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日記（六）
2016年7月11日 陰轉晴
再見，拉薩。
再見，布達拉。
從今天開始，我們就開始了走下高原的青藏線之旅，將開始跨越中國最基本的三大區域:東部季風區、西北干旱區和世界屋脊青藏高原，我們將體驗與川藏線不一樣的物貌風情，人文地理。
離開拉薩城時，天有些陰沉。我們今天行程第一站將是距離拉薩近200公里美麗的納木措湖。路況一改川藏線的盤旋曲折，少見山溝峽谷，平坦的公路在寬闊的草原上無限延伸。并不高大的山峰一座連著一座，伸手可摘的白云一朵追著一朵，大地上河流忽隱忽現，草地上牛羊安靜地吃草，青藏鐵路線穿過無垠的草甸。遠遠地，念青唐古拉山白雪皚皚，宛若吸盡天地精華的天然屏障。車隊仿佛在天際間行駛，仿佛在無邊的蒼穹飄移。如果不是頭沉胸悶等一系列的高原反應，真忘記了這里是藏北高寒地區。
到納木措湖須穿越海拔5190米的那根拉山。山口處五色經幡呼啦啦迎風招展。景區入口處離湖還有好長一段距離，趁著買票的功夫，我們在這個熱鬧的地方稍作停留。陽光直射，山風很大，許多裹得嚴實的藏民在兜賣老酸奶等本地特產。一下車，依然有藏族孩子圍上來要錢要物，一路起來見慣了的現象還是讓人心生不快，究竟是真的貧困至此還是長期養成的惡習？實在令人難以分辯。一個黑黢的藏漢蹲在地上，旁邊是兩只有些無精打采的藏獒。同車的小趙突然來了興致，舉起手機和藏獒來了張自拍，就聽漢子慢慢來了句“一只10塊，兩只20”，原來和藏獒合照是要收費的！呵呵，小趙有些懊惱不迭，但為時已晚只得乖乖付費。這一“挨宰”事件倒給以后的路途添了快樂的調侃和談資。
納木措湖海撥4718米、東西長約70公里、面積約1920平方公里，是世界上離天最近的咸水湖。念青唐古拉山脈的冰雪融水養育了納木錯，也養育了湖畔的草場。在藏語里，納木措是指一片藍天降到地面的意思。當你走近她，才能真切地感受到這個比喻如此貼切。湖心碧藍靜謐，岸邊卻浪花翻卷；湖面寬闊無垠，對岸卻有雪山屹立。海鷗在藍天白云的倒影中低翔，湖面和我們腳下的沙灘幾乎平行仿佛浮在空中一般。她安靜地橫亙在廣袤的高原草場上，如鏈似帶，如錦似緞。她如同一個神奇的日光寶盒，把大自然最美麗的光線都收藏其間，像西藏的唐卡一樣璀璨。
湖邊有許多用于招攬游客拍照的雪白牦牛，它們在主人的馴服下低眉順眼迎合著游客的拍照需求。一路上看的多是黑色牦牛，乍一見到體型龐大的白色牦牛倒是有些新鮮感。男同伴們不屑于這些，我們女伴兒們挨個馱在牛背上擺了好多POS。與牦牛拍照需交30元費用，試著和牽牦牛的藏族漢子打打折，牦牛主人便會很從容地從腰里摸出一張“民俗風情體驗票”來，明碼標價30元，但再一細看，卻沒有印制單位，倒是票面文字的簡介里赫然寫著“納木錯”，到底是措還是錯？漸漸有些納悶和疑惑。
風景很美，但大伙還是無暇留戀，因為高原反應減了許多興致。湖邊的住宿營地有一些小餐館，我們吃午飯的小店是兩個蘭州小伙子開的，年輕的才剛剛19歲，他們的營業時間是隨季節遷徙的，每逢到了旅游旺季哥倆就來到湖邊，進入10月份后許多藏路開始封閉時就返回自己的老家。7月的天氣，小店里還生著大鐵爐子。溫差很大，雖然中午時分有些熱，但店主說晚上氣溫下降沒爐子是萬萬不行的。燒火用的炭塊是從煤販子手中一袋袋買過來的，糧食、淡水的運輸成本也很高。我們要了一碗蘭州拉面，其實就是一碗清水煮面條浮著幾片蔥花，嘖嘖，竟要價30元。
