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愛酸菜
東北人冬季愛吃酸菜的歷史悠久,能往前推送啥時候,我也不知道。反正爺爺的爺爺都喜歡這口。從我記事起,最愛吃的也是酸菜。諸如酸菜肉餃子,酸菜熬土豆塊,酸菜土豆絲(炒、湯皆宜),酸菜炒粉條(積菜粉),酸菜燉五花肉(川白肉),酸菜燉大骨頭,酸菜大燴菜(殺豬菜)等等。那種腌制后特殊的酸味及爽口感,百吃不厭。尤其酸菜油滋啦(油梭子)餃子,打小就特別喜歡吃,如今還是最愛。
小時候,無論農村或城里,家家都腌制酸菜。腌制多少,根據家庭人口而定。人口少的用小號缸,人口多的用大號缸,甚至腌兩缸三缸。據說東北王張作霖的大帥府里,得用七八口大缸腌制酸菜。
剛砍下的白菜要晾曬一段時間,使其水分不能過多,俗稱困一困。等到氣溫轉冷(十月中旬前后,過早腌制白菜會腐爛)時,家家戶戶便開始忙乎腌酸菜了。
傳統腌制辦法是:先把腌菜的缸刷干凈,放到廚房合適位置。白菜去掉根部和外面的老幫子,用刀削去半干的葉子,整齊碼放在案板上。修整干凈了的大白菜,活像一個個白白胖胖的娃娃們擠在一起,等著洗上一次熱水澡。待到大鍋里的水燒開,再把白菜放到鍋里焯。焯要掌握好火候,不能太輕也不能太過,恰到好處撈出控水,涼涼之后再裝缸。
裝缸也不簡單,為了能盡量多腌,碼的時候一定要緊湊、規矩;碼完兩層,還要進到缸里用腳使勁踩實。踩缸時要用干凈的布墊上,防止直接接觸白菜,然后穿干凈的鞋子上去踩。有種說法,腳臭的人可不能操作,否則腌出來的菜會是臭的。記得我長大一點,便主動請纓踩缸,姐姐在一旁開玩笑說:“你的腳洗沒洗凈呀?別把菜腌臭了”。
碼白菜要白朝外葉朝內,呈扇形擺放,待碼到高出缸口時,會自然形成外低內高的饅頭狀。封缸前,再用掰下來的老菜幫覆蓋,防止發酵過程中表層腐爛傷害到好菜。最后,用塑料布苫好,用黃泥封閉,一缸菜就腌制完成,只等一個月后發酵好打開即可享用了。
其實,東北人喜歡吃酸菜并非天生,而是被逼出來的。
東北特別是黑龍江,每年至少有七八個月時間寸草不生,在物流極不發達的上世紀八十年代以前,南方的蔬菜根本運不進來。而反季的蔬菜暖窖運行成本太高,在當時的經濟條件下,普通百姓只能望而生畏,連想都不敢想。這么長時間沒有新鮮蔬菜供應,怎么辦?生存的需要逼迫人們想出各種辦法。比如,蘿卜、白菜、土豆等的窖藏法,秋季晾曬土豆干、豆角干、茄子干、蘿卜干等的干藏法,各種咸菜的腌制法,還有冬季里嚴寒條件下的室外冷凍法(天然冰柜)。這些行之有效的辦法,就解決了漫長冬季蔬菜保障的難題。由此可見,人類文明的發展,是和物質生活分不開的。東北的酸菜也不例外,它不僅解決了生活所必須,滿足了人們的味蕾,讓我們一代又一代人盡情享用的同時,也創造出了具備地域特色的飲食文化。
時至今日,城里的人們都住進樓房,緊湊的房間哪還有地擺上一盤大缸。就算想腌也變了手段,換了器皿。再說了,多數人誰還愿意費勁去腌制它(包括咸菜),實在想吃到超市買回現成的便是。可是看了網上的傳聞,說有些人腌酸菜添加對人體有害的化學品、不衛生等信息,心里有點發毛,嚇得不敢再買。
然而,漫長冬季少了它調劑,腸胃缺了酸菜餡餃子的安撫,豈不鬧情緒。剛好回老家得知同學有腌酸菜,而且是自己親手種植的無公害白菜。這樣的好事豈能錯過,便欣然去取。到了車庫打開門,一股誘人的正宗酸菜味道直逼鼻孔,原來,他腌制酸菜用得,就是最原始的大缸。
第二天返哈,上了火車找到座位,隨手將箱包平放到行李架上,竟忘了裝有酸菜的塑料袋并沒有封口。車一開動,我就走到車廂連接處吸煙。吸完煙回車廂,前后大約五分鐘。一眼便看見列車員拽著我的拉桿箱對著我走來,后面一位美女(名副其實)喊叫著:“給它扔出去!停車時再給它扔出車外!叫他不敢承認,不來認領”。一頭霧水的我趕緊問“拿我的箱子干什么”?列車員還沒來得及應聲,美女便高聲說:“你看,你看!你這臭酸菜水淌了我一身,我這衣服可是皮毛一體的,弄臟了沒法洗。你說咋辦”!腦袋嗡的一下,不知是明白了還是糊涂了,反正知道是自己惹了禍。馬上回答美女:“對不起,對不起!包是我的。您的衣服我賠,按您購買時的價格賠”。美女停止了吼叫。
我接過包拉到洗漱臺處放好,回到座位一看,行李架上還在往下滴水,座位上濕掉一大片,趕緊找紙去擦。那位美女站在過道上一邊處理她的衣服,一邊嘟囔著往哪坐。原來,我放包的位置就在美女的頭上,從箱子里淌出來酸菜水,不偏不倚,正好由她的衣服接收。短短兩三分鐘,已經由外衣滲透到內衣。發現后立馬喊是誰的,連喊幾句都沒人應聲,便認為沒人敢承認,因而火氣大發,就出現了我回到車廂時的一幕。
當時本人的窘態無以言表,只能一個勁地賠不是,并把我的座位讓給美女來坐。對面座位兩位女生本來開始很同情這位美女,但看到我誠懇道歉,并且一副傻傻地樣子,估計這個寒酸的老頭賠不起那件“昂貴”的衣服,便反過來替我求情,結果倒弄得美女不好意思了。隨即對我說:“大爺,剛才是個誤會,您也不是故意的,賠償的事就算了吧”!盡管我還堅持給予一定賠償,可她說什么也不接受,這讓我即慚愧又感動。我又遇到了好人,一位善良的好姑娘。
有道是:美食傳承一代代,東北酸菜我最愛。解饞開胃還爽口,酸菜餃子首位排。糊涂大爺犯糊涂,殃及他人實無奈。姑娘仁慈又大量,美女美心美情懷。
2020年5月19日于哈爾濱
圖片/網絡
作者簡介
張守權,退休,現居哈爾濱。軍旅十八載,戰友之情甚篤。如今:年過花甲,閑賦于家;時爾潤筆,未顯章華。百聊之余,漫步天涯;隨心題記,權且涂鴉。無心栽柳,初露萌芽;偶見于報,網刊也發。國運祥通,恩澤華夏;生活美妙,盡顯余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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