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直接開口攆母親走，
但能“曲線行駛”，
用自己的疲累，
來使母親自覺自愿地萌生退意。
文婉兮
挨了母親一巴掌的陳非凡，靜悄悄沒吭聲。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挨父母打了。
老家窮，日子仿佛泡在苦水中。父母的脾氣被艱辛撐大，常常一言不合就打罵兒女。不過，那也都是高中之前的事情了。
眼下母親動粗，想必也是急火攻心，“抱孫”的渴望太迫切。
畢竟，自己已經30歲了。
在他們看來，30歲是個極重要極重要的人生分水嶺。前些年催婚，這幾年催生，以身邊人為參照物，追著趕著地要求兒女。他們的世界太小了，所以傳宗接待和生兒育女，就是頂天的大事了。
一巴掌甩過去，母親也有些后悔。
但她不習慣說對不起，只是不自主地低下頭，把高嗓門和急脾氣都收了回去。
陳非凡趁機做思想工作：“媽，城里養孩子跟鄉下不同，你也不希望你的寶貝孫子不如別人，對不對？你也別急，生孩子只是早晚的事。”
母親默不作聲，低頭擺弄著茶幾上的一只玻璃杯，半晌才輕輕嗯了一聲。
做兒子的這才舒了一口氣，把額頭邊不知不覺滲出的汗水擦了擦，又長長打了個哈欠，身子歪躺在沙發上，眼睛半開半閉，顯然是困意洶涌襲來。
母親立刻心疼起來。
她意識到，是自己的到來剝奪了兒子的正常休息，心中又羞又愧：“你去床上睡吧，今晚我睡沙發好了。”
“那怎么行？再苦不能苦老娘！”
見母親軟和下來，陳非凡又嘻嘻哈哈開起玩笑。不過這也算某種程度上的刻意為之，他不能直接開口攆母親走，但能“曲線行駛”，用自己的疲累，來使母親自覺自愿地萌生退意。
因為，他是母親最大的軟肋。
母子倆僵持不下，你一言我一語地爭論半天，彼此都不肯退讓一步。
最終，母親只能搖搖頭：“也怪我和你爸沒本事，沒能給你預備一套房子。現在娶媳婦，沒有房子是吃不開的，這也是我們拼死拼活要蓋房子的原因……”
講到這里，話便悄悄掐斷了。
因為眼前這簡陋的出租屋在提醒她，自己和老伴兒，對大兒子是有所虧欠的。
陳非凡卻笑笑：“你們養我長大、供我讀書，責任已經盡到。買房子是我自己的事兒，要怨也只能怨我自己，不過這也說明，人家莫愁是個好姑娘，也不嫌我窮。她有個朋友，可是沒房子就分手的！”
說著，又把田小雨的故事添油加醋講了一通。
母親聽得嘖嘖有聲。
和兒子一樣，她給田小雨安上“拜金”的名頭，唾沫橫飛的，聲討了將近半小時。
好在，盧莫愁聽不到母子倆的激烈討論。她戴上耳機、打開音樂，慢慢進入了工作狀態，等丈夫推門進來，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晚飯時間到了。
是婆婆做的。
炒了臘肉和豆腐干，滿桌都是老家特產，口味也略重一些。
盧莫愁吃不慣，筷子便有些漫不經心，只隨意夾了些青菜，嚼得緩慢而用力，眉頭似還微微皺著。這讓婆婆不大舒服，她從兒媳吃飯的神態中，感覺到了某種無以名狀的輕視。
所以，氣又上來了。
也不知怎的，她總是看兒媳不大順眼，恨她不生娃、嫌她不做飯、怨她嘴不甜，總之是槽點滿滿，提起來就要生氣。
而怒氣一來，說教又不可避免地展開了。
她不動聲色，假裝是追憶陳年舊事：“我一進陳家，就把做飯洗衣都攬過來了，這么多年，非凡他爸爸可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
