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
從遠安回杭州,無論坐火車還是乘飛機,在宜昌都是最方便的。而這次我到宜昌后,卻買了一張開往漢口的高鐵票。正是煙花三月,我想去武大或是東湖看看櫻花,最想的是扮演孟浩然,從黃鶴樓下揚州。
到達漢口已是萬家燈火,白天下了一天的雨此時停了,路面濕漉漉的,車如流水馬如龍,濕涼的馨風吹在身上心曠神怡。夜色里看著這座江城的浩蕩與繁華,想起去年春天它所遭受的災難,心情變得沉重起來。
在火車站附近找了一家賓館安歇后,手機上查看賞櫻規則,才知道要提前預約。現在預約恐怕是預約不上了。我又查看揚州那邊的天氣,顯示未來幾天都是雨。我有些茫然,疲倦也隨之而起,于是什么都不去想了,洗澡睡覺。
早上醒來開窗望去,漫天煙雨,我有些絕望。回到床上冷靜了一會兒,我又興奮起來,這樣的季節,這樣的雨天,在這座城市里,最應該去的地方是古琴臺。
古琴臺在漢陽區,是俞伯牙跟鐘子期邂逅后彈奏高山流水,成為一對千古知音的發源地。自古以來知音難遇,所以說,琴臺一定是很小的,是寂寞的,去看它的人也一定是寂寞的。春天是相思的季節,也是詩與歌的季節。一對知音雖早已遠去,一首琴聲也早已斷弦,但是,天籟的高山流水是存在的,這需要你漫不經心的去不期而遇,而我在這個春天里漫不經心地剛好趕來了,又漫不經心地剛好遇上了。
武漢交通復雜,好在從賓館附近去琴臺有直達公交車,而且里程不算太遠。下車后雨大了起來,導航說往前走幾百米就到了。我走了幾十步,看見右手邊有一大片美麗的湖,雨水淅淅瀝瀝地落在湖面上,像千萬條魚兒在吐泡泡。下車的站名叫琴臺公園,我以為這片湖就是琴臺湖,看見名字后,才知道叫月湖公園。湖上有一座美麗的橋,橋身上寫有字,但隔得遠看不清楚,我拍了一張照片發給一位朋友,忽悠她這是知音橋。
當“古琴臺”三個字映入我眼簾時,雨突然下小了,大門外廣場上濕淋淋一片,到處是水,有的地還在流動。廣場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小,除了我沒見到第二個人。——果不然,琴臺是寂寞的,我在心里對自己說。
上石級進入大門就是安檢口,之前的琴臺公園是需要購門票的,現在已經免費。進去后進一步驗證了我的猜測,琴臺很小,很寂寞,全部面積加起來就十五畝地的樣子,除了蠟像館里大屏幕上主持人在反復地介紹高山流水的故事外,游客似乎只有我一個人。
里面的景點主要有蠟像館、印心石屋、琴園、琴臺、琴碑、伯牙撫琴雕像、伯牙子期雕像、書畫長廊、琴堂,知音鎖鏈和琴堂門口一棵巨大雪松,在一米高處一分為二,高過屋檐,樹旁邊豎著一張小牌寫著知音樹。
整個琴臺最慢一個小時就逛完了,而我在里面停留了整整半天,其中之一是雨太大,長時間不住,撐一把傘已經不能正常行走了,其二是我的不舍,此地,此景,此情,我在里面感受著千年前春秋的那曲琴音和兩個男人的心心相印,感受他們的同時我還在思考著一些其他問題,以及,我好像還在等一個人。等誰呢?我卻說不出來。
知音樹
琴臺最終沒有我想象的那么寂寞,這是我感到遺憾的。在我進來后到離開時,去去來來一直有人,七八個吧,有的跟我一樣一個人,也有兩個人的,盡管大家都保持著安靜,但在這樣的地方,別說七八個,我認為三個就破壞了意境——前面說了,來這里的人都是寂寞的,都是來尋知音的。——這里是古琴臺,是俞伯牙與鐘子期相遇后彈奏高山流水的地方,所以,這里一次最多只能進來兩個人,而且這兩個人必須要一前一后的進來,還有,他倆在這里相遇前是不能預約的,甚至最好不要認識。
這時候,我知道了我等的那個人是誰了——知音。
我坐在琴園的亭子里看著周邊古色古香的江南園林式風景,看著雨淅瀝瀝地下,看著琴堂高大屋檐匾額上高山流水四個大紅字,以及從上面飄下來的雨絲,看著雨中零星彳亍的幾個孤單游客對我視而不見,想著琴臺下面偌大的一座武漢市有千萬人口,我卻一個也不認識。那么,我要等的知音在哪里呢?