離開納木措湖，大伙都有昏沉沉的感覺，邢隊早已備下的氧氣袋派上了用場，反應強烈的開始輪流吸氧緩解癥狀，這也給了大伙一種心理上的安全感。繼續行駛，車窗外是連綿不斷的濕地與草場，不時會遇上行進整齊的軍車車隊，和一撥撥筑路工人，他們中許多竟是女筑路工，在長久的高原紫外線照射下，這些年輕的女人們已經成了統一的古銅色。她們像男人一樣揮舞著鐵鍬，推著水泥，世界仿佛與她們無關。向她們致敬，為了川藏線和青藏線的暢通付出青春和美麗的女同胞們！
今晚的目的地是那曲縣。那曲地區地處西藏北部的唐古拉山脈、念青唐古拉山脈和岡底斯山脈之間，位于青藏高原腹地，是長江、怒江、拉薩河、易貢河等大江大河的源頭，也是青藏線上許多游者的駐足之地。這里海拔均在4450米以上，也是這些天來住宿海撥較高的地方。近8時我們到達了縣城邊，天色很亮，似乎只是半下午左右的樣子，氣溫有些低，空氣中彌漫著煙煤的味道，街道上樹木很少，似乎在哪里看到過說那曲是地球上樹木最少的地方，許是海撥太高不適合大型樹木生長吧。不巧的是，縣城正在進行鋪設管道等基礎設施，所有的街道都被“開膛破肚”，整個縣城都成了泥坑和沼澤地，沒有路牌和標識，通行之難僅次于墨脫之行了。直到提前定下的酒店來人為我們引路，才勉強到達酒店。
今夜，宿藏北大酒店。
2016年7月12日 小雨
今天是出行最早的一天。早上5點多我們就爬起來離開酒店，因為高反都沒休息好，大家邊打哈欠邊摸黑往車上收拾行李。
短暫的相遇，來不及端詳，就與那曲這個藏北重地匆匆作別，我們開始了奔向青海格爾木的新征程。
天色微亮，車隊在那曲泥濘不平的街道上搖晃著出城，在城邊進行加油補給等充分的準備后，駛向109國道。青藏公路是世界上海撥最高的公路之一，承擔著80%的進藏物資的運輸。我們今天將要行駛的是青藏線上被游行者稱之為最艱苦、最經受考驗的路段，將親臨那些曾經在學生時代背誦過的遙遠而神秘的名字，唐古拉山、可可西里、通天河、沱沱河、有“亞洲脊柱”之稱的昆侖山，以及長江、瀾滄江許多著名河流的發源地。
從那曲到格爾木有820公里的路程，而且109國道限時通行，行程有些緩慢。山漸漸貧脊起來，草場也沒有先前的豐茂，牦牛也不再隨處可見，逐漸呈現出與西藏地區不同的山水風貌。然而公路很平坦，大卡車川流不息，時而還能遇見征服青藏線的騎行者。
上午11時，車隊開始翻越唐古拉山脈。唐古拉山口是西藏的門戶，也是西藏、青海兩省的天然分界線。資料顯示唐古拉山口的海拔高達5220米，但在這樣的海撥上行駛，卻因坡緩、高差小而并不顯得險要，就連我們這群來自平均海撥800米的遠游者，也會忘了自己近乎于在“天上”行駛。看遠處巨大的石碑，原來我們正行駛在三江源自然保護區。
這里山頂海撥最高處達到7117米，頂上終年白雪皚皚，云霧繚繞，是流之不盡、淌之不竭的天然固體水庫，為長江、瀾滄江、怒江等河流的發源地，有“江河之母”之稱，是世人心目中神秘的豐碑。一條混濁的河水在安靜地流淌，跨河的石橋上赫然寫著“通天橋”，這會是當年唐僧師徒四人取經走過的通天河嗎，那只負氣的老龜是否還在？一條淺窄的河水安靜地流淌，卻是長江的正源、著名的沱沱河。原來，之前我們在奔向拉薩的途中曾與那么多條江水相伴左右，而這里，才是它們的根和源。
