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手藝行將消失
歌曲:往事只能回味
大家好,我叫紀廷孝。今天是我第一次來到平叔閑譚給大家擺龍門陣,就來說說有關老成都七十二行的那些事……
補 鍋 匠
上個世紀的六、七十年代,成都周邊的埸鎮集市每逢趕場天都少不了補鍋匠的身影。補鍋匠實際上并不是單一僅僅補鍋,而是生鐵與鋁質的生活用品均在他們操作范圍之內。
有的匠人也走街串巷于都市,他們一手持著長約8、9公分,寬約3公分許的幾個鐵片,鐵片一端左右兩角開有小孔,以麻繩將鐵片串在一起,邊走邊抖動鐵片,鐵片發出獨有的聲音,市民單聽這響聲,就會知道是補鍋的來了。
在抖動鐵片的同時喊到:“補鍋,熱補鍋!補銻鍋銻盆,水壺換底,換提樑!”因工匠口音、韻味的不同,久而久之,老市民甚至能分辦出是張師李師。
最初他們是挑擔行走,后來進化成騎自行車,再后來與時俱進,喊叫也交付與電喇叭自動完成了。
這行當按補件劃分有冷補和熱補兩種。冷補主要針對鋁制品的盆、壺、鍋等,這些物件,沿襲原有制作材料的名稱,稱作“銻盆”、“銻壺”、“銻鍋”,而實際上普通銻質硬而脆,較易損壞,受到市埸冷落,這時段已少有銻制品問世,取而代之的鋁制品了。
冷補使用的砧,是經由熟鐵打制,長約60公分,直徑兩公分左右,狀如“7”字的物件,下部呈尖狀,由下而上約5公分的部位,置一邊長約4公分的方形鐵片,片中有孔,鐵片被焊接固定,便于不致加工敲打時過度陷于土中。冷補物品,基本上是砧在此物上用小錘敲打而成。
冷補有鉚——視為硬傷的小眼宜于此法,即用與小眼相應粗細的鋁絲,適當剪下一截,穿進洞眼,輕敲細打,使它鉚緊洞口為度。
早年尚有工匠自制鋁釘,抹上濕黃泥沿裂口嵌入,再反轉修補件,將鋁釘反扣并敲打至與修補件密實扣合,這一手藝現已基本無存。
倘若待補部位(通常是底部)己經朽壞,補鍋匠的說法是“已經湯了”。這就得動大手術,換底。換底是他們接得最大綜的活。
最初他們會購買一張鋁皮自行裁剪,而七十年代后,已經可以批發到各種規格并卷好邊的鋁底片了。這樣雖然成本略為上漲,但免除了他們裁剪鋁皮這一工序,減少了匠人的工作量,而且不再有邊角余料的浪費。俗話說“別貪吃整籠心肺”、“外邊的錢大家撿(意為掙)點”就是這個道理。
隨著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現今市民除較大鋁鍋還偶有換底需求外,其余小件基本上是壞了即當廢品處理,另行購置。
匠人們在長期實踐中,總結出約定俗成的熱補有如下規矩:鍋須得是生鐵鍋,如炒菜的鍋和吊湯的鼎鍋。鍋底洞大如鵝蛋,不補;鍋因銹蝕而變薄,易破,不補;舊疤穿孔,不補。
匠人在補鍋時先拿起一個尖嘴小鐵錘,把爛鍋扣在地上敲洞,再用小坩堝(約小酒杯大小)裝上生鐵渣放在有風箱的爐內熬化備用,補鍋時補鍋匠把爛鍋放在自己兩腿間固定,一手持濕布團由鍋底處托住洞口,一手持勺,舀出坩堝里的鐵汁,傾進鐵鍋上的待補小洞里,滾入棉布圈上面,往上一頂,一手拿另一濕布團從鍋內迅速往下猛按狠擦,這時由于鐵水的高溫,濕布下會騰起明火濃煙,操作者須同時以口吹氣散熱。
一口鍋補完,即便是冬天,他們也滿頭大汗。
