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約拉薩，心靈之旅” 《百姓文學》《作家文學》西藏采風活動
秦立才
說起那年年底結婚，我還要感謝岳父岳母大人，他們兩個老人家對我這個女婿真是太好了，別看岳母平時對我挺嚴厲和苛刻的，但到關鍵時刻還是很心痛和憐惜我，知道我家困難，做了新房子后再拿不出錢來結婚，就把我到她家那邊結婚費用都減免了。
這還不算，她把她一年的工資都偷偷塞給我了，她母親還貼錢把所有嫁妝都買齊了，包括一套高組合櫥柜和一套矮組合櫥柜家俱，連大小方桌和大小各四把椅子都配齊了。我岳父說連床都準備給我買，還是岳母說嫁妝不能陪嫁床的，岳父才作罷。還有十四英吋黑白電視機，那時結婚陪嫁有電視是很不錯的人家了，很多女孩子看見她有十四英吋電視機作陪嫁，羨慕嫉妒恨。嫁妝中還有縫紉機，還有一輛永久牌自行車。
結婚后我們有了孩子，她回娘家去，我就騎著自行車，前面橫架上爬著我二三歲小姑娘，她坐后架上抱著一歲多的小兒子，一家四口去孩子外婆家，十幾里山路，那輛永久牌自行車硬是駝著我們走了十幾年。
嫁妝中還有大紅木盆小木盆，大紅木桶小木桶，還有四口大紅木箱，木箱內裝滿了綾羅綢緞，還有岳母一針一線做的我們穿的幾十雙布鞋暖鞋。
那一年幸虧父親種的晚稻大豐收，母親喂養的兩頭肉豬又肥又壯。
按習俗，結婚前要先送“日子”，把結婚日寫在紅紙上："預報佳期，謹取農歷x年x月x日之吉，令媛于歸佳期。天作之合，文定厥祥。敬請x府x（女方父母名字）先生臺升，姻愚弟x（男方父母名字）率男忝子婿x（男方名字）鞠躬。庚譜，良緣鳳締。乾x（男方名字）坤x（女方名字）造賦于x年x月x日x時，端生大吉，佳偶天成。"最后是"龍鳳呈祥"四字，與開頭"預報佳期"四字相呼應。這"日子"算是完整寫完了。既把雙方大人名字，新人雙方出生日，謹取結婚日都寫明了，還要寫上美好祝愿，如"天作之合"，"佳偶天成"，還有"良緣鳳締"，"端生大吉"。
寫 "日子"要用紅紙，請算命先生根據兩人生辰八字推算好結婚良辰吉日，寫好后封上兩元大禮謝算命先生。
然后把"日子"按規矩疊好，放在一個托盤上，上面再壓一百元封禮。那時還沒有整一百元人民幣，連伍拾的都沒有出現，最大幣值是拾元的。那時一百元對于一般家庭來說，是天文數字了。記得八十年代末，那時一斤豬肉是一塊多，一斤鹽是五分錢還是八分錢
那時田地承包到戶沒幾年，記得有一個什么"萬元戶"的電影，把那家人田地包產到戸后一年生產糧食折合多少錢，菜園的青菜折合多少錢，喂養的豬雞鴨折合多少錢，全部算上只有九千九百多，最后還把那個人利用晚上上山卡野兔買的錢，和白天去捉魚摸蝦買的錢都算上，才湊一個"萬元戶"，被報紙媒體大肆宣傳改革開放田地包產到戶后農民的美好新生活。
這樣一個"萬元戶"在當時的全國農村恐怕只出現一兩個，說明八十年代農民還是很困難的，田地包產到戶只能說農民剛剛解決了溫飽問題，真正過上幸福生活還要等到二十年以后。
當時我家人口多，父母務農，一年早晚兩季稻谷，除了還公余糧一千多斤以外，所剩下的僅供一家人吃喝。父親務農之余，做點副業賣點零工賺幾個錢供幾個妹妹讀書，和一家日常開支以外，所剩無幾。
我那時在七約山礦務局子弟學校工作，一個月工資才五十多一點，不過那時一個月五十塊錢也不錯了，幫了家里很多忙。我每個月寄二十多回去，貼補家用。母親是一個精打細算過日子的人，把我寄回去的錢，除了必須開支的以外，一分一厘幫我存好，到我結婚做新房子急需用錢時才拿出來用。
送完“日子”以后，結婚前三天按習俗還要送“擔子”。父親請人把母親喂養的兩頭大肥豬放了，除結婚我方宴請用肉外，還要請親房的叔爺大哥，四五個人把結婚女方宴請用肉一擔一擔挑著送去。每擔肉上面還要放一些柏枝和紅囍字，取喜慶吉祥之意。
