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課了!
——※※※※※※——
西行的第三天,進藏正式開始,網(wǎng)絡教學同步上線。以下是本節(jié)課的預備知識點。
游客進藏的方式有以下八種:
飛機:速度最快,空姐是沿途的主要風景;
火車:速度第二,但青藏鐵路沿途地貌較單調(diào);
汽車:大巴、自駕、包車等,可欣賞沿途景色,后兩者自由度最高;
摩行:騎摩托進藏都是鐵人,想想刺骨寒風打在臉上是什么感覺;
騎行:相當流行的進藏方式,以年輕人為主;
徒搭:徒步+搭車,徒步是假的,跟著混是真;
重裝徒步:純背包客進藏,帶著帳篷負重幾十斤,隨走隨歇,目中無人,都是些神人;
磕長頭:部分去拉薩朝圣的藏人采用的特別模式,走三步磕一次頭,時間較長,身體鍛煉效果最好。
西藏是個土地面積超大的省份,無論是自然還是人文旅游資源,都分布在西藏各處。飛機和火車直入拉薩,所能觀賞到的頗為有限。如果旅游時間充裕,最好走公路出西藏。
入藏的公路有五條:
川藏線:四川成都——拉薩
滇藏線:云南昆明——拉薩
青藏線:青海西寧——拉薩
新藏線:新疆葉城——拉薩
中尼線:尼泊爾加德滿都——拉薩
以上僅為干線公路,還有一些進藏的支線,干線公路也有多個分支。比如川藏線就有平行的南北兩線,青海也可以通過玉樹方向進藏。
以上幾條進進藏干線中,川藏線名氣最大,它也是延續(xù)了昔日茶馬古道之一的傳統(tǒng)路線。川藏線通行難度略高,但路徑最短,沿途風景也最優(yōu)美,是初次進藏的首選。
雅安·318國道旁的茶馬古道雕塑
我們的行程也是從川藏線開始的。
今天計劃從成都出發(fā),終點為四川甘孜州康定市新都橋鎮(zhèn),行程約400公里。
早上7點駛離成都,進藏之路自此開始。120公里高速到雅安,之后轉入318國道。
318國道可謂大名鼎鼎,很多人認為它就是川藏線,起點成都,終點拉薩。然而,有多少國道僅僅連接兩個省?國道大多是跨越東西南北的大縱橫。318國道的兩端分別是上海的吳淞口和西藏的樟木口岸(中國尼泊爾邊境國門),包括了川藏線和中尼線兩條進藏公路的大部分。
傳統(tǒng)上認為,進藏的起點是從雅安高速轉入的318國道,將成都作為起點頗為勉強,只是用省會來撐門面罷了,與滇藏線號稱從昆明開始是一個邏輯。
成雅高速
若不是幾年前的大地震,雅安也未必有現(xiàn)在這等名氣。歷史上雅安的地位并不低,它是在建國后被撤銷的西康省的首府,更是漢藏交流的橋頭堡。傳統(tǒng)上由四川通往西藏的茶馬古道始于雅安。
年紀最大的華哥作為藍天救援隊隊員,兩年前來此參加了雅安大地震救援工作,他向我們普及了一些救援知識。這種工作有較高的專業(yè)性,更需要很大的奉獻精神。聊過之后,華哥的形象在我面前又高大了許多。
沿岷江支流上行,道路變得崎嶇狹窄,江兩岸高山聳立,巖壁幾近90度,在這種地質(zhì)環(huán)境下開山筑路,令人覺得不可思議。道路的質(zhì)量越來越糟糕,也可以理解。
318上擠著各省車輛,有大批自駕的轎車、越野車。朝著拉薩方向道路的一側,一群群的騎行者綿延不絕,裝扮都很專業(yè)的樣子。跟隨著車流人流一路前行,我們進藏的情緒也就慢慢升騰起來。
雅安大地震的嚴重程度并沒有我想象得那么大,殘垣斷壁并不多,重建工作仍在進行,一路上遇到大批工程車。到了通往蘆山縣城的三岔路口,才看到些廢棄的橋梁與房屋。
蘆山·殘垣與廢橋
過雅安、蘆山縣,下一站是天全縣,318國道在縣城中穿過。路旁冒出大批大學生模樣的男女青年,女生靠前,男生躲后。他們各個伸出大拇指,滿面微笑與渴望地面向一輛輛擦肩而過的進藏小車。
那一瞬間,我還以為自己是要跨過鴨綠江的志愿軍戰(zhàn)士,正準備打開車窗接納熱情的人民丟進來的蘋果、饅頭,領頭的李兄提醒道:“別理他們,是徒搭蹭車的大學生。”
