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叫了我好多次去她的農家小院看看,我嘴里應著,忙,心里卻對她不解:人家休閑是到國外旅游,林的休閑為何是到鄉下租院種菜?電話里她還得意地跟我算賬,去國外玩一次就得幾萬元。這錢,最少可以在小院里種五年的菜。
深秋的一天,我突然想她了。第二天不管不顧地就去找她,跟她說,我要去她的農家小院看看。
當我們左拐右拐,在綠色深處拐進了一個農家小院,我的不解立刻停住了:青皮的葫蘆掛滿了院子,層層疊疊,惹人憐愛。葫蘆下面:一畦韭菜,一畦青口大白菜,一畦白蘿卜;四周還有幾株西紅柿,秧子過于高猛,霸氣地侵入人行道上,我們得繞著它走;在靠墻的竹籬笆里,還有七八只雞,嘰嘰喳喳叫著……好一派農家小景!熟悉,親切,似乎讓我回到了童年。院子里沒有菜,是火紅的石榴樹(村里最大的一棵)、雪白的梨花、清脆的小棗、還有上架的紫葡萄。葡萄架下是散養的雞,門口是蜷臥的狗……
我張大了嘴巴,半天說不出什么。京城的高樓公寓,鱗次櫛比;京城的路面,是天然的停車場。物質可以隨心所欲,心卻為什么越來越壓抑。我到底想要什么?
走出小院,更是神清氣爽。腳下絲瓜、南瓜、青椒隨處可見。我凝視著門口的花椒樹,小小的點點紅花椒已張開了嘴,吐出里面的黑子。商場里的花椒怎么沒有里面的黑子,蓮子也沒有里面的小綠心?我摘了幾顆湊近鼻前,芳香撲鼻。放眼望去,扇形的銀杏葉正變得金黃,火紅的楓葉耀你的眼睛;近處柿子樹、山楂樹碩果累累;遠處天高云淡,青山起伏。
我對林說,秋天一定要住在北京,住北京一定要來這農家小院看看,真讓人心曠神怡。我知道了,林,你要在這等你的神仙伴侶?林說,哪有什么神仙伴侶,我的心思沒在那。這里,可以清心寡欲,一有什么想法就寄在這風景里,飄走了。看見這滿眼的綠,滿枝的果,除了喜悅還想什么哈?我要是再勤快打理,這小院更有回報,比去國外旅游值多了,連健身費都省了呢!
我的心驀然有一種宿命的蒼涼,在茫茫天地之間有一種塵埃落地的寂靜、淡泊。似乎又回到了我出生的地方,土炕,一個小人兒站在沙子布袋中牙牙學語。不由得想起王勃的“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
“心情怎么樣,放松了吧,牛?”林對我說,“每次讓你來,卻總在忙!忙!忙什么?”我笑了,想起自己寫過的一句話:我對自己說,我好累。心說,累吧,休息是留給死人的。想著,笑著,眼里怎么有一點點模糊。
什么時候,林,我能鼓足勇氣,學你的樣子,靜下心來,回到我們曾經努力掙脫的農家小院。我想我的根應該在這里,我想我的魂應該在這里,從我的第一次呼吸,到我最后一聲嘆息。
作者牛麗健,女,70后。曾在雜志、報刊、電臺發表詩歌《我是一只烏鴉》、小說《這里沒有雪地》、散文《女孩與象棋》等數篇文章。現為北京初中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