我想,俞伯牙跟鐘子期也未必是真正的知音,他倆就只有一面相見,除了一個彈琴一個聽琴給出琴意外,他倆根本就沒有再說其他什么話,琴聲之外的俗世生活,他倆沒有在一起生活過,若在一起,是否也能跟聽琴一樣你心知我心,我心知你心呢?很難說。還有,鐘子期是俞伯牙的知音,是因為他能從俞伯牙的琴聲里聽出來他的內心在想什么,想做什么。但是,俞伯牙是否也能像鐘子期了解他一樣來了解鐘子期內心里的點點滴滴呢?這就更說不準了。就跟現在的人一樣,有人對另一個人的內心深處了如指掌,被對方視自己為他的知音,但是對方卻一點兒都不了解你,你能說你們彼此都心心相印,是一對知音嗎?
俞伯牙跟鐘子期被說成是一對知音,對他兩個人而言,只能說他倆在琴聲里彼此是知音,以及,俞伯牙僅通過自己的琴聲被鐘子期聽懂了而一時激動和興奮,就說鐘子期是自己的知音,但琴聲之外,以及俞伯牙在鐘子期的內心里,是否也是知音呢?這是值得懷疑的,也是沒有結論的,因為一曲高山流水后,二人就再也沒有見面了。后人把他倆說成是一對知音,是因為在琴聲里鐘子期確實聽懂了俞伯牙彈的是什么,而俞伯牙又因為鐘子期的死感嘆知音已絕摔斷琴弦的故事所感動,同時也嘆息自己知音難遇,就把他倆的琴聲友誼加以神話代代相傳下來,像一瓶陳年老酒越陳越香,自然,他倆也就成了后人們心里名副其實,唯一的一對知音了。
知音是兩個人彼此都了解,彼此都傾慕,彼此都感到愉悅才叫知音,一個人只對另一個人喜歡或了解或傾慕或付出,這不是知音,只能說他在單相思,他是他的偶像或崇拜者,這種所謂的“知音”、“崇拜”是痛苦的,甚至是危險的。
雨越下越大了,從最初淅淅瀝瀝到現在嘩嘩啦啦,每一聲都聽得清清楚楚,像是在對我傾訴衷腸,感覺我是這座城市里唯一的知音,相信我一定能聽得懂它內心里隱藏的痛楚和能感受得到它覆蓋的累累傷痕。
是啊,我怎么可能聽不見和感受不到呢,去年春天一場前所未有的大災難降臨到這座千萬人口的城市頭上,幾千人付出了無辜的生命,無數人失去了幸福的家庭,從那天起,整座城市將必須永遠地銘記住這場恐懼和災難,但又必須要把它快速地遺忘得干干凈凈,這是何等的難啊。一座城市也有孤獨的時候,也是需要知音的。武漢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知音城,它是許多城市的知音,而它的知音又是誰呢?
我將目光穿過天井,射向高大的琴堂屋檐匾額上的高山流水四個大紅字,此時,上面的春雨已經完全像高山上的瀑布一樣嘩啦嘩啦地流了下來,滴在地下,滴答、滴答;落在雪松上,沙沙、沙沙。少頃后,我將目光收回了一些停在琴臺上,據說這里就是當年俞伯牙彈奏高山流水的遺址,我用目光和心靈詢問俞伯牙,你確定你的知音是鐘子期嗎?我又問鐘子期,你確定俞伯牙也是你的知音?
