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一部《色，戒》幾乎讓所有人知道了湯唯。
得李安賞識，與梁朝偉纏綿，三場床戲從眼角眉梢到肝腸寸斷，湯唯就是王佳芝，王佳芝就是湯唯。
后來，把湯唯捧上神壇的這部電影，也讓她事業迅速跌入谷底，完全停擺。
兩年之后，她才奇跡般地通過《晚秋》和《月滿軒尼詩》兩部電影翻紅。
再往后，湯唯又陸陸續續地出演過《北京遇上西雅圖》《黃金時代》和《地球最后的夜晚》等，但始終好像都不及王佳芝，不及《色，戒》。
但時隔十五年，湯唯和樸贊郁導演，共同打出了一記王炸，一舉拿下第75屆戛納電影節的最佳導演——
《分手的決心》
世界上的種種很多都像極了愛情。
這件事最迷人的地方，就是你無法去定義它，它就像是一陣無所顧忌的風吹亂你世界中的一切，讓日夜顛倒，讓山融化成海，讓海凝固成山。
貓和老鼠會相愛，警察和殺人犯之間也能摩擦出情欲。
《分手的決心》在樸贊郁長久以來的黑色氣息中被暈染成了一部披著刑偵片的愛情片。
不過這里面有在法律邊界上游走的偵探，卻沒有動人心魄卻最終被繩之以法的蛇蝎美人，只有湯唯。
01
和很多樸贊郁的電影，比如《小姐》《老男孩》《親切的金子》等一樣，《分手的決心》依舊有一個看上去極其復雜的故事。
一天，局里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刑偵隊隊長海俊（樸海日 飾）被派來調查一件死亡案，即中年男人奇都秀被發現在山腳下摔死了。
當死者年輕漂亮的中國籍妻子瑞萊（湯唯 飾）趕來認尸時，她表現得尤為鎮定，看不出絲毫的悲傷。
警察調查后發現，奇都秀常年虐待家暴瑞萊，有極強的控制欲，甚至在她的隱私部位也紋下了自己的名字。
而瑞萊作為偷渡到韓國的中國女性，她嫁給年齡相差較大的奇都秀的原因很簡單——
因為他不嫌棄她。當時瑞萊在偷渡船的船底藏著，在大海上漂浮了好長時間，蓬頭垢面，屎尿都沾在身上。
到了韓國之后，只有奇都秀沒有嫌棄她。
其實從這個理由我們就能看出，瑞萊很缺愛，因為只有缺愛的人才會把禮貌或是變態視為偏愛。
在調查過這一切之后，懷疑的對象很快就轉到了瑞萊身上。
畢竟當妻子死了，第一懷疑人永遠是丈夫；而當丈夫死了，常年被家暴的妻子也很有可能是兇手。
但在海俊近乎放大鏡的盤問和監視之下，在測謊儀的探測下，瑞萊都沒有露出絲毫的破綻。
甚至，她還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據：奇都秀被害那天身為護工的她去老人家里做護理了。
一向在警局內外被視為天才的海俊，就像是一個破案機器一樣監視和模擬著瑞萊的一舉一動。
他仿佛不需要睡覺，不需要進食，就連和妻子做愛都心不在焉，未破的案件就像是持久的誘惑一樣驅動著他追尋真相。
他說：“那雙眼睛最后看到的犯人，我承諾一定會抓拿歸案”。
但這一次，海俊愛上了眼前這個讓人無限神魂顛倒的犯罪嫌疑人，瑞萊。
他模仿她的生活，卻不是為了調查她；他買她喝的酒，用的筆；當她埋葬一只烏鴉，他就把黑色的羽毛夾進自己的書頁；他知道她不吃晚飯只吃冰淇淋，還會常常抽煙……
監視逐漸不再是警察對嫌疑人，而是一個平凡的男子對所愛女人的窺視欲。
02
《分手的決心》是一部很“電影”的電影，它的故事不僅僅是通過人物或是臺詞講出來的，而是通過各種精彩的場面調度呈現出來的。
影片中大量出現了各種各樣打破時空的轉場方式，鏡頭一斜或是一切，故事和情緒就策馬往前奔騰。
比如暗示海俊對瑞萊的感受，就讓他從車里瞬間來到她身邊，就讓他在自己家里模仿瑞萊的一切。
海俊通過望遠鏡凝視著瑞萊，但這種凝視不再僅僅是一雙要查清案件的眼睛，而是一雙“失明的”眼睛，他沉浸在自己的享受之中——瑞萊。