隨擔子一同送去的，還有女方用囍糖二三十斤，還有鯉魚兩條，襄陽煙4條，還有白酒十斤，香檳酒二十瓶，還有人民幣一千元。 之所以說岳父岳母大人對我這個女婿好，就體現在這里，一般來說，女方所陪嫁東西都是要男方拿錢去購買，大件包括家俱電器自行車，小件包括木盆木桶木箱，還有六床棉被，壓箱布匹綢緞鞋襪衣服，還有大鍋小盆碗筷，花瓶插花等。岳母那邊所有費用，只要我送一百多斤肉去即可，其余的都是岳母那邊拿錢貼補，這樣就幫我解決了很多困難。
為這事我一生都在心存感激，在那么困難歲月里，娶個老婆都娶不起，不是岳父岳母哀嘆我，不是妻子心疼我，我不知還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解決個人大事。那時男女雙方，看中的真正是人，是一種精神，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談對象先問別人有房有車沒有。
雖然她那一邊不要我操心，但結婚當天還有很多細節都要考慮好，安排好，當然最操心的還是父母雙親大人。
結婚當天早上，我請了一輛大東風汽車，帶上二爺還有牽腳姑，牽腳姑相當于女方伴娘，都只能是未婚女孩子，一般兩個或四個。
我記得我那天穿著三十多元一件新上衣，下身褲子和皮鞋都是舊的。褲腿還破了一個小洞。說起皮鞋，真是又好笑又心酸，記得那天到她家后，我穿著舊皮鞋跑來顛去，左腳鞋跟還跑脫釘了。當時又找不到補鞋的，又沒錢買新的(有錢買新的也來不及了)。她知道以后，心酸的笑了一下，二話不說偷偷帶我上她家閣樓上，找出她父親小鐵錘和幾枚鐵釘。
“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你也不要難過，我都知道。”
我就把鞋跟一錘一錘用鐵釘釘上，這樣才沒有出太大的洋相。結婚第三天回門路過劉仁八老街時，她還在記掛這事，給我買了一雙新鞋上她家去。
記得結婚那天，她家所有親戚朋友親房都到場，很熱鬧，都纏著我要囍糖吃。這時二爺就派上用場了，一切都由他去替我打發。
那天早飯后，她奶奶還要按習俗親手幫她梳洗一番，然后她就坐在她閨床上，一天都不能下床落地，旁邊女眷都來陪著她說話。到了吃午飯以后，她奶奶母親開始跟她換嫁衣，然后女眷開始哭嫁。哭嫁內容是教她到婆家以后要學會做人，不要像在家時那樣任性，要起早晚睡，勤扒苦做，要孝敬公婆，友好鄰居，撫養兒郎。
一大家女人哭嫁，特別聽見她也哭得很傷心，我在旁邊聽了也掉淚了。她長這么大，父母寵她，奶奶疼她，現在到了分離時刻，以后就是別人的人了，感情上確實舍不得。她從沒受過什么苦，一下子要嫁到婆家去，不知道后面還要受多少苦。
事后我還故意笑過她，說她是假哭，巴不得早點嫁出去。她罵我瞎說，說母親和奶奶傷心一哭，觸景傷情，那一刻真不想嫁出去，愿意永遠陪在父母和奶奶身邊做一個乖乖女。還說臨出嫁時，心里有一種一去不回的悲傷感，父母把自己養這么大，還沒回報，說走就要走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以后的路還不知道是什么樣子。
說得我心里酸酸的，我就抓住她的手說，安慰她說，"親愛的，你放心，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為我們這個小家，我以后也會好好努力的。”
到了下午發轎時，大家開始忙碌起來，搬嫁妝的搬嫁妝。鞭炮聲響遍山村。她穿著大紅嫁衣，頭上蓋著紅紗巾，被她哥抱著哭上了汽車。那時結婚還沒有小車，只有一輛大東風汽車，我倆坐在車頭，二爺牽腳姑還有去幫忙的人站在后面車斗上，又要照看嫁妝，又要撒囍糖。
車子開動以后，她還在偷偷哭，我用手拉了她一下，挑開紅紗巾一角，看了她一眼，悄悄對她說，"車子已經走遠了，淚水打濕胭脂粉底，新娘子不好看了。"
她聽了還輕輕打了我一下，后面真沒有哭了，還揭開紅紗巾偷偷問我打濕沒有?