回答我的是“高山流水”,比俞伯牙彈給鐘子期的那支原曲還要干凈通透,它是真正的天籟之聲,但是很遺憾,我沒有聽懂。
武漢這名字取得很霸氣,又武又漢,讓我想到武松跟武則天。正因為它的陽剛之氣太盛了,所以,它又被稱為江城,是一座被江環繞漂浮在水上的城市,因此它才靈秀,又因為有黃鶴樓和古琴臺,它才楚楚動人。
古琴臺離長江漢江都沒有隔多遠,但因為被龜山阻擋起來,因而,站在上面是看不見滔滔江水的。按理說,彈琴不能少了大江,好比《廣陵散》。——我總覺得嵇康臨行前彈奏的《廣陵散》不僅有巍峨的群山,群山之外的遠方還一定能看得見滔滔奔流的大江,只有這樣的畫面,才可能吻合出來嵇康當時悲壯又從容的心情和他手里彈出來的最后一曲琴聲的絕響。
但是,俞伯牙的《高山流水》是不可能有嵇康這種悲壯氣概的,盡管他從漢江過來時遭遇了狂風暴雨,又在龜山腳下起來時沾了一些泥土把水更加給攪渾了,但當他遇見知音后,心也就漸漸澄澈了,心一澄澈,琴聲就跟著澄澈了。于是,古琴臺下面有了一座湖,而且名字取得還特別的恰到好處——月湖,完全吻合了第二個典故風急浪高的中秋之夜。我以詩人的目光和想象力站在琴臺上望著下面這片月湖——此時雨還在下,里面的水可是古琴臺上的雨流進來的?
古琴臺是我的知音——中午過后,雨停了。只有清風沒有太陽的古琴臺,里面的春景更加悠古清曠。我走出琴園,走過小院,走出大門,走下石級后站在廣場上回頭看,石級上面的流水正以五線譜的跳躍在緩緩往下流。我想起我的詩集《相知集》封面上那個月下彈琴的女子。在這座城市里,七年前也有我的一樁不是很刻骨銘心而且很失敗的愛情,但觸景后還是難免會生情,只不過昔人已去,空悠悠。
龜山
我想起琴臺上面的知音鎖鏈,說實話,我認為琴臺上有些景點是多余的,破壞了古琴臺的意境和靈魂,好比書畫長廊和知音鎖鏈,知音是兩個人在一起不用說話,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心里所需所求的,所以,這里的景點不需要介紹太多,甚至不需要介紹,全由游客自己去用眼睛發現和心靈感悟——這里是寂寞的,只有寂寞的人和懂的人才會來這里,書畫長廊已經喧擾了古琴臺的寧靜。還有知音鎖鏈,上面已經銹跡斑斑的同心鎖,幾乎鎖的都不是友情,而是愛情。知音不是只有友情,在現代,幾乎所有的愛情都是從友情發展過來的。王維的《相思》即是寫給友人李龜年的,也是寫給“情人”太平公主的,但他對誰都沒有解釋。而他的這首詩卻在后人的引用中長盛不衰,無論友情還是愛情都用得振振有詞,津津樂道。不知道鎖這些同心鎖的主人們,你倆的感情現在是否如一對知音?更甚的是,你們是否還記得當年一起來過武漢上過古琴臺?
