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面店近靠城郊，位置不是很好，但面賣得很火。每天早晨從五點開始點火，一直到晚上十二點才熄火。
點火熄火之間，時光一晃就過去了多年，店老板從年輕人到中年人，孩子也上了中學。
面店里，老板煮面，老板娘則給客人端面，并收拾桌椅碗筷。這樣的景致，極其符合中國小店鋪的經營和生存模樣。
這天時間過了八點，店里吃面的人不減，熱熱鬧鬧的，那對祖孫倆來了，依然是靠門的地方坐下，依然是老奶奶喊兩碗小面，牛肉的。
老奶奶顫巍巍靠近板臺，一雙筷子在手，將其中一個碗里的牛肉夾到另一個碗里。老板娘利索，一手一碗，小面就上了桌。
祖孫倆吃這里的小面有好幾年了。老板娘笑著沖男孩樂，見男孩沒理會，也就作罷。
老奶奶坐下，示意孫子趁熱快吃。孫子扶了扶鼻梁上厚厚的鏡片，拿筷子插進面里，然后一把抓住筷子在碗里攪了幾圈，面就在碗里旋轉著，和地球的頻率同步。
孫子嚼著牛肉，面卻并不下。老奶奶慈愛地催著，快吃，吃點面，一會就涼了。催了一會，奶奶開始吃自己碗里的面。面是有響聲的，帶著風掠過原始麥田里的呼嘯，響在城市里，然后一股腦進入到老奶奶的腹腔。而孫子那邊，經過一番細膩的咀嚼之后，碗里還剩下一大半的面，面里的牛肉及面湯都消失了蹤影。
這是孫子吃面的習慣。連老板娘都清楚。
老奶奶想著端過孫子的碗來，將剩下的面吃掉。孫子不依，說奶奶我看清了，你碗里怎么沒有牛肉？牛肉呢？
老奶奶愣了會，說奶奶吃了。孫子拿手指著老奶奶，你騙人，你牙嚼不動牛肉！
孫子這樣說，老板可以作證。
前些年，老奶奶接過老板的碗，避著孫子，將牛肉夾到孫子碗里。
老板說——您這是？
老奶奶說我牙口不好，嚼不動！于是，就都信了。可現在牙口不好的奶奶沒吃牛肉，那么，碗里的牛肉哪兒去了？
孫子不依，找老板要牛肉。老奶奶攬過孫子，真的是奶奶吃了，奶奶沒嚼，直接咽的。說著要帶孫子走。孫子厚實的身子滑遛遛的，老奶奶不一會就氣喘喘了。孫子跳著，喊著，你騙人，分明是這個小面店牛肉面里不放牛肉。
聲音隨風而起，撲撲騰騰，傳得店里店外到處都是。
老奶奶緊緊摟住孫子，不會的，放的，放好多牛肉，奶奶再給你來一碗你看看。說著，朝老板望了望，請來一碗小面，牛肉的。
老板站到案板前，沒動。對不起，今天的面賣完了。此時，灶爐上的水正翻滾著，來店里吃面的客人仍絡繹不絕。
孫子盯著老板，大聲喊著，你為什么不給我奶奶碗里放牛肉？你這賣的什么牛肉面？
孫子大聲叫喊著。客人們紛紛扭過頭來，不明就里地張望。
老奶奶望著老板娘求助，老板娘望著老板。老板背過身去，手里忙其他的。
孫子繼續鬧著。奶奶近身過來，把孫子緊緊攬著。孫子掙扎著，口里直喊，你碗里為什么沒牛肉？他為什么不給你放牛肉？
好半天，好半天，孫子的問題和那鍋里的滾湯一樣，不停地翻涌。老板繼續干活，老板娘不停歇地收拾，客人們低頭吃著香噴噴的牛肉面。老奶奶眼神無力，她在想孫子的話，可想不出答案。
轉天，店里不聲不響來了幾個人，細看，原來是老奶奶的兒子兒媳。孫子也來了，小心地跟在父母身后。
老奶奶兒子沖在最前面，說來兩碗小面，牛肉的。
老板抓緊時間和面抻面，并快速配著調料。空氣安靜了一會后，老板娘將兩碗面端了上來。
兒子從筷籠里抽出一雙筷子，用力在桌面上揰了一下，刺耳的聲音響過，兒子已將其中一碗小面中的牛肉夾到另外一個碗里。
兒子指著沒有牛肉的面碗說，你奶奶昨天的碗里是這樣的嗎？
孫子眨巴了下眼，是的。
這個時候，老奶奶顫著小腳，進到店里。
孫子一屁股坐下，慢慢地拿了筷子準備吃那碗聚滿了牛肉的面，兒子說，吃什么吃？這樣欺人的面還能吃？孫子緊張地站了起來。
老奶奶靠近孫子的功夫，兒子一個仰頭，一汪淚水就激涌出來，然后清淡淡滑落下去。
走，兒子，我們上別的地方吃去。這里的小面太坑人。
作者簡介
普凡，男，鄂籍，七O后，現居天津。務過農，經過商，扛過槍，偶爾也寫文章。
普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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