都說唐古拉山一年四季風雪交加，果真是名不虛傳。遠處山峰還是藍天白云陽光照耀，眼前天空竟下起了雨夾雹，忽而卻又天色一片澄清。
車窗外千里同景，公路無限向前延伸，草原無邊無際，天地間空曠遼闊。海撥最高的唐古拉山兵站靜靜地佇立在青藏公路旁目送著我們，它為在青藏線上執行運輸任務的青藏兵站部的官兵提供著食宿和訓練等衛勤保障，是世界屋脊上的衛勤后盾。孤獨的騎行者與我們擦肩而過，路橋旁青藏線上特有的散熱棒一一閃過，“天路”青藏鐵路遠遠的在草地深處飄過。與它們而言，我們都是闖進荒原中不約而至的匆匆過客。60多歲的著名詩人陳運和詩云“山高，高不過詩人腳板；春濃，濃不過歌者追求。一生難碰此機遇，樂得終年不化的雪峰共鏡頭”。
不知不覺中，我們又進入可可西里自然保護區。這是目前世界上原始生態環境保存最完美的地區之一，保留著自然的原始狀態。這里遠離人間煙火，神秘、遼闊、曠遠、蒼涼、寧靜，置身于這里，人心會升起巨大的悲壯和莫名的感動。我們在四處尋覓，希望能與高原生靈藏羚羊相遇，可惜蒼原茫茫，只有青藏鐵路在遠處與我們肩并肩，默默相隨。
近晚8時到達昆侖山埡口，這里卻是另一個世界，氣溫驟降只有6度，我們吸著涼氣在昆侖山碑石前留影，仿佛瞬間進入冬季一般。昆侖山于我是一個震耳發聵的名字，于大多數人也是因了毛澤東主席《念奴嬌.昆侖》而熟知的。一句“橫空出世，莽昆侖，閱盡人間春色”，使昆侖山脈的突兀崢嶸呈現世間。“千秋功罪，誰人曾與評說”的一問，又給昆侖賦予了太多的胸襟與責任。眼前的昆侖山脈猶如巨龍橫臥天地間，荒涼蒼茫，寸草不生。雨水世代沖刷著山體，在公路兩邊形成大片大片的灘涂。
公路沿著山脈開始盤旋向下，與山體同色的昆侖河也順勢蜿蜒。發源于昆侖山脈的昆侖河，是格爾木的生命之河，因為昆侖河，才有了最初的將軍建城，才使格爾木得以不斷發展，然而與昆侖山如影隨形，為什么河水卻沒有滋養了巍巍山體？
一路飛奔，隨著海撥的不斷降低，車隊行駛明顯變得輕快，原來傳說中的汽車也有“高反”是真實存在的。大家也漸漸活泛起來，久不響起的對講機也開始了繁忙互動，大家打趣這可真是大病痊愈的感覺呵。公路趨于平緩處便到了格爾木盆地。遠遠望見格爾木市燈火通明，綠樹在燈影處斑斕，與昆侖山儼然兩個世界。這一刻起，頓然覺得我們才和西藏真實地作別了！平均海撥2780米的格爾木市盡管依然比晉城高出許多，但卻是這幾天來感覺最舒適的住宿地了。深夜的格爾木安詳寧靜，然而我卻一時無法從夜色深處那片今天所走過的區域走出來，那里帶給我的震撼，讓我久久不能平靜。
今夜，宿格爾木西源假日賓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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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林梅：長期戰斗在文藝一線，擅長詩歌散文等創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