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兒雖小，玩的是整個天空
賈府的“地下情報網”
周會濤
我們知道，封建社會的一個顯著特點便是它的封閉性，而作為封建社會一個縮影的賈府，也必然也是一個保守封閉的場所。這里不但女人們不得參與社會事務，就連那些男仆們，也都相對固定地為賈家的服務，甚至還有所謂的家生奴才，世代為賈府之奴。也正是由于他們生活的特殊時代和特殊環境，在保守封閉的大院里，為了自身是生存利益，勾心斗角，人物關系盤根錯節。非但如此，為了構建各自利益的鏈條，在豪華絢麗的風光掩蓋下，暗流涌動，形成了各形形色色、撲朔迷離的“地下情報網”
我們來看《紅樓夢》中的幾個小情節：
林如海去世，賈璉帶林黛玉奔喪，中途打發小廝昭兒報平安，并帶回幾件大毛衣服。一切辦妥之后，鳳姐又細細兒的吩咐昭兒：“在外好生小心些伏侍，別惹你二爺生氣。時常勸他少喝酒，別勾引他認得混帳女人，——我知道了，回來打折了你的腿！”。日常關愛之余，話外之音也不言自明：暗中監視著你家主子，出了問題，拿你是問。鳳姐過生日那天，賈璉和鮑二家的身在家里鬼混，叫兩個小丫頭打望，通風報信，怎奈讓鳳姐抓了個正著，上演了一場“鳳姐潑醋”的鬧劇。看來，就連同床共枕的夫妻，都在相互監視，相互提防。
《紅樓夢》第二十八回，寶玉與寶釵獨處時，想起“金玉”之事，就想看看寶釵手腕上的金串子，見寶釵生的肌膚豐澤，一時褪不下來，寶玉心里就動了羨慕之心。 等寶玉再看寶釵，只見臉若銀盆，眼同水杏，唇不點而含丹，眉不畫而橫翠，比黛玉另具一種嫵媚風流，不覺呆了。寶釵褪下串子來給他，他也忘了接。寶釵見他呆呆的，自己倒不好意思的，起來扔下串子回身要走，卻見黛玉蹬著門檻子，嘴里咬著絹子笑呢，并戲謔寶玉是只“呆雁”。無獨有偶，再看《紅樓夢》第19回，賈寶玉把剛從家里回來的襲人安排妥當后，跑到林黛玉的房間。兩人同床共枕，嬉笑玩鬧，編排取消，打情罵俏……然而就在二人情意綿綿之時，薛寶釵突然莫名其妙地進屋，林黛玉和賈寶玉開始一本正經起來。兩件事是純屬巧合，還是另有隱情，只有她們心里清楚。
趙姨娘和馬道婆合計陷害王熙鳳、賈寶玉，密謀期間生怕被偷聽，趙姨娘“唬的忙搖手兒，走到門前，掀簾子向外看看無人，方進來向馬道婆悄悄說道”，可見何等警覺。能否側面說明王熙鳳眼線多，有前車之鑒？更不可思議的是，兩人合議的“把他兩個的年庚八字寫在這兩個紙人身上，一并五個鬼都掖在他們各人的床上就完了。我只在家里作法，自有效驗”的毒計竟然實施成功，差點要了鳳姐二人的性命。至于如何把兩個紙人成功掖在王熙鳳、賈寶玉的床上，事后又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取回，恐怕我們無論絞盡腦汁也猜不到的。
寶玉因交結賈家敵對勢力忠順親王的戲子琪官，犯了政治大忌，被忠順王府派人前來興師問罪。正當政老爹送長史官，“氣的目瞪口歪”，勒令寶玉不許離開，欲送走長史官回來算賬之際，偏偏賈環就急火火跑過來。賈政喝問下，他把他母親（趙姨娘）告訴他的關于金釧死因的前因后果，添油加醋地告訴了賈政， 二罪歸一，政老爹氣沖斗牛、絕望至極，才有了寶玉遭毒打的遭遇，寶玉因此幾乎斷送了性命。這，也太巧合了吧！
賈母剛過完生日，賈璉就以手頭緊為由，求鴛鴦幫他偷著典當賈母的東西，鴛鴦雖然當時沒有表態，但是最后還是幫著辦成了。這件事不知怎么被邢夫人知道了，并以此為借口，敲詐了賈璉二百兩銀子。而偌大一個王鳳姐，使盡全身解數，竟然沒有查出來，最后只能認栽，查處之事不了了之。更匪夷所思的是，遠在東府的賈珍父子在閑談中竟也提及此事，可見賈璉夫婦的“隱秘”意圖和行徑，做得也并不是天衣無縫的。