顧客來取件時,在修補件裝上水,檢查是否浸漏以及掛手,檢查合格即付費取件。
70年代以后,隨著鄉村開始普及使用沼氣(主要在農村)、煤氣、天然氣,鐵鍋變得更為耐用;更因為經濟發展,熱補鍋這一專項服務便基本消失。
挑 水 與 淘 井
上世紀直至50年代初,遍布全市的茶館還以“河水香茶”為由頭招徠生意,可見咱們家鄉的水質是多么令人放心。
事實上,大小河流兼及洗衣、淘菜、涮馬桶等功能,吃瓜群眾眼睛是雪亮的,心知肚明。
但是有千年古訓“流水不腐”的理論支撐,再有挑河心水的經驗支持,而且這水需要過濾,百姓說是“鎮過”,方可飲用。
通常是一口紅砂石或青石的缸,缸中依次從下面以棕墊、細沙、小卵石構成三層屏障,石缸再下方有一小孔,接入一截竹筒,便于濾過的清水流入另一缸中。該水中還須放入白礬粉沉淀微雜質,于是用這水燒開泡出茶喝,那感覺就心安理得了。
當年臨河而居的人家,有許多使用河水作飲用水,多采用這種方法自潔。
這些水埸合,應運而生為職業送水人提供了就業崗位。他們那時被叫作“挑水夫”,承接茶鋪或缺少勞動力人家的送水工作,賺取一份微薄的薪資。
合格的挑水夫恪守職業道德:自覺挑取河心水、每挑基本滿桶、進屋不灑不漏。除了雨季漲水,大多時段咱家鄉河水寬而不太深,挑水位置也基本是固定的,輕車熟路,涉水不用摸著石頭的小心翼翼。
成都掘地三尺即見水,離河道稍遠的街巷普遍打井取水,單是以井命名的地名就有許多:雙眼井、鐵箍井、銅井巷、井巷子......。井邊不用北方的轱轆,只備有一支公用長竹竿,較粗一頭的末端,預留竹節,再打有約一寸許對穿小孔,以供桶提梁上的短繩穿過提取井水。
有井臺的地方就是小社會,姑娘浣衣、大嬸淘菜、稍遠一點,說不定某太婆就在用竹刷涮馬桶,其音響富于節奏而且高昂,與人聲車聲組成一曲交響的樂章。如果是冬天,這聲音在乳白色的朦朧霧氣中,感覺會傳得更為遼遠。
井臺充滿合諧,什家院壩的百姓們家長里短、商品打折、鄰貓產子、樹洞出蛇......新聞發布無所不包。夏夜晚上井臺邊的樹陰下,也是納涼的好去處,大人搖著蒲扇,徐徐的講述著神仙鬼怪,誘導孩子進入中國夢中。
七夕之夜,姑娘們噤聲靜氣在井口,希望聆聽到牛郎織女述說繾綣的離情別意。大凡夏天,半大小子的洗浴大都在井臺完成。當然挑夫們也為井臺周邊有需要的人們挑送井水。
井使用時間長了,或偶有污物入井,或是阿貓阿狗于此殉情,這就需要淘洗。淘井工多為業余兼職的農民,他們用竹竿拴上水桶先把井水舀干,然后下到井底,使用短柄鏟等工具清理污泥,疏掏泉眼。
有時也替人打撈落入井底重要物品如玉釧、手表之類。70年代之后,隨著自來水的普及和城市建設頻繁,地下水位下降,水井逐漸廢棄,淘井服務隨之消失。
七十年代,成都自來水管網在市區初步形成。一些街口興建有水樁專人管理,視其桶大小收取費用。缺少勞力者仍然仰仗挑水夫。之后自來水接進萬千市民家中,不勞挑水工大駕了。
市郊暫不通自來水的地方,各家各戶請人在院內打手壓機井,一勞永逸。再之后,挑水夫也進化到用汽車與電瓶車運送桶裝水,這水,也是既“純”又“凈”,遠非“河心水”可以相提并論的了。
劃疙篼柴與打散煤