"沒有，新娘子今天真漂亮。“
"去你的。"
旁邊司機聽見我們對話，迷迷一笑。
那天在路上還碰到幾伙攔車搶囍糖的，到最后一伙，還有幾個把我拉下車，把我兩個口袋都翻了個底朝天，還是二爺出面分了煙，說了很多好話，他們才放我們走。
車子到家以后，鞭炮齊鳴，我這邊又忙碌起來，又是搬嫁妝，又是我抱新娘子。按習俗新娘子從車上到家里，雙腳是不能落地的。我抱著她，她也緊緊抱著我，我一路小跑把她抱進家門口，然后是她過火盆，紅紅火火進家門，以后旺旺盛盛一家人。
按照習俗，家里要煮一碗蛋肉面給新娘子吃，她還沒吃到嘴，就被一群小孩子用手搶著抓去吃了。滿屋笑鬧聲。
到了晚上十一點，打發走滿屋看熱鬧的大人小孩以后，我們關上房門拴好門，熄燈上床睡覺。睡意正濃時，突然一陣鑼鼓響，撒帳鬧新房的人闖進來了。
原來結婚撒帳鬧新房，是我們這里一個習俗。大家在之前偷偷安排一個小孩先躲進新娘床底下或大衣柜里，等看熱鬧的人走光，新娘新郎脫衣睡覺以后，小孩偷偷摸黑拉開門栓，靜等在門外的大人突然打響鑼鼓，放響鞭炮，推開門一擁入內，拉亮電燈，開始鬧新房。
有的大人忘了交待，或者新人不知這些習俗，又加上一天疲勞，脫光衣服上床睡覺，有的小兩口還正在親熱著，突然門外一陣鑼鼓響鞭炮鳴，人聲鼎沸，大人小孩一擁入內，揭開被子一把搶走，床上小兩口光溜溜一絲不掛，一聲驚叫，"我們還沒穿衣服啊!"
撒帳鬧新房的人就是要看到這種場面，很黃很暴力，然后趁一對新人在床上手忙腳亂，到處找東西遮蓋時，大家把早準備好的稻谷爆米花等一把一把往新娘頭上身上撒，一邊撒一邊喝彩。
"一撒新娘子呃!" 大家齊喝一聲，"喜呃!"
"新娘子美如花啊!" "喜啊!"
"二撒新娘子呃!" "喜呃!"
"新娘子白花花啊!” "喜啊!"
"三撒新娘子呃!" "喜呃!"
"新娘被下偷冬瓜啊!" "喜啊!"
"四撒新娘子呃!" "喜呃!"
"新郎新娘舉案齊眉啊!" "喜啊!"
"五撒新娘子呃!" "喜呃!"
"新郎新娘恩愛夫妻啊!" "喜啊!"
"六撒新娘子呃!" "喜呃!"
"新娘開花結果抱胖娃娃啊!" "喜啊!"
"七撒新娘子呃!" "喜呃!"
"新郎新娘晚上扭麻花啊!" "喜啊!"
"八撒新娘子呃!" "喜呃!"
"新郎新娘甜甜蜜蜜到白頭啊!" "喜啊!"
那天晚上，父親特別交代我說晚上有人撒賬鬧新房的，叫我注意一點。因為小時候我也參加鬧過別人新房，所以那天晚上別人走光以后，我就跟她說，“晚上有人來鬧新房的，我們小心點，找找看。”
找遍床底和衣柜，都沒有看見小孩子。后來門外突然一陣鑼鼓鞭炮響，房門被推開，大家笑哈哈一擁而入開始鬧新房，我還不知道那個小孩子藏在我房子哪里。幸虧那天晚上我們有所防備，穿著衣服睡覺。不然還真被他們鬧出了洋相來。
等大家鬧完新房走光以后，已經是半夜了，我們就動手大掃衛生，把大家撒在床上地上的稻谷爆米花收拾干凈，然后簡單洗了一下，這才關上房門拴好門栓，脫衣上床睡覺。
“現在放心脫衣睡了。”我一把把她摟在懷里，倒在床上，用被子連頭蓋上兩個人，悄悄笑她，“新娘白花花，被下偷冬瓜。”
“去你的。”她含羞的悄悄說了一聲，打了我一下，馬上也一把把我抱得緊緊的。
作者簡介
秦立才：男，1966年2月出生，中共黨員。原大冶四中黨支部書記，現劉仁八中心學校輔導員。中國現代作家協會會員，湖北省作家協會會員，河南省文學百花園特邀作家。在大冶風云網刊登過大冶方言故事近百篇。在紅袖添香等主流網站發表長篇小說《張校長的故事》、《陰禍》（簽約長篇56萬字）以及中短篇小說近百篇。在中國原創文學網、中國作家雜志社、中國青年作家年鑒、文學百花園、精品閱讀、作家故事、一線作家、鄉土作家、四川蓮心棲息地、文學微刊、相子詩生活、黃石文壇、江南綜藝等發表小說散文百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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