我猜測,這只隊伍如果不是最后帶上了我,幾位熱情的老驢友到這里一定會帶讓一兩位女大學生上車。想到這,作為一位大學教師,我頓感羞愧。
出了天全縣城,路面時好時壞,擁堵時常發(fā)生,有些路段的險峻,在內(nèi)陸也難得一見,川藏線開始露出了猙獰的一面。
擁堵殘破的川藏線
中午,開到了二郎山下,在山腰的路旁青年旅社解決了午飯。此地是入藏騎行的一個重要休息站。此時的旅社里空無一人,騎行者都已出發(fā),下一批尚未到來。我到旅社里面逛逛,鑒賞了滿墻涂鴉。涂鴉是川藏線上青旅的一道風景,這就是所謂的樂觀主義吧,其實很多騎行者過不了面前的第一道考驗。
青旅中的涂鴉
第一道考驗就是二郎山,海拔2230米,是川藏線上第一座高山,與后面的高山相比,其實相當?shù)桶0凑镇T行人的說法,二郎山才是川藏線的開始,之前的行程沒有難度。
二郎山隧道約四公里,現(xiàn)在看起來沒什么,但在當年建設的時候可不容易。如果沒有這隧道,翻山的難度會更高。在隧道前,自駕進藏的游客都會停下來留影,這應當是每個首次入藏人的心態(tài)吧,興奮中帶著忐忑。
二郎山的名氣還要歸功于幾十年前的那首流行全國的歌曲,我只記得頭兩句:“二呀嘛二郎山,高呀么高萬丈……”后面的不記得,也用不著記得。
二郎山隧道
下午三點到達瀘定縣。
瀘定縣隸屬甘孜藏族自治州,我以為這里會有很多藏人,但街面上卻看不到,瀘定更像是一個典型的四川山區(qū)的小城鎮(zhèn)。專程來此,就是要看看那著名的瀘定橋,該橋建于康熙年間,乃昔日四川入藏之要津。沒想到還要收門票,按理說愛國主義教育基地不應當收錢。不過,我們也架不住以XX 主義斂財?shù)娜恕?/p>
瀘定橋
橋下,在湍急的大渡河畔,我生平第一次見到了真正意義的藏人,是位身著袈裟的胖大喇嘛,腦瓜子通紅锃亮。另一位看不出民族的中年婦人,拎著一桶活魚,在喇嘛的帶領下到河邊放生。喇嘛滿面微笑,口中囔囔誦經(jīng),婦人一臉虔誠。此刻,才第一次感受到西藏的氣息。
瀘定橋下的放生
五點過康定市,甘孜州的州府。
康定舊稱打箭爐,雖為州府,規(guī)模卻比不上內(nèi)陸一座縣城。昔日,康定為西康省首府,川藏線在民國時期名為康藏路。因此,在最傳統(tǒng)意義上,康定才是進藏的起點。
知識點:西康省
西康省建于民國,延續(xù)了清代計劃中的建制,最初首府為康定,后因地質(zhì)災害遷于雅安。該省于上世紀五十年代被撤銷,政區(qū)劃入四川和西藏。
康定·茶馬古道雕塑
康定城里挺多人身著穿藏服,喇嘛也更多了。不知為何,覺得這里人怪怪的。剛開始進藏,觀察事物需要一個過程,心理適應也是如此。
康定情歌才是真正美妙的音樂,與其相比,那個二郎山什么的就像一頭叫驢的歡聲。學習藝術,必須能夠感受到什么是優(yōu)美,什么是丑陋,這是基本素質(zhì)問題。
因此,每當馮老師說對你的設計、照片只做一個字評價:“丑!”就別再問為什么,自己去面壁檢討,我懶得解釋。看丑東西本就是痛苦,再描述它為什么丑陋更是一種煎熬。
知識點:康定情歌
作為世界上最具代表性的十首歌曲,康定情歌代表中國音樂藝術被刻錄在金制唱片上,由美國旅行者2號裝載送入外太空,已在宇宙中飛行了幾十年。不知外星人有沒有機會聽到。
自駕從成都出發(fā),第一個休息站多為康定。我們隊伍中的老司機相公絕不甘休,那個陣勢是想一口氣開到拉薩,反正他也不關心拉薩到底有多遠,只要車不停就行。
六點,過折多山,這是第一座高海拔山峰,有4200多米。此山為大渡河與雅礱江分水嶺,更是傳統(tǒng)意義的藏漢分界線。
注:本篇多次提到藏漢分界線。由于歷史的原因,這條模糊的勢力范圍線總在變動。到了折多山這種高海拔,昔日農(nóng)耕的漢人就再也過不去了。
在這里才見識到長坡有多么危險,載重大卡車的剎車系統(tǒng)扛不住,必須裝載噴水系統(tǒng)降溫。因此,漫長的盤山道上彌漫著燒焦橡皮味道。我們的車在海拔4000左右時踩油門沒有了力道。路上依然有堅持著的騎行者,有的已開始推車前行。如果在折多山就不得不推車上山,就是意味著騎行可能已經(jīng)結束。
