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至漢代,古代科技積累了豐碩的成果,這些科技成果為運氣學說的誕生提供了切實的幫助和啟發。漢代的天文觀測精度已與現代相當,如《淮南子》及《三統歷》都有明確地論述:“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有奇。”這是對恒星月的觀測,實際觀測長度為27.321 850 d,與現代觀測僅差16秒。
可見,漢代的天文歷法已處于相當先進的地步。運氣理論產生于這樣的沃土之上,必定受到當時天文學發展水平的影響。
古代賢哲為了便于天文觀測,引入了天球概念。天球不是真實存在的,它的作用是為觀察天體的運行提供行之有效的天文背景。
因為分布于天球上的星辰每時每刻都在旋轉,人們要精確地、定量地描述天體在天球上的位置,就必須建立天文坐標系。在地球上,人們通過經線和緯線確定坐標;在天球上,人們也采用了相似的方法。
同地球具有南北極、赤道類似,天球上具有天極、天赤道。將地軸向外無限延伸與天球的交點即天極,天極根據方位也分為北天極和南天極;地球赤道向外無限延伸,在天球上形成的大圓即天赤道;
太陽在天球上做圓周運動的軌道稱為黃道;地平線向四周延伸,在天球上形成的水平圈為地平圈……有了這些基本的坐標單位,人們才能精確地觀測和描述天體位置。根據基本圈的不同,古代天文坐標系也分為真地平坐標系、赤道坐標系和黃道坐標系。
由地平圈延伸出來的大圓是天球上真地平坐標系的基本圈。而天球的最高點稱之為天頂,與之相對應的最低點則稱之為天底,天頂和天底是真地平坐標系的兩個基本點。地平坐標系是以觀測者為中心,以地平線的延伸為基本圈,天頂實際上就是觀測者頭頂正上方的天球點,如圖1A。
這種坐標系以地平面為參考面,用十二地支表示周天十二方位、十天干表示大地五方。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所觀察的天體也會發生位移。
以這種坐標系為標準,人們主要進行兩種觀象授時。其一,《尚書》以“四仲中星法”,即以黃昏時刻出現在南方中天的星辰來確定季節,如春分之日,南方中天為鳥星張宿,故《尚書·堯典》云:“日中星鳥,以殷仲春。”
其二,以天空中恒顯圈內的北斗為觀象授時的依據,北斗斗柄正月建寅,十二月指丑,確定十二月與十二地支的對應關系;另外北斗斗柄在春季東指,夏季南指,秋季西指,冬季北指,將五方與五行五季結合起來。因此,北斗指向的十二方位是建立在真地平坐標系中的,了解這一點,十分重要。
真地平坐標系對地面的劃分只有五方,說明五方星辰在天球上周旋運行,臨御在五方上空,地面上才產生四時五氣的更迭,正如《素問·五運行大論篇》說:“夫變化之用,天垂象,地成形,七耀緯虛,五行麗地。”
這是五行學說的重要源頭之一,古代文獻中多有記載,如《淮南子·天文訓》記載:“何謂五星?東方,木也……執規而治春,其神為歲星……北方,水也……執權而治冬,其神為辰星。”這些文獻均將一年劃分為五季,每一季為72天,與《內經》五季劃分法一致。
所以這種以真地平坐標系為參考的五行觀測是從星體運動和物候變化中尋找聯系,進一步總結成規律的。
赤道坐標系是渾天說的主要模型。天赤道是赤道坐標系的基本圈,南天極與北天極是赤道坐標系的基本點。天球上經過天極與地平坐標系中子位、午位的豎直大圈稱為子午圈,是赤道坐標系的基本經圈。
經過地平圈正東卯位、正西酉位,垂直于天極連線的大圈為卯酉圈,是其基本緯圈,即天赤道,即所謂的“子午為經,卯酉為緯”。赤道坐標系反映星辰的周日視運動,即天體在一天之中的運行。這種運行軌跡實際是平行于天赤道的緯圈,日日如此,故《宋史·天文志》云:“夫赤道終古不移,則星舍宜無盈縮矣。”
赤道坐標系表示周日視運動,天球上星辰位移角度稱為時角,天體的時角每小時為15°。因此天體的時角通常采用相應的時間單位,以0～24時取代0°～360°。如此天赤道可以劃分為24等份,進而劃分為十二辰區。
因此一日十二辰的劃分實際是以赤道坐標系為準的。《靈樞·衛氣行》描述衛氣在一日之中的運行,相應于天上的天體在一天之中的運行,所對應的天體坐標系為赤道坐標系。由于運氣理論反映的是季節周期及年周期的氣運變化,所以赤道坐標系在運氣理論中應用較少。
