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貧窮,
這場婚姻去除了一切繁文縟節(jié),
反而回歸到了最簡單最本質的狀態(tài)。
文婉兮 圖/攝圖網(wǎng)
盧莫愁的婚禮辦得很寒磣。
多年后回顧,她依然會鼻頭一酸,為當時的自己難受上好一陣兒。
婚紗和伴娘服都是租的,不知在多少人身上貼過。那些陳舊的喜慶一層一層地滾在裙邊,顯得倉促而潦草。
婚鞋是網(wǎng)購的,68元。大紅鞋面上鑲著blingbling的水鉆。假得光明正大,沒有絲毫羞愧之心。
新郎那身西裝,也只花了區(qū)區(qū)300塊。
陳非凡不在意:“把我的置裝費用省下來,你好好買雙鞋。俗話不是說?好鞋才能把人帶到好地方。”
“不用了,就穿一天而已。”
盧莫愁化身為精打細算的小媳婦兒,把能節(jié)約的開銷全都大刀闊斧砍了去。
沒辦法。
把兩個人的錢湊在一塊,也只夠交一年房租、買一枚最簡單的戒指,再拍一套最低價格的婚紗照。
其實,已在陳非凡老家辦過一次婚宴。
是農村最典型的流水席,擺十來張八仙桌,再請上兩個鄉(xiāng)廚,大號鐵鍋煮肉煮菜。根本不在乎擺盤與就餐環(huán)境,親朋好友們大塊吃肉、大碗喝酒,還有人粗著嗓子唱山歌,那種歡喜,原始而粗獷。
盧莫愁的娘家卻免了。
父親不是當家主事的人,繼母則淡淡道:“現(xiàn)在提倡新事新辦,沒有大操大辦的必要。”
一聽這話,新仇舊怨又一股腦攪和在一起。盧莫愁腦袋一熱,立刻橫眉冷對:“行,那就不辦了!反正我也不像這個家的女兒!”
結果,只有姨媽和父親出席了婆家辦的那場流水席。
姨媽悄悄抹著淚,塞了個大紅包不說,又準備了幾床被褥:“這本該是你媽媽準備的,她不在了,我這做姨媽的理應承擔起來。不過,錢是你爸出的。”
盧莫愁不愿把自己定位成苦命女:“嗨,我跟非凡都是念過書的,工作在市里,又不是要在這個村里駐扎一輩子,哭什么呢?大喜的日子。”
“好,好。”姨媽破涕為笑,又輕輕握住盧莫愁的手,代替妹妹囑咐了幾句。
一個月后,新婚夫妻又在工作地擺了一桌。
在這座城市扎根,雖只是兩三年光景,但同事、朋友也陸陸續(xù)續(xù)積累了數(shù)十人,平日里人情往來不斷。哪怕盧莫愁想要省事兒,也被幾個同事催促著攛掇著,把請客提上日程來。
結果,卻只能馬馬虎虎操辦一回。
原本,盧莫愁希望陳非凡能向公婆張張口:“老家辦酒的禮金,能不能先讓你爸媽拿出來應急?畢竟我什么都沒要,咱們手頭又那么緊……”
陳非凡露出為難之色。
談戀愛這一年,他已經(jīng)明里暗里告訴過盧莫愁,我爸我媽都是農民,苦了一輩子,實在拿不出錢來支援我們。
每每此時,盧莫愁便笑笑:我爸我媽,也拿不出錢來支援我們。
媽媽早就沒了。
爸爸么,也早就組建起新家庭,大有讓她自生自滅的意思。
所以,兩人算是半斤對八兩,誰也沒沾誰的光,誰也沒拖誰的后腿。彩禮、嫁妝自然也都免了。
因為貧窮,這場婚姻去除了一切繁文縟節(jié),反而回歸到了最簡單最本質的狀態(tài):一對相愛的男女,互相扶持著過過日子。
盧莫愁見丈夫為難,便低下頭不言語,自覺不自覺地把話題忽略過去。
可她那黯然的表情,卻讓他的心疼痛起來。
同年齡段的姑娘結婚,哪個不是花團錦簇熱熱鬧鬧?而自己的女人,卻只能寒酸簡單地做新娘。
終于,歉疚感激發(fā)著他向父母開了口,說辭也跟盧莫愁一樣:“畢竟,人家沒要彩禮、沒要三金、沒要房子車子。”
父母倒也爽快,當即便叫弟弟轉賬,給他打了2000塊錢。
杯水車薪,但聊勝于無。
背過新婚妻子,陳非凡輕聲嘆氣。
婚宴辦在一家普通飯店,所以,紅毯、氣球門和鮮花都免了。司儀自然是沒請的,盧莫愁想聽到的那些既莊嚴又矯情的誓詞,也全都忽略不計了。
若不是那身婚紗在各個包房間來回飄動,這就極容易被誤解為一場聚會,而非盧莫愁和陳非凡的婚宴。
但那時候,新郎和新娘都不覺得苦。
那是2015年秋天,盧莫愁依舊相信愛情。
她沒打算要彩禮。
倒不是高風亮節(jié)視金錢為無物,而是婆家的經(jīng)濟條件實在不怎么樣,哪怕自己撒潑打滾咬死不放,也不可能如愿以償。
在這點上,她的態(tài)度遠不如閨蜜田小雨堅決。
15歲認識的田小雨,是盧莫愁不帶血緣關系的親姐妹,她對陳非凡的評價是這樣的:“人不錯,就是條件不咋的。”
“有房有車才行唄,那是你的標準。”盧莫愁表示,自己對物質沒那么在意。
田小雨的男友叫任飛,兩人是讀書那會兒談的,前前后后好了近十年。但婚事卡在了房子上,田小雨早早放出話去:“結婚不買房,就是耍流氓!”