月湖公園知音橋
我往月湖走去,我要看看剛下車后看到的那座橋到底叫什么名字。走近后終于看清楚了——知音橋。我忽悠朋友歪打正著,我感覺我是這座橋的知音,橋也是我的知音,盡管它是一座現代橋,沒有什么文化底蘊,但是等一千年,或近一些說,等五百年,或再近一些,等一百年過后,我們也成了古人,這座橋倘若還在的話,自然也成了一座古橋。這千年百年的中間,橋上會發生一些什么人的故事?尤其是關于友誼的,都是難說的。所以,要深信,今天的你在一處地方漫不經心的一個動作或遇見若是被記錄了下來,很有可能就是后人們嘴里的千古佳話。
走過知音橋后朝前走幾百米有一個知音島,繼續往前走,就是琴臺大劇院、湖北音樂廳。這些地方很現代、很繁華,它不屬于古琴臺,也不屬于俞伯牙跟鐘子期,更不屬于我,于是,我回去了。
回賓館的路上,我決定不下揚州了,一是因為那邊的天氣不理想,再就是身體太累,最主要的是在琴園里面避雨時所想到了一些人跟事,讓我打消了下揚州的念頭。我想在武漢下揚州除了想效仿孟浩然外,還因為《煙花三月》那首歌,這首歌是陳小奇根據李白的《送孟浩然之廣陵》改編而成的,揚州因為這首歌而名聲大噪,年年煙花三四月間,游客蜂擁而至到瘦西湖。
我很佩服陳小奇豐富的想象力,他把一首古詩改編得像是親眼看見了兩位大詩人在春光明媚的煙花三月里手牽著手從黃鶴樓去到長江碼頭上,揮手目送惜別的畫面,實在是太真實,太有思想情感了。
這首歌是1999年創作并對外演唱的,那一年我讀初三,初一初二跟我同桌的是一位女生,那時的我們十三四五歲,少男少女對愛情的懵懂與羞澀在悄悄萌芽,至今我不知道那幾年她對我是否有愛的意思,我也不知道我對她是否也有愛的意思。初中兩年,我各科成績都比她好,但只是一個普通學生,而她是班長,也是學生會正主席,一千多學生里,她官最大,幾乎所有學生都討厭她,但不知道為什么,她對我很照顧,甚至過度偏袒,導致在整座校園里,捏造我倆的緋聞沸沸揚揚,只是初三分班時,我倆分開了。九月開學報到那天,她騎著自行車在路上見到我后沒有下車,哭著說了一句找我借的書和英語磁帶放在x同學那里,叫我去找她拿,她說她退學了。我追問原因,她沒理我走遠了。幾個月后,我收到了她給我的一封信,信封下面地址是揚州瘦西湖,信里她談到了她退學的原因。從那時起,我倆就保持著書信往來。我初中畢業后也輟學去了廣州,但倆人的書信仍保持著來往,直到兩年后的一天晚上她打來電話,說她明天結婚。掛掉電話后,我倆就中斷了聯系。
她寫給我的那些書信有好幾紙箱,我打包后遣送回老家放在屋子里,至今沒有再去看過,也不知道家里的人有沒有當廢品處理掉。這么多年過去了,雖然在我的心里早淡忘了這件事,但隨著《煙花三月》這首歌被傳唱得越來越火爆:1999年、黃鶴樓、長江、煙花三月、揚州、瘦西湖等這些字眼跳出來的時候,我的心還是有些波濤萬里。——1999年秋天,她是從宜昌坐火車到武漢,再在武漢坐火車下揚州的,那年她十七歲,是帶著傷心跟絕望離開的,我不知道那天有沒有人送她,給她安慰。在以后的日子里,每當我聽到《煙花三月》這首歌的時候,腦子里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起她,并在心里問她:“揚州城有沒有我這樣的好朋友/揚州城有沒有人為你分擔憂和愁”。
李白跟孟浩然的友誼幾乎所有熱愛詩詞的人都知道,他倆的這份友誼我們是從李白寫給孟浩然的一些詩歌里得知的,“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還有這首廣為傳頌的《送孟浩然之廣陵》。幾乎所有人都一致肯定,李白跟孟浩然如同俞伯牙跟鐘子期,是一對千古知音。但我總感覺不對勁,我認為李白把孟浩然當成知音是有可能的,他各個方面都很崇拜孟浩然。在整個大唐詩人里,李白算是最狂傲的一個人了,孟浩然一生不仕,終生隱居田園,按理說,這樣的人哪怕他的學問再高,也不會在李白的眼皮底下。