黃道是黃道坐標系的基本圈,是太陽在天球上周年運行的軌跡,也是一年四季氣候變化的根本原因。經過地心并與黃道面垂直的直線叫黃軸,黃軸與天球相交的兩點分別為北黃極和南黃極。
黃道和天赤道相交的兩點分別為春分點、秋分點,又稱作二分點,兩者相距180°。黃道在天球上的至高點為夏至點、最低點為冬至點,又稱作二至點,夏至點和冬至點相距二分點為90°。見圖1C。
圖1 天文坐標系 A:真地平坐標系;B:赤道坐標系; C:黃道坐標系。
黃道以二分、二至點為基準點,即說明二十四節氣同黃道相關,二十四節氣反映的是不同的氣象物候特點,《內經》稱之為“氣位”,是黃道太陽運轉對大地的影響,《素問·八正神明論篇》根據黃道上二分、二至、四立點以正四時。
由此可以“分春秋冬夏之氣所在,以時調之”,因此可用二十四節氣表示太陽在黃道上的二十四個特征點,這也是《內經》理論所依賴的主要天文坐標系之一。
古人將太陽在黃道上的運動稱為日躔,日躔一月運行1次,一年運行12次,每一次均有相應的名稱。戰國時期四分歷便已經測定了星次同黃道節氣點的對應關系。
即星紀對應大雪、冬至;玄枵對應小寒、大寒;娵訾對應立春、雨水;降婁對應驚蟄、春分;大梁對應清明、谷雨;實沈對應立夏、小滿;鶉首對應芒種、夏至;鶉火對應小暑、大暑;鶉尾對應立秋、處暑;壽星對應白露、秋分;大火對應寒露、霜降;析木對應立冬、小雪。
需要注意的是,節氣與方位的對應是由真地平坐標系斗建確立的,黃道上的節氣點是由太陽在黃道上的位置決定的,其與斗建位置相差30°,在《漢書·律歷志》已有明確記載,如:“星紀,日至其初為大雪,至其中為冬至。”
這里所說的大雪、冬至即黃道上的節氣點,即圖2所示:當北斗指向子位時為冬至,此時太陽在黃道上的位置并非子位而是亥位,星紀上的牽牛初度,兩者不可混淆。
圖2 真地平坐標系與黃道坐標系對應圖 ●:冬至點太陽的位置。
真地平坐標系是天文坐標系中最基本的,地面的五方和斗建所指向的方位都是基于這種坐標系的,故而運氣學說中涉及天文方位及北斗歷法,參照的應是真地平坐標系。
赤道坐標系反映的是星辰的周日視運動,探求星辰在一日之中的變化需要參照赤道坐標系。黃道坐標系反映星辰的周年視運動,歷法、節氣以及運氣學說的年周期構建都是基于黃道坐標系的。
由上可見,天文坐標系對運氣理論是有影響的,運氣學說在構建理論體系的過程中必然離不開最基本的天文坐標系。不同的天文坐標系其參照對象及應用范圍不同,在研究不同的理論時,當選用恰當的天文坐標系。因此了解古代天文坐標系對運氣理論研究具有以下3個意義。
運氣理論涉及豐富的天文歷法知識,因此天文坐標系是解釋某些運氣問題的基本工具。如運氣學說進一步將十二地支分布在地平圈上來標度空間位置和空間特性,以地平圈正北為子、正南為午、正東為卯、正西為酉,確立4個基本點后將剩余的地支平均分布在地平圈上。
十二地支在這里不僅僅有坐標的意義,它更表示氣運變化,即天空中北斗旋轉而引起的地面上的物候變化,在這一層面上,地支表示的不是天體的空間位置而是地面上的物象變化,它們之間沒有連續度量的意義。
因此真地平坐標系中的十二地支不僅僅代表時間,同時也代表空間,而地平坐標系中的天干更多表示的是空間方位。
將十天干分布于真地平坐標系上,甲乙位于東方,丙丁位于南方,戊己位于中央,庚辛位于西方,壬癸位于北方。若從上向下俯視真地平坐標系,則會形成圖3模式,甲乙、丙丁、庚辛、壬癸分別代表東南西北四正位,戊己位于中央,代表的是正是地平面,地平面是日月星辰升起和降落的位置,故將戊己稱為“天門地戶”。
四正位圍繞成的大地是方的,十天干所代表的是大地的方位。十二地支可代表北斗旋轉指向的12個方位,形成的圖形也是圓的,因此十二地支所指的是天球的方位,這個俯視的真地平坐標系實際就是天圓地方觀念的由來。
所以,在真地平坐標系的視野中,十二地支代表周天十二方位,由十二地支所化的三陰三陽六氣則為天氣;十天干代表大地五方,以十天干所化的五運為地氣。
圖3 真地平坐標系俯視圖
3種坐標系之間相對獨立又相互聯系,他們反映的是不同的觀測對象,運用天文坐標系分析運氣學說時應選用正確的坐標系,并合理地處理坐標系之間的關系。若不了解天文坐標系的意義,則不能正確地解釋運氣學說相關內容。