但任飛家沒錢。
未來公婆在山區(qū),地薄人苦,拼了老命才把唯一的兒子供出來,哪兒還有余錢為他買房?
任飛痛苦難當,主動提出分手。可田小雨緊抓不放,她說我等你到26歲,這是給愛情的交代。
于是就這么拖著,同過居上過床,夫妻之實有了,卻遲遲不肯落實夫妻之名。
盧莫愁勸過閨蜜:“差不多得了,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無價寶易求嗎?你求一個我看看!”田小雨白她一眼,自顧自往臉上貼面膜,隨口又把閨蜜教訓了一陣,“就你傻,愛情能當飯吃?”
盧莫愁不接話了。
愛情確實不能當飯吃,但愛情能救她脫離苦海。至少,目前是能的。
其實不要彩禮還有另一個原因:娘家對她的婚姻大事毫不在意。
盧莫愁沒有媽媽。
媽媽是難產(chǎn)而死的。為了生她,在鄉(xiāng)村的簡陋產(chǎn)床上折騰了兩天兩夜,最后血崩而亡,只留下一個哇哇啼哭的女嬰,也就是盧莫愁。
名字是父親取的。
當時,他還在鄉(xiāng)里的供銷社上班,閑暇時愛翻些詩詞歌賦,結果一眼瞥見“如何四紀為天子,不及盧家有莫愁”。恰好自家姓盧,當時便拍板敲定,替女兒取名為盧莫愁。
“希望她一輩子都開心快樂,沒有憂愁。”
初衷是好的,可人生往往事與愿違。
出生即喪母,盧莫愁的人生始終蒙著一層陰影。畢竟到她兩歲半,繼母就喜氣洋洋地進了門,一年后又生下一對龍鳳胎,盧莫愁便淪落為家庭里的邊緣人,再也無法做無憂無慮的小公主。
俗話說得對,有后媽就有后爹。
尤其是當那對龍鳳胎子女加入之后。
一個嶄新而溫馨的家庭形成,昨日種種譬如朝露,亡妻及亡妻留下的女兒,也就有意無意地忽略了。
倒不是不愛,而是天平會更明顯地偏向龍鳳胎,因為他們四個人的組合,更接近于一個幸福家庭。
偏盧莫愁還倔強敏感,意識到后媽偏心弟弟妹妹后,便不愿再親近繼母,亦不愿跟父親交心,人也逐漸叛逆起來。高中畢業(yè),分數(shù)只馬馬虎虎夠到大專。
供銷社早就江河日下了,當時的盧大偉與下崗無異,一大家子過得緊緊巴巴。
后媽胡潔的意思,是讓大女兒輟學打工:“也不指望她養(yǎng)家,但好歹養(yǎng)活自己,多少能減輕些負擔。那大專,我看也沒什么可上的!”
當然,這話是背著兒女悄悄說的。
可盧大偉卻暴跳如雷:“我盧家的女兒,哪兒有輟學的道理?上!考上了就得上!”
胡潔撇撇嘴,白眼翻得悄無聲息。
無論如何,盧莫愁平平安安地長大了、畢業(yè)了、工作了,也結婚了。
她把租來的那個破破舊舊的一居室,當作自己最溫馨的家。
早在婚禮前,她就買了顏色素雅的墻紙,把狹小的客廳和臥室的墻壁都裝飾起來。房東提供的僅有一個水池、一個油煙機、一張桌子的廚房,也被兩人利用到了極致,每天傍晚都會飄出飯菜的香味。
所以,晚飯后窩在小沙發(fā)里追劇時,盧莫愁總會發(fā)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這個小小的屋子及屋子里的男人,滿足了她對“家”的所有想象。
但那天晚上,陳非凡支支吾吾道:“有件事兒,我得跟你說。”
“什么事兒?”盧莫愁心不在焉,眼睛還瞟著手機屏幕中的愛恨情仇。
“我爸媽,叫我給他們打5000塊錢……”
“5000塊?”
據(jù)說窮人對錢都敏感,這個數(shù)字成功把盧莫愁驚醒,她顧不上劇情發(fā)生大轉折,雙眼瞪得像銅鈴,“他們要那么多錢干嘛?”
“我爸媽說,想買幾頭小牛犢子來養(yǎng)。”
陳非凡的聲音低低的,頭也埋得低低的。他不敢看老婆,他知道自己理虧。
盧莫愁半天沒出聲。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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