第七十二回 ，趙姨娘的小丫鬟鵲兒跑到怡紅院告訴賈寶玉，“我來告訴你一個信兒。方才我們奶奶這般如此在老爺前說了。你仔細明兒老爺問你話?！笨梢婈P于寶玉不務正業不好好讀書的事情，趙姨娘沒少在賈政面前煽風點火。措手不及的寶玉連夜攻讀，忙得不亦樂乎， 眾丫鬟們更是手忙腳亂，亂作一團。多虧晴雯急中生智，借府內“來賊”，寶玉受驚得病為由，才算躲過一劫。大家知道，趙姨娘并非什么善茬，賈政更是天威難犯，什么原因竟然讓一個小丫鬟敢斗膽冒著冒犯他們的淫威，拿飯碗甚至小命當兒戲，給寶玉私下通風報信呢？我猜測，寶玉挨打后，賈母肯定對不利于寶玉人身安全的一干人等都做了防范，鵲兒敢這樣做，除了賈母授意，在背后撐腰，我還真想不出其它可能。
檢抄大觀園后，王夫人乘勝追擊，必把寶玉身邊的隱患全部除之而后快。她罪證確鑿地趕走了晴雯和芳官，更令人費解的是，就連四兒的一句“同一天生日的就是夫妻”的玩鬧話，也被當成證據遭到無情驅逐，可見，王夫人在寶玉身上可謂大費心機，一舉一動都在她的嚴密掌控之中。事后，賈寶玉有懷疑襲人之心，責問“為什么我們的私房話太太都知道”。襲人辯駁道：“你有甚忌諱的，一時高興了，你就不管有人無人了。我也曾使過眼色，也曾遞過暗號，倒被那別人已知道了，你反不覺。”實際上，就襲人的身份和地位而言，即使做出告密之事也在情理之中，無可厚非的，寶玉的懷疑也并非空穴來風。然而，反觀襲人的辯駁，結合他平日隨和的性情，又似乎不是她干的。到底是不是襲人告密，我的觀點：都有可能。有兩個情節可以從旁佐證：一是寶玉貼身丫鬟不在時，蓄謀已久的小紅竟能輕易接近他身邊，并且未受他的任何指責。再就是晴雯因為夜里為寶玉補裘著涼得了病，寶玉請醫生替晴雯醫治。在給醫生出診費上，由于寶玉、麝月不識戥子，麝月便隨意拿出一塊銀子當一兩的打發，結果，他們的對話竟然被站在外頭臺磯上的婆子聽了個滿耳?？梢娪捎趯氂駥ο氯说姆趴v，以及他天真無邪的天性，怡紅院實際上并沒有什么可保密的事情。
主子們為一己之利可謂煞費苦心，而那些下人們其實也未必就那么安分守己，他們其實也都不什么省油的燈。
柳家的為討好芳官，巴結寶玉，打發他女兒五兒分些贈茯苓霜給芳官，遂用紙另包了一半，趁黃昏人稀之時，自己花遮柳隱的來找芳官。回來的路上，被林之孝家的查到，盤問之時，恰恰與柳家的有罅隙的丫鬟小蟬（夏婆子的外孫女）、蓮花兒（與柳家的吵架的丫頭）并幾個媳婦子走來，見了這事，便添油加醋、無中生有地誣賴五兒，引發了霜露事件，五兒被關押。幸虧平兒出面，才避免了一場冤假錯案，挫敗了秦顯家的（侄女是司琪 ）的奪權陰謀。試想，當時已經接近傍晚，林之孝家的查夜尚屬情理之中，但小蟬、蓮花兒的從天而降，恐怕就不是那么偶然的了。
常言道：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克，正像《紅樓夢》中探春所說的那樣，“可知這樣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這是古人曾說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必須先從家里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涂地” ，從賈府暗流涌動的這些蛛絲馬跡看，此言不虛！
【紅樓札記】賈府里“狗肉丸子上不得臺面”的男人，只知道跟小老婆一起喝酒，難怪不招人待見。娘家不貴的女人，也當不得一家之主。周會濤
【紅樓札記】賈府“須眉濁物”非等閑之輩 賈赦老牛吃嫩草暗藏了多少心機 挖一挖老色鬼的內心世界 周會濤
編輯 張紅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