知識點:騎行入藏
據(jù)說每年旺季時,川藏線上每天約有一萬騎行者。最終能全程騎到拉薩的只占百分之十七,很多人途中放棄了,也有不少邊騎行邊坐車。川藏線上有專業(yè)的面向騎行者服務的面包車,只要你累了,坐在路邊不要多久就會有這種車開過來,交錢將自行車丟在面包車的頂上,就可以舒舒服服坐向下一站。因此,當有人告訴你他曾經(jīng)騎車進藏過,你點點頭就行了。
到了折多山,川藏線路段才走了十分之一,一半以上騎行者已被淘汰。特別提醒:騎行是最危險的進藏方式,惡性事故太多了,只不過因為種種原因很少見諸新聞報道。
我們這個隊伍中,總指揮李兄很是沉穩(wěn),另外兩位卻喧鬧快活,經(jīng)常互相掐架。尤其是主司機相公,沒人理他就自己找樂子。到了這么危險的路段,熱情的相公依然經(jīng)常單手駕駛,對外面伸出大拇指,以示鼓勵,很多騎行者也會回一個手勢。不過相公經(jīng)常會做出莫名其妙的舉動,比如對著一頭牦牛打招呼。
騎行雖然辛苦、危險,但比起那幫徒搭的家伙們值得尊重得多。騎行代表著一種精神,一種自我挑戰(zhàn),說不定哪年我也會騎行入藏,我也會希望在勞累饑渴中看到有人對我豎起大拇指。
終于在云中開到了埡口(公路在山峰的最高點),五色風馬旗在狂風中獵獵作響。車外只有4度,到這里才理解為什么野人同學在幫我準備進藏裝備時,大夏天還硬塞給我一件薄羽絨服。還是男人對男人更體貼入微。
折多山埡口
西行教室·風馬旗
即經(jīng)幡,分紅、黃、綠、藍、白五色,分別代表火、土、水、天 、云,為藏族的五行。經(jīng)幡上印有經(jīng)文,在空中飄擺,就代表向上天傳送經(jīng)文,風馬旗抖一次算是讀一遍經(jīng),風越大效率越高。故風馬旗多被綁在風口處。
坐到車上并沒有任何高原反應跡象,下車照相,即刻體會到眩暈感,多走幾步,心跳加快,喘息變重,也就是見到心動之人的感覺吧。其實也沒什么,停一會就好了。
過埡口,景色立即為之一變,綠草如茵、山清水秀,建筑都是藏地風格,路旁的居民穿著藏袍,與康定那邊完全不同,給人一種跨越國度的新鮮感,這種感受只有在長途旅行中才能體會得到,是旅行最有魅力的一部分。
這里依然是四川,但已經(jīng)是真正的西藏,我們終于進藏了,夢想成真。
在塵土煙霧漫天的擁塞的318國道上開行一整天,到這風景如畫的西藏,才知道付出是值得的,才知道為什么人們會不辭辛苦來到青藏高原。
晚上七點,到達新都橋,入住龍門客棧。
客棧的房主是藏人。第一次與藏人面對面交流,感覺挺不錯。晚上吃牦牛肉、喝酥油茶、飲青稞酒。
西行教室·青稞酒
青稞酒藏語謂之“羌”,就是青稞釀制的米酒,顏色淡黃,酒精度為3%左右,口味還不錯。西藏內(nèi)有賣青稞白酒的,那是騙人貨色。在西藏高原上沸點太低,無法采用蒸餾技術制作白酒,所有青稞白酒都是四川低海拔地區(qū)生產(chǎn)的,運到西藏來騙游客。
飲酒后心跳明顯加快,之后頭痛,高反來了。
挺不住了,下課!
修訂版后記
本篇是個嘗試,因為不喜歡流水賬式的游記,故而以上課作為變化與調(diào)劑,后來覺得這種風格過于咄咄逼人,也沒再用過幾次。
本次修訂刪除了千余字,主要是關于西藏和盧溝橋歷史事件。以前可以發(fā),現(xiàn)在再這么寫就是找南墻撞。近幾個月,筆者發(fā)布的《西藏紀實》系列中,《瀘定橋下的放生》和《川藏線上的兩組茶馬古道雕塑》,都是對這段旅行中的幾個片段的描繪,有興趣的讀者可以點擊鏈接閱讀。在《地圖故事:藏人丁真為何是四川人?川藏咽喉理塘的三百年歸屬史》中,對本文中反復出現(xiàn)的漢藏分界線與西康省的歷史做了更清晰些的介紹。
旅行的意義,就在于認識這個世界,認識的過程不僅是旅行的當下,理解的發(fā)酵,可以有很多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