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已過,蟬鳴高枝,一聲緊接一聲,摻和在炎熱的天氣里,攪得人晌都歇不好,怪不得皇帝特設“粘桿處”呢,那或遠或近的數聲蟬鳴,在耳畔交響,混合樓下院子里打撲克和下棋的聲音,令人煩躁不已。
鍵盤敲出上一段文字,才驀然驚覺,自己已經老了,竟然將少年夏夜摸蟬的記憶忘卻了好幾年了。
在冀南平原,蟬鳴交匯成一支充滿激情的樂章,伴隨著暑期來臨,村外的小河水嘩啦啦流過,我們將鞋子脫了,赤足下水,讓水珠兒在陽光下舞動出七彩霞光,紅薯秧掐成遮陽帽子,采些野花編織上去,五顏六色的小花,就這樣笑在了青莖綠葉里,美輪美奐。
太陽落的時候,看一抹夕陽晚歸,我們就三三兩兩地跑進小樹林里,在松軟的土地上尋找蟬的幼蟲,找見一個小洞洞,用手指輕輕摳幾下,那洞越來越大,就是潛伏著的蟬的幼蟲無疑了(我們那的方言管它叫“老蛄蛹”,那脫衣而去的叫做“老知了”),洞洞里的掏出來放進專用的籠子里,然后就拿這手電筒在樹干上晃,一些剛脫掉蟬衣的老知了不明所以,會被光照了不懂得飛,這樣我們就能抓住它了。
如果要捉住高處的蟬,就必須用粘桿了,一根細長的竹竿,用鉛絲柳條彎成小圓圈,縛扎緊了,這些工作男孩子出力大些,一方面他們頭腦靈活,力氣也大些,日出前也是粘蟬最好的時候,先去找蜘蛛網,帶著露水的蜘蛛網黏性最強,循著蟬的蹤跡,瞧見它趴在不高的樹干上,估計是剛換過容貌,因為那褐色的禪衣就在它的腳下。當聽到蟬蟲被粘住時的吱叫聲,那高興勁兒,是從腳底竄到頭頂的。
一個夏天,收獲是最多的,蟬衣是一味中藥,可以換錢,雖然不多,吃幾根兒冰棍兒是夠了,“老蛄蛹”拿回去交給媽媽油炸了,打一頓牙祭,是一道不可多得的好菜,至于蟬,淘氣的半大小子們,把那不叫的雌蟬送給了女孩子,并會趁機捉弄一下,或仍在后衣領子,或拋到身上,然后在女孩子的尖叫里哄然大笑,而后將雌蟬放生,那些會叫的雄蟬,捕到后他們便捏在手中,放進衣袋當玩物玩了,當走進人群,便故意捏響蟬蟲,引起人們的注意和羨慕。
我不摸蟬已經許多年了。年齡大了,玩性少了,感覺蟬的鳴叫不再悅耳動聽,或許再沒有了心境的傾聽蟬鳴緣故罷。喝了一口茶,靜下心來,窗外蟬鳴陣陣,陡那鳴聲竟然清越了許多,婉約了起來,翻閱蟬的簡介,卻原來蟬的形象在古代藝術中的寓意是高潔、清廉。晉代文人陸云歸納蟬性五德:“夫頭上有縷 ,則其文也;含氣飲露,則其清也;黍稽不食,則其廉也;處不巢居,則其儉也;應候守常,則其信也。”
言及此,莫名地對蟬敬畏起來。那蟬蟲只是風餐露宿,與世無爭,不食人間煙火,不侵犯其他生靈,由此博得人們的崇敬。酷熱之際,我們可以遁入“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的寧修中,讓蟬聲作伴,步入少年夏夜摸蟬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