用常理推測,李白的知音或是崇拜者應該是王維,但結論偏偏不按常理推測,王維似乎跟他不是一個時代的人,他倆從來就不認識,他的知音或崇拜者是孟浩然,這實在讓人有些匪夷所思。我在此文前面說過,真正的知音是兩個人彼此都了解,彼此都傾慕、彼此都感到愉悅才叫知音,一個人只對另一個人喜歡或了解或傾慕或付出,這不是知音,只能說他在單相思,他是他的偶像或崇拜者。我們翻遍全唐書,找不到一首孟浩然寫給李白的詩,這就更讓人匪夷所思了。根據我的推理與猜測,孟浩然不給李白寫詩,不是他不會寫,這樣說是沒有人相信的,而是他不喜歡李白,甚至瞧不起李白,但他沒有拒絕李白跟他交往,是他以長者的身份和恬淡的性格容忍了李白在他眼睛和心里的各種缺點。孟浩然的知音是王維,王維的知音是孟浩然,這是完全不用懷疑的,甚至他們這一對知音勝過了俞伯牙跟鐘子期,看看他倆各自寫給對方的詩就知道了。
當路誰相假,知音世所稀。只應守寂寞,還掩故園扉。(孟浩然《留別王維》)
故人不可見,漢水日東流。借問襄陽老,江山空蔡州。(王維《哭孟浩然》)
他倆之間的互贈詩也不多,好像就這兩首,但就是這兩首,已經完完全全地向世人透露出了他倆都是自己的知音。知音不需要解釋得太多,但面對世人,兩人都必須都要站出來解釋一次。孟浩然跟王維都解釋了,而李白的知音卻沒有。如果說李白的知音是杜甫,那只能說杜甫崇拜李白,把李白當成知音跟李白把孟浩然當成知音是一樣的。盡管李白也有給杜甫寫過詩,但三首都看不出來杜甫是李白的知音。我覺得李白是沒有知音的,賀知章不是,汪倫也不是,若有,只有敬亭山。
李白這么欣賞、崇拜孟浩然,視他為自己的知音,給他的贈詩寫得比情詩還要情詩,而李白卻不是孟浩然的知音,悲哀的是,李白卻從來不知道。所以,千年前那年的煙花三月,李白送孟浩然從黃鶴樓到長江邊坐船后并目送他遠去的帆影,純粹是李白一個人在自作多情。既然這樣,我效仿孟浩然也就沒必要了,效仿李白就更可憐。至于揚州那邊有沒有我的好朋友,這么多年來一直都是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所以,就不用去想了。
還在琴園時,我接到了杭州一位小兄弟的信息,他問我什么時候回杭州。我很感動,拍了一張古琴臺的風景照給他,告訴他我在古琴臺。我大他十二歲,剛好是孟浩然大王維的年齡,我倆是去年秋天不經意認識的,認識后很快就成了兄弟,雖然不敢用知音兩個字形容我們的友誼,但用落地為兄弟,何必骨肉親形容是完全可以的。我倆每次在一起無論做什么,雙方都不用多問,多解釋,一個眼神一個舉動,都知道對方在想什么,想做什么,所以,我倆相處了很多次,沒有一次因話不投機而發生爭執。還有這次回老家后,老家的朋友都建議我留在家鄉工作,他們通過關系給我找了一份工作,但我杭州的哥哥發信息叫我把事情處理好了早點回來。他不是我親哥,七年前我在廣州時,人生跌落到了最低谷,在我最絕望的時候他出現了,一次又一次的把我從死亡邊沿給拉了回來。七年來我倆不怎么見面,也不怎么交流,但在背后他一直照顧著我,無論是精神還是物質,我都欠了他很多,但他從來沒有要我回報他什么。所以,我把老家的工作謝絕了。
回賓館后,我買了杭州的車票,第二天下午三點半的,仍然是下江南。第二天起床后,我還是鬼使神差地去了黃鶴樓,但沒有上去。從賓館走了五六百米的路后坐地鐵,出站后又步行了兩公里多才到,站在下面拍了幾張黃鶴樓的照片后去到戶部巷吃了一碗不是很正宗的熱干面就急急地往回趕。長江大橋離黃鶴樓近在咫尺,一千米不到,我猶豫了好一陣子沒去看,一是擔心時間太緊誤了火車,再就是因為李白送孟浩然想起他的自作多情。黃鶴樓到處是人,他們不斷地從我身邊來來往往,但沒有一個人理我。在九省通衢的大武漢,我好孤獨。我很想念杭州,想念我的一兄一弟,一個在西湖邊等我,一個在錢塘江上盼我。
2021年4月18—19日 杭州下沙
注:王維《相思》寫給情人太平公主出自電視劇《大明宮詞》。編劇雖然是亂彈琴,但這首詩確實能稱作愛情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