“媽，你說這些干嘛？吃飯呢！”
陳非凡頭大如斗，好不容易得一陣消停，誰料母親又戰火重燃，蠢蠢欲動地要挑起爭端。
好在盧莫愁懶得應答。
她自顧自挑著幾粒米，半晌才不咸不淡道：“媽，平時您下地干活嗎？”
婆婆不明所以，當然就如實回答：“干啊，怎么不干？下地回來還要燒火做飯，累死人了！”
“那你會不會心里面不舒服？憑什么一起下地，回家后男人可以抽煙看電視，女人卻要洗菜做飯？”
“氣啊！怎么不氣？那死老頭子，叫他燒個火，他就當沒聽見！”
婆婆不知是套，三下兩下就被兒媳繞了進去。等她反應過來時，兒媳已經在淺顯易懂地科普什么是女權，且還巧妙地為自己辯護了一番。
“男女平等，既然男女都得下地干活、都得上班掙錢，那家務肯定也一起做，或者誰有空誰做。您說對吧？”
婆婆一怔。
盧莫愁說得很有道理，甚至把她的某些內心想法也精準表達了出來。可轉念一想，自己的初衷分明是要兒媳承擔家務解放兒子啊，這豈不是自相矛盾？
但她找不出強有力的反駁理由，最后怏怏道：“非凡在醫院工作，你就一個打工的，比不得他，該承擔就多承擔些。”
“是嗎？老公，你什么時候考編了嗎？你不是在后勤部管管水電維修的嘛？怎么，你不是打工的？”
盧莫愁不想傷丈夫的面子，可婆婆咄咄逼人，她也不得不把她的心肝寶貝來當靶子，把真相赤裸裸揭開來說。
“你……”
婆婆氣得說不出話來，筷子直通通指向兒媳，許多話和情緒在心里交織，把她噎得上氣不接下氣。
“都吃飯吧！就此打住！”
眼見事態嚴重，陳非凡也拉下一張臉。他那句話不輕不重，但力度把握得恰到好處，兩個女人一怔，各自偃旗息鼓，怏怏吃飯不再作聲。
又過了一天，婆婆終于收拾東西打道回府。
當然，不是空手而歸的。
來的時候帶一個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去的時候，蛇皮袋也裝得鼓鼓囊囊。陳非凡特地請了半天假，帶著老母親上街逛一圈，把該買的不該買的都買了一通。
老太太一面埋怨兒子不該胡亂花錢，另一面卻眉開眼笑，甚至早早想好了要怎么向老姐妹們炫耀。
盧莫愁未置可否，但臉色淡淡的，微笑像糊在面部的一張面具。
她強忍怒氣，直到把婆婆送上歸家的列車，那張臉才倏地垮了下來：“給你媽買東西，花了多少錢？”
“兩千左右。”
陳非凡老老實實回答著。
自然，他也意識到了花銷超出計劃外，當下便低眉順眼地承認錯誤：“老婆，是我不好，可我媽難得來一趟，我總不能讓她空著手回去吧？其實也就是買了衣服，天冷了，她跟我爸都沒有羽絨服……”
盧莫愁嘆氣，雙眼不知不覺地閉上，神情里的失望和痛苦相互交織，眼淚似乎立刻就會奪眶而出。
“我不反對你孝敬父母，但你可不可以量力而行？難道，我們一輩子不用買房子生孩子嗎？”
說起買房子，眼淚忽然就撲簌撲簌掉下來了。
父親盧大偉，真的買房了。
還是現房，區位不錯、戶型方正，盧小鳳已經喜滋滋曬出毛坯房，計劃著要裝個公主間。
婉兮，90后寫手，不偏激不毒舌，有溫度有力量。微博 @婉兮的文字鋪，個人公眾號：婉兮清揚（ID：zmwx322），已出版《那些打不敗你的，終將讓你更強大》，新書《愿所有姑娘，都嫁給夢想》火熱銷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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