在只欠1000萬,說明我們正在變好。”
這是一種獨屬于FRIST的樂觀與無奈。
有人曾打趣地說,FIRST的特點就是兩個,窮和打雞血。
話糙理不糙。
始終處于資金不足狀態的FIRST能堅持到現在靠的全是一幫對電影懷有赤誠之愛的人。
每年7月,許多志愿者會從全國各地趕來齊聚西寧。
他們有的是在校學生,有的是職場人,身份千差萬別,經歷完全不同。
沒有金錢補助。
每天基本只能睡3個小時。
需要全天24小時待命狀態,應對電影節的各種展映、媒體對接等工作。
如果你問他們在這里唯一的感受,他們都會說:累。
但你問他們為什么來這里,所有人的回答都會是一個字:愛。
@FIRST青年電影展志愿者
電影人在這里不受框框架架打擾。
上一秒在臺上談論電影,下一秒就和影評人跑去街邊擼串。
不僅如此,明星們也參與到其中。
快要邁入耄耋之年的謝飛導演每年堅持去FIRST逛一逛。
陳坤將自己代言的手表品牌商介紹給FIRST,成為贊助商。
陳坤擔任第十屆FIRST青年電影展大使
這里真的是中國電影的天堂。
所有人齊心協力,希望這個影展可以更長久的走下去。
楊巍曾說“如果影展的獨立性需要被保護和堅持,我們寧可選擇永遠不賺錢,我會始終堅持支持。”
現如今,能夠說出如此“傻話”的也就只有FIRST了。
他們維護這里,堅守這里,
他們知道獨立影展這條路,荊棘遍地,也知道現今的電影環境不容樂觀。
就像李子為說的那樣:“在FIRST,理想的堅守,對抗死亡的準備,時刻共存,后者是清醒地審度,而前者才是FIRST走到今天的實際支撐。”
在FIRST,這個最接近天空的影展,他們依舊保持一種遺世獨立。
這里只有電影和愛電影的人。
也正是因為他們,中國電影的希望還在。
參考資料:
1.西寧FIRST青年電影展官方網站
2.《“這個電影節的驚喜就是華語電影界的驚喜”,它的創辦者11年來都經歷過什么?》 For 好奇心研究所
3.《FIRST蛻變:王家衛捧場,阿里贊助,獨立電影節能否成為一門好生意?》 For 娛樂資本論
4.《李子為:First影展堅持十年全靠“死磕”》 For 新京報
5.《“FIRST系導演”之思:我們需要下一個文牧野嗎?》 For 娛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