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5-15 16:47:28| 分類: 名篇欣賞 | 標(biāo)簽:無 |字號大中小 訂閱
收月亮入心,收空間入耳
蘆邀風(fēng)
人生的況味多種多樣,大抵以一個閑字最難得,閑而不頹,閑而無墉,便更可貴。至于閑而成思,閑而生情,則是一種境界了。人的一生,除去童稚無憂與耄耋無慮之年,很少有不被種種焦躁、煩惱糾纏的時候??是?、欲望、愛戀、虛榮,等等等等,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使人輾轉(zhuǎn)于生計線上、名利場中,何其忙碌,又何其辛苦??蓢@的是,即或偶有閑暇,又要交相應(yīng)酬,酒肉穿腸,哪得一刻清靜。許許多多的人,甚至絕大多數(shù)的人,便在這種莫名的忙亂與無窮的煩擾中終其一生。這實在是一種對于生命的荒廢。
生命,人的生命也在其中,原本是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所謂“閑花野草”、“閑云野鶴”,都是講這層意思。這里的“閑”就是“安閑自在”,遠(yuǎn)離凡俗,遠(yuǎn)離功利,無牽無掛的境界。當(dāng)然,人生難比草木,不能不有所追求,不能不有所作為,入世立業(yè)是人生應(yīng)有之意,終生安閑對于人來說不大可能。所謂“忙里偷閑”正是一種為人的大機鋒。若說忙,自然是名人最忙,而偏偏名人最愿作閑情文章,這也是斯人心境高于常人的自然流露吧。
記得我小的時候在鄉(xiāng)下最喜歡赤足踏水,夏午長晝,常常一個人溯溪而上,到深山幽谷中玩耍。有一次趟到激流處,雙足立在明澈見底的溪流里享受清涼,忽然發(fā)現(xiàn)一條小魚,從下游奮力上溯,頂水游到我腳邊,竟不再前行,只微微擺動如云如霓的紅色尾鰭,穩(wěn)穩(wěn)地停留在激流中。那時陽光璀燦,激流吐珠,小魚猶如一飛鳥,懸浮在河底卵石與水面波紋之間。那份安閑自如,獨享天地的情味,令我當(dāng)時不大懂世故的少年之心都為之一動。時過幾十載,一想到這幅魚兒休憩于激流的情景,總不免有幾分感悟和嘆謂。人生的閑,其實只能是這種動而不動,不動而動的閑。這種活躍充實的閑,才是人們常說的那種“心閑”。
中國有句古話,叫作“心靜自然涼”,仿此也可以說,氣心閑自然安”。閑的境界,包含著空闊、寬大、安靜、祥和、高雅、幽然、宜人、恬適種種況味。在古代,閑與閒是通用的,而在閑情逸致這個意思上,閒更貼近本意。所謂“閒”,《說文解字》釋為“隙也,從門月”,而《(說文解字)注》更進(jìn)一步釋為“門開而月入”。試想,山居茅舍,夜靜更深,一人起床,推門而立,門開而月入,這是何等清雅、何等爽心、何等悅目的景色。難怪朱自清的《荷塘月色》那樣膾炙人口,而林清玄的《家家有明月清風(fēng)》、三毛的《云在青山月在天》那樣深入人心。
人難有閑時,有閑時難有閑境,即或有閑時閑境亦未必有閑情。閑情是于閑心閑境之上更創(chuàng)出一種情味情調(diào)來,其實這已是不閑之閑了。閑情多有寄托,舉凡風(fēng)花雪月,花鳥魚蟲,書棋琴畫,金石篆刻都無不可。然而,其中最能引人同感的還要數(shù)幽谷深山。不知多少名人巨孽,為向往幽谷閑居而揮筆潑墨。本書所收的文章可以為證。
說到底,閑情乃是一種與大自然同呼吸的博大之情,開放之情,這種情用印度婆羅門教古老的經(jīng)典《摩奴法典》中的一句經(jīng)文來形容最為恰當(dāng),那就是:收月亮入心,收空間入耳。
蘆邀風(fēng)于清月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