上個世紀的五十年代中,城鄉居民食品加工還主要倚重于柴灶,而成都平原的民用燃料一直是個事兒。當時農家有條件者,往往灶房獨占一室,只為有地方堆放用作燃料的柴禾雜草。
柴不易得,稻草麥草又主要用于喂牲口和蓋房,余下的用作燃料又極不經燒,也就是百姓說的“不熬火”。于是農村孩子課余普遍有拾柴禾的作業。
用篾扒收集樹葉竹葉,甚至到城邊用鐵釬收集行道樹落葉,大膽點的背背簍,帶著彎刀和綁了鐵勾的長竹竿,去溝邊、墳地和城邊勾取樹上枯枝。瓜藤、豆棵、茄子海椒桿、田邊地角的雜草連巴地草都有人割來曬干作燃料。
北門萬福橋、上河壩一帶,是上游岷江森工局水運漂木的集中地,時常可見孩子們在此剝樹皮,也發生過有人不慎從漂木上滾落水中被沖走的悲劇。
城市百姓燒柴通常得掏錢購買,集市上木柴均鋸成尺許長,劈成寸許粗,用竹篾箍捆成圓盤狀論斤賣,有經驗的市民會根據品種和干濕度按質論價。
販運木柴的都是一種人力推的雞公車,有一條麻繩編織的帶子,兩端有鐵勾,用于勾著手推柄頭的鐵扣以求省力。驗貨往往以這鐵勾敲打木柴聽聲響判斷木頭干濕。如杉木好燒但不熬火、松木熬火但煙太大,而柏木、榿木則較受青睞。
成交后多由賣方以雞公車免費送至買方處。遇上貨主心情好,買方若有小孩可坐于車首享受客貨混裝待遇。
市民倘有機會獲得鋸末、刨花、樹皮,也會間搭著使用。如家中有在木綜廠、木器廠工作的人,體會燃料壓力就小一些。
當時我母親在家具廠上班,以至我們抬著上述物品回家,路上都有一種自豪感。
若有居民偶然得到一塊大樹疙篼,就得請人幫忙加工成小規格柴,于是“包劃疙篼柴”行當應運而生。這是強壯農民在農閑時持斧、鋸與專用的錛,在城鄉為市民的專項服務。
錛類似大斧,熟鐵鍛造,雜木柄長約五尺,錛后如同開山錘,錛口若斧子但不作扇形擴開,極為鋒利。操作時要很大體力才能將木柴疙篼劃成小塊,并鋸成一定尺寸,劃完后還義務運到指定地方推碼好,按商定獲取一定報酬。
此種服務70年代后基本消失。此后許多的雜木疙篼搖身一變成為藝術品,被叫作根雕,其價不知高出柴禾幾多倍了。
在蜂窩煤問世前的煤粉,被加工成小圓球作為燃料,市民稱之為“炭圓”。
上世紀五十年代中,蜂窩煤憑證供應,一些家里有散開的蜂窩煤需要請人將其進行再加工成型,以節省用煤。
加工師傅在自行車后座上搭一個煤模,另帶上小鏟、短錘,進屋后將主人的散煤加水和稠,鏟入模子中以錘擊打成型,并按個數收取一定加工費。90年代以后,隨著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該項服務已難以為繼。
與蜂窩煤衍生的關火方式也經歷過上方蓋與下方蓋,上方蓋火先是用12枚石棉水泥制作并帶有小孔的塞子,另一種是與煤面相同大小的石棉水泥圓板兩種方式,圓板上相應地方亦有12小孔。
下方蓋火是用鐵皮作成直徑7.5公分,類似瓶蓋的蓋子,蓋上置一直徑兩公分圓孔,圓孔后有一打有大小幾個規格小眼的可轉動鐵片,轉動鐵片可控制火勢大小。
當年還有一款與下方蓋同樣大小,有三個塑料葉片,用干電池作動力的風扇,用于安放在下方蓋中增加火力。只是此款風扇尚未風靡便凋零了。
今天就到這里,還有許多就留待以后慢慢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