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鮮菜吃酸菜”是東北十八怪之一。說到酸菜,東北人都不會陌生,早些年每到冬季,它不僅是東北特有的風情菜,更是東北人家一日三餐不可或缺的下飯菜。
小時候,我家住在吉林省東北部與黑龍江省接壤的舒蘭縣。在我的記憶里,一到冬天,受西伯利亞氣候影響,家鄉那旮瘩的最低氣溫可達零下40多度,平常的氣溫也都在零下30度左右,如果趕上寒流天氣時走在外邊凍得難受勁兒那是無法形容的。
那時,盡管家家住平房,屋子相對寬敞一些,但如果把一冬天吃的大白菜都放在屋子里保存還真就不行,因為,家家屋子里要燒火炕或者爐子等來取暖和做飯,所以,屋子里的溫度很高,而在這種環境下,大白菜存放時間稍長一點就會爛掉。為了解決冬儲問題,說不準從啥時候開始,東北人就“研究”出了把新鮮的大白菜收拾干凈,放到大水缸里,撒上鹽并加滿水,將裝滿菜的缸放在5-10度的屋門口等涼快點的地方,大約經過40天左右,待缸里的白菜自然發酵成酸菜后再食用。這樣,既減少了存儲空間,也解決了存放新鮮菜難的問題,同時,還改變了一冬天吃大白菜的單調做法。
每年秋季把秋菜買到家后,先是挑選一些長得棵大且比較實誠的菜作為冬天的鮮菜儲存,而后,把剩下的菜作為漬酸菜用。那時,各家漬的酸菜數量是根據家庭人口多少來決定的。人口少的一般要漬一大缸,人口多一些的就要漬兩大缸不等。小時候,由于我家人口多,所以,每年我家漬的酸菜就有兩大缸(所謂大缸就是缸的高度大約在120厘米上下,缸口直徑大約在60厘米左右)。
在東北,我們大都習慣把制作酸菜的過程稱之為“漬酸菜”,而這個“漬”大家都一直念成了“積”(ji),其實,“漬”的正確讀音應為(zi),上百度可搜到“漬”的聲母是四聲發音。習慣上,也有把漬酸菜叫“腌酸菜”的,而對于“腌”和“漬”在文字叫法上從沒有人去過多地研究和“較真兒”過。
在我的印象里,東北人漬酸菜的方法步驟也不盡相同,有“生漬”的也有“熟漬”的,而多數還是以“生漬”為主。“生漬”就是把白菜買回來后先放幾天(或者晾曬一下)待白菜稍微蔫吧一點后,把外層的老梆子去掉,用水洗凈后直接碼到菜缸里。所謂“熟漬”,就是把白菜下缸之前先用大鍋燒一鍋開水,然后用開水燙一下,再趕緊用涼水“激”一下后再入缸,“熟”漬是為了能使酸菜發酵快一些,也有的說是口感好吃。我家漬酸菜從來就是生漬,按照我父母的說法,這樣漬出來的菜雖然發酵的時間略長一些,但是,不容易爛,吃起來口感也相對脆生。
記得小時候,每當到了漬酸菜的時候,我就在父母身后也跟著一同“忙活”,盡管有姐姐們一同伸手干活,本沒有我的事兒,但是,每次,我也跟著湊熱鬧。先是搶著從外面向屋里抱菜,后再給父母向缸里遞菜,時不時的還幫父母拿著咸鹽,到給菜撒鹽時再給父母遞到手里。現在想起來,每年漬酸菜,父親和母親都要勞累大半天時間,而我卻把家里漬酸菜當做了一種樂趣,同時,也逐漸的把漬酸菜的過程記在了腦子里。
趕趕父母年齡大了,我也開始上初中了,所以,每年漬酸菜的活我就和姐姐們一起接了過來。而每到漬菜的時候,母親都會站在跟前看著我們漬菜,生怕我們漬酸菜過程中用鹽不當而影響酸菜發缸(酵)。