他在用目光觸摸著瑞萊，而她也享受著這種觸摸。
除此之外，影片中還出現了各種各樣的眼睛和視點：死人的眼睛、佛祖的眼睛、魚的眼睛，以及瑞萊的眼睛，還有死人眼睛上的螞蟻。
在這各種各樣目光的交織中，是欲望的縱橫流淌。
而在這欲望之網中，看似海俊始終處在主動的位置，但實際上樸贊郁用一場戲就宣告了誰是勝利者：海俊用望遠鏡監視著瑞萊，但最后鏡頭固定在海俊身上突然被拉遠。
所以，被監視和處在不利地位的其實是海俊。
在《分手的決心》中，主導著關系的始終都是瑞萊。
無論是出于脫罪的目的還是單純地想要得到愛，她都目光堅決地朝獵物海俊走去，即便是以一種看似被動的方式。
她從來都渴望愛，她是欲望的化身，所以她偷渡、殺人、抽煙、酗酒……
而海俊，一個嚴謹克制的刑警隊長，他背上背了太多的包袱，以至于只有死亡才能把他從仿佛死水一潭的生活中刺激清醒。
在逐漸陷入瑞萊的迷霧之中時，他敗下陣來，主動包庇她，放走她，并最終說出“我作為一個刑警，竟然對一個女人神魂顛倒，以至于到了現在已經完全崩潰”這樣的話。”
《分手的決心》有一句貫穿始終的題眼：“智者樂水，仁者樂山。”
于是，影片的前半段是山，是城市的高樓，是望遠鏡的監視，是黑白分明的正義與邪惡；后半段是水，是蒸騰的水霧，是潮濕隱秘的欲望。
海俊是山，瑞萊是海，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瑞萊太明白欲望意味著什么，它不是意味著伸手可觸及到的滿足，而是觸不可及的絕無可能。
所以，當兩人在奇都秀案件結案后就分開了，再見面時，又是一樁殺人案，又是瑞萊的丈夫。
她說：“我想成為你的未結案件，在墻壁上貼滿我的照片，整夜無法入眠，只想著我吧。”
03
記得影片編劇CHUNG Seo-kyung在采訪中說：
“我認為在《分手的決心》中，最重要的是人心。比'誰是罪犯’這個問題更有意義的是'那個人愛我嗎’，隨著任何新的證據或證詞的出現，關鍵不是'這意味著那個人有罪嗎’，而是'這是否意味著那個人在想我’。”
所以，這部電影從來都不是一部關于警察抓殺人犯的電影，而是一部愛情片。
這并不代表片中的犯罪情節不重要，相反它很重要，因為只有這樣才能顯示出愛的強大和無理，愛的洶涌和混亂。
警察和疑犯，這代表著社會秩序的兩級，但當有條不紊變成慌亂沉淪，人是情感動物的事實才會脫穎而出。
海俊緊繃的外表和竭力維持的有序表象，終于在海水漲潮的那一瞬間崩塌潰散。
瑞萊就像是一個走火入魔的演奏者，演奏著海俊的情感。但她自己也無法自持，以至于和海水融為一體。
《分手的決心》中最迷人的，依舊是湯唯。
她破尺度出演，不再是被動的所謂“蛇蝎美人”，而是一個神秘善變的欲望化身，美艷脆弱，危險迷人。
她渴望愛，但又堅決果斷，殺人破案都策劃得近乎完美；她冷靜縝密，但面對愛情時又赤誠和奮不顧身。
瑞萊不再是電影中塑造的那些刻板的女性形象，她們要么胸大戀愛腦，要么歇斯底里賣瘋，要么純情鄰家女……
她聰慧機敏，沉穩老練，但又純粹炙熱，不計回報。
瑞萊以她仿佛永恒流動的魅力進入了樸贊郁所創造的令人難忘的女性角色之列：《小姐》中的和泉秀子，《老男孩》中的美道，《親切的金子》中的金子……
終于，在十五年后，湯唯用“瑞萊”這個角色再一次證明了自己。
而當我們被瑞萊折服時，或許要思考的，是為什么我們的電影中沒有創造出這樣鮮活立體的女性。
文/皮皮電影編輯部：童云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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