如有學者根據冬至夏至日出日落方位解釋運氣理論天門地戶,其根據《周髀算經》記載二至時刻日出日入點為:“冬至晝極短,日出辰而入申……夏至晝極長,日出寅而入戌”,見圖4。這里的4個方位是太陽出入于地平線的方位,即所用為真地平坐標系。
其進一步認為冬至日出的辰位為黃道冬至點,夏至日落的戌位為黃道夏至點,此時涉及的天文坐標系是黃道坐標系。同時在二至節氣太陽日出日落位置所對應的星宿恰恰為《素問·五運行大論篇》中天門地戶所在的星宿,即角軫、奎壁,由此又涉及到二十八宿在天球上的周日視運動,即赤道坐標系。
圖4 冬至、夏至日出及日入點圖
這種應用天文坐標系解釋天門地戶的觀點,別開生面,為運氣理論研究提供了十分重要的新思路,是值得肯定的,但是同時也存在諸多問題。首先,辰、申、寅、戌在真地平坐標系中代表周天4個方位,其方位固定,可以表示一年之中太陽升落的不同方位。
但是在赤道坐標系上二十八星宿方位則日日不同,年年不同,如冬至日初昏時刻昴宿在南方中天,而夏至日初昏則是房宿位于南方中天,昴宿卻在北方。
因此在赤道坐標系中,由于觀測時間的不同,冬至日的角軫2宿位置并不對應夏至日的角軫2宿位置,因此運用不同時間的角軫、奎壁劃分赤道坐標系是不正確的。
其次,冬至日出辰位所對應角軫2宿,也不代表此時太陽在黃道上就位于角軫之間,因為前文已述,冬至時太陽在黃道上位于星紀的牛宿,與角軫相去甚遠,故不能把太陽在真地平坐標系的日出點等同于太陽在黃道坐標系上的冬至點。出現此類問題的原因在于對3個坐標系的錯誤混用,由此而得出的結論也是有待商榷的。
作為運氣學說的理論支撐,天文坐標系已滲透于運氣學說始末,通過分析天文坐標系,可以進一步深化現有的運氣理論觀點。如運氣起始時刻有大寒、立春學說,各自有理,難分伯仲。可以從天文坐標系進行分析,深化該理論。
前文已述,黃道坐標系的日躔節氣點滯后于地平坐標系斗建節氣方位,2者相差30°,恰為一個地支所占的度數,如圖2。
當北斗斗柄指向丑位,大地進入大寒時,太陽正在黃道玄枵大寒點,故張景岳在《類經·運氣類》中提出:“季冬斗建在丑,則日月會于玄枵,女宿子宮也。”說明的就是斗建十二辰與黃道十二次的對應關系,亦是地面上二十四節氣與黃道上二十四節氣點的對應關系。
在天道之中冬至陰氣極盛,一陽初生,白晝漸長,是天道的開始,因此古人以冬至為一年之始,子時為一日之始,故《李虛中命書》云:“子為天正,歲時始于一陽。”但是冬至一陽初生,白晝漸長,并非自冬至開始氣溫漸高,晝夜時間變化是天道陰陽的盛衰變化。
氣溫變化是地道陰陽的變化,地道滯后于天道,在地道之中,大寒為寒之逆極,是一年之中氣溫最低的時刻,氣溫自大寒回溫,此時太陽在黃道坐標系中上恰恰位于“天正”子位。
因此真地平坐標系斗建和黃道坐標系所反映的分別為天道和地道,即代表年運陰陽消長的天道是以真地平坐標系斗建為準的,代表氣運陰陽變化的地道是以黃道坐標系太陽為準的,太陽在黃道子位正是地道氣運變化的開端,五運六氣是大地上的氣候物象變化,其所遵從的應為地道,故運氣的開端定為大寒。所以,通過天文坐標系可以進一步深化運氣理論。
綜上所述,運氣學說中涉及星辰運作和地面方位便離不開天文坐標系。因此,運氣學說雖然沒有明確記載天文坐標系,但其潛藏在運氣學說中,為運氣學說構建提供天文學工具,是分析運氣學說必不可少的知識單元,只有正確對待、選用天文坐標系,才能正確地分析相應的運氣學說。
《關于漢代的黃道坐標測量及其天文學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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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醫運氣學解秘》
《運氣理論天門地戶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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