記得有一年漬菜,母親沒在跟前兒,菜是有我和兩個姐姐一起下到缸里的,方法步驟也是按照父母以往的傳統做法做的,就是把白菜碼到缸里一層后,就在白菜上面撒一層鹽......當時,我和姐姐們邊聊天邊漬菜,鹽用了多少也都沒有記準,只是記得白菜碼滿缸后,把壓菜的石頭壓好,最后,用塑料布把缸口封好,就以為完事大吉了。可是,按照常規漬菜的時間40多天過去了,母親卻念叨著沒有聞到酸菜的味道,于是,母親就打開了酸菜缸的封口,發現菜缸里的漬菜水還是清的,水面上根本沒有見到發酵后的“白醭”,看到這種情況后,母親就知道了今年漬的酸菜還沒有發酵。于是,母親就問我當時用的鹽是多少?聽到母親的問話我想起了漬菜那天,鹽是我買的,也是我撒的,記得我一共買了兩大袋鹽全部用上了。聽到我的回答,母親生氣地說:“那是漬一缸半的用量,你用到一缸菜里面那不是多了嗎?”聽到母親的責怪,我后悔當時不該一心二用。記得那天漬菜時,母親還特意囑咐過我們,買的鹽用一袋半就行,可當時,我們姐弟光顧著聊天了,我也就忘了母親告訴我們用鹽多少的事兒了。看著還沒有發酵好的菜,母親讓我們把缸里用鹽過量的水全部舀出來倒掉,然后,重新又加滿了清水,再次把缸重新封上口,又等了大約二十多天,停放在我家門斗里的酸菜缸里才釋放出來酸味。因為漬酸菜我撒鹽的失誤,那年冬天的酸菜我們比別人家晚吃了近一個月。
隨著姐姐們陸續成家后,家里吃飯的人口逐漸的少了,所以,我家漬的酸菜數量也從多時候的兩大缸逐漸減少到一個大缸,到了我結婚后,漬酸菜的大缸又換成了一個小一點的缸。再后來,由于南菜北運和當地蔬菜大棚自產自銷多了,自然,市場上新鮮蔬菜也就能隨吃隨買了,再加上大家都知道常吃酸菜對身體不好等原因吧,家家漬酸菜的傳統也就逐漸的撂下了。我家就是從1997年搬入新樓后,幾乎再沒有漬過酸菜。
另外,那個時候,東北人兒招待客人吃的主打菜就是酸菜。而酸菜的做法也有很多種。在我記憶里,最能代表東北特色的就有:豬肉酸菜燉粉條子、炒酸菜粉兒、殺豬燴菜、酸菜燉血腸、酸菜汆白肉、酸菜湯等等,可算是五花八門,花樣繁多。尤其是酸菜湯,那要是喝上一口酸的不僅僅是爽口、更感覺是酸的開胃,至今,在我的家鄉舒蘭市還有一個以酸菜湯為主打菜的“餐館”,雖然飯店門臉很小面積不大,但是,每天到飯店喝酸菜湯的食客還真是絡繹不絕。
記憶中,我家還有一個讓我至今難忘的酸菜吃法,那就是母親給我們做的酸菜心蘸辣椒醬。記得我的母親每次做酸菜的時候,都要先把酸菜外邦一層一層剝下留著炒著吃或者燉著吃,然后,把最里面帶有嫩黃色的酸菜心留出來,用開水焯一下放到一個盤子里,再用自家下的大醬和紅辣椒面炸成一碗辣椒醬。吃飯的時候,當一口酸菜心蘸辣椒醬吃到嘴里,有點似涼又熱和微甜的口感,嚼起來更是感到脆爽,那個味道是真兒真兒的酸、辣、咸而讓人回味,現在想起來還有要流口水的感覺。
另外,東北還有一道酸菜做的主食,那就是東北人最愛吃的酸菜餡餃子。過去,每到臘月二十三小年前后,家家戶戶都要包上幾蓋簾豬肉酸菜、豬肉白菜等不同餡的凍餃子,以備過年期間吃著方便。其中,包得最多的當屬家家喜愛的豬肉酸菜餡的餃子。
改革開放后,雖然東北冬季蔬菜越來越豐富,包餃子的餡兒、料可選的種類也不拘一格了,但每到過年吃餃子的時候,豬肉酸菜餡的餃子總會是少不了的。
現在,每到年節,有很多身處異鄉學習工作或定居的東北人,大都會不遠千里匆忙趕回老家,一方面是看望家中的老人和求得與家人短暫的團聚,再就是為了能夠吃上一口兒家人親手包的帶有“家味”的酸菜餡餃子,真正體會一下家的溫暖,所以,酸菜餡餃子也代表的是一種親情而得以傳承。
隨著時代的快速發展,現代人幾乎對漬酸菜沒有什么印象了,更不要說會漬酸菜了,特別是當跟他們提到過去家家戶戶漬酸菜的生活經歷時,從他們的眼神里流露出的像是在聽故事一樣。而我們出生于50、60和70后的人想起漬酸菜的事兒,不僅是想起了過去那段生活的經歷,更多的是對家鄉那種濃濃親情的珍惜與回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