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小說的「俠文化」,是一種徹頭徹尾的精英文化。甚至頗有【沽名釣譽】的嫌疑。
就以《射雕》《神雕》“俠之大者”郭靖郭大俠為例。
“參仙老怪”梁子翁,白駝少主歐陽克,既淫掠了無數(shù)民間少女,又投效金國為鷹犬來竊書謀國,郭靖的師父北丐洪七公,枉稱大俠,明知此等罪行昭彰,可曾有必欲致其死地之念?
華山絕頂,對著裘千仞這個論劍勁敵,洪幫主倒是好一番慷慨陳詞,把他噴得狗血淋頭,等一見其人拜入老友一燈門下,居然就什么叛國投敵、濫殺婦孺的罪行也都一筆勾銷了。
郭靖為洪七公之得意門徒,行事做派與洪七公如出一轍,甚有過之。他聽聞甚至親眼見到梁子翁、歐陽克的惡行時,可曾有過半點義憤填膺,必欲致其死地,方可抒平塊壘,念頭方得通達之念?
郭靖的授業(yè)恩師江南七怪,在桃花島血案被殺了五個,然而兩大直接兇手,楊康是自尋死路,并非郭靖主動報仇,郭靖還念念不忘照顧其遺孤;
歐陽鋒,三次被郭靖捉住三次,饒而不殺,后來郭靖看到他瘋癲,便在實際中放棄了追緝尋仇之念,除非實在不巧遇上了,才會大打出手。
什么是武林,什么是江湖,快意恩仇方為江湖!
如果人人都似洪七公、郭靖師徒這般的“大俠做派”,試問以德報怨,又何以報德?
郭靖這么一個對自己最刻骨之仇,尚且如此輕易放過的武林大俠,其所謂行俠仗義,懲奸除惡,基本停留在“我沒親眼看見,就等于不存在”的程度。
至于各種生活小節(jié)中,郭靖不由自主的“精英”做派,視大眾如草芥,就更不用說了:
比如在自己腰纏萬貫的前提下,非要偷戶農(nóng)家的雞烤了吃,砸爛人家的店鋪;
黃蓉發(fā)泄被郭靖“騙婚”的悶氣,割財主婆的耳朵,害人變殘疾,他也拍手叫好,這哪一條符合古往今來各朝各代的律法?
而襄陽城戰(zhàn)火連綿,百姓饑寒交迫,生無所依,餓殍遍野時,郭靖的妻女徒弟,照樣各個貂裘駿馬,穿金戴銀……
郭靖為報生父郭嘯天之仇,以金國趙王完顏洪烈為死敵,助蒙古打殘金國,又西征花拉子模。
郭靖推卻宋王之封,與蒙古決裂,回到南宋為一布衣,助守青州與襄陽之舉,固然是迷途知返,幡然悔悟。
可惜,郭靖固有的性格作風弱點,仍讓他往往勞心勞力,事倍功半,終究無力回天。
郭靖對襄陽的將士很好么?俘虜?shù)拿晒艑㈩I是西征舊部,直接放走。守城的宋軍小兵打盹,就地斬首。
金輪法王等蒙古高手,對郭靖這個襄陽城實際守將,對他的家人(黃蓉、郭芙、郭襄),采用的就是各種卑劣手段,不停陷害和突襲,無所不用其極的超限戰(zhàn);也完全沒把他這個中原武林第一高手,可能的對等報復行動放在心上。
而郭靖在自己與家人多次身陷險境、甚至身負重傷時,卻甚至從沒想過,自己也可以騎紅馬乘白雕,甚至約齊黃藥師、周伯通這些本方高手,對蒙古帝皇和蒙軍高級將領,施以斬首行動和超限戰(zhàn)。
——所以,堂堂襄陽大俠,武林盟主,對敵方高手的真正威懾力,本就約等于無!
此等迂腐做派,哪怕神功蓋世,也守不住襄陽城,舉家赴難,神州陸沉,又有什么稀奇?
《射雕》郭靖黃蓉的張家口初會,本質是什么?
是郭靖這個封了金刀駙馬的蒙古贅婿,身上披著老丈人給的貂絨,兜里揣著老丈人給的黃金,腰上掛著老丈人送的金刀,胯下騎著老丈人家里拿的汗血寶馬,
可是一見黃蓉從小乞丐幻化為美貌江南少女,——然后就被這個“仙山上的小仙女”迷昏了頭,直接把自己的婚約和未婚妻,遺忘了十萬八千里,根本不曾想起!
等到未婚妻華箏和大舅子拖雷找上門,又這么給他們介紹自己的新女朋友「這是我的義妹黃姑娘」,另一邊又對黃蓉如此介紹自己未婚妻:「這是我蒙古的義妹」……
——如果這都不算“渣男”,還有什么才是?
哪怕韋公小寶雖然娶了七個老婆,可也一直開誠布公,自己就是花心好色,沒有這么兩頭欺瞞,裝老實人。
郭靖在強大主角光環(huán)的加持下,終于靠作者金手指一開,自己老母親送死,甩掉了舊日鴛盟,甩掉了被前任岳父豢養(yǎng)十八年的恩遇,得到黃蓉這樣的白富美獨女倒貼,入贅桃花島反客為主,
岳父黃藥師自覺拱手相讓,避而遠走,從此桃花島居然就改姓了郭家產(chǎn)業(yè)。此后三十多年,翁婿兩人,兩看相厭,恨不得一句話都不說。
而黃蓉也當真就這么在潛移默化中,變成了以丈夫為天、夫唱婦隨,一心要養(yǎng)二娃,生兒子,好讓“郭門有后”的俗世婦女……
郭靖對郭芙郭襄兩個親女兒好么?郭靖真的對黃蓉很好么?
「我本想將你(郭芙)許配于他(楊過),彌補我這件畢生之恨,豈知……豈知……唉!」
「過兒決不是這樣的人。再說,他累次救我救你,咱們便拿襄兒換他一命,那也是心甘情愿。
「蓉兒,這可是你的不對了,過兒生死未明,你怎地便舍他而去?」
「蓉兒,你平素極識大體,何以一牽涉到兒女之事,便這般瞧不破?眼下軍務緊急,我怎能為了一個小女兒而離開襄陽?」
相濡以沫近四十年的老妻,為救外姓侄兒,深入寒潭,凍得死去活來,郭靖依舊毫不留顏面,在他人面前嚴厲訓斥。連處處與人為善的一燈大師都看不過去了。
特別是郭襄這個二女兒,真就像是充話費送的。
「郭襄這小娃兒成日闖禍,倘若過兒有甚好歹,咱們心中何安?讓她給蒙古兵燒死了干凈。」
所以,為何半個多世紀以來,關于《射雕》《神雕》黃蓉的各種文章層出不窮,累積字數(shù)甚至恐怕遠遠超過了金庸全部十四本小說;
說白了就是很多已經(jīng)覺悟的讀者的“意難平”,一個童話中的完美精靈,一步步變成了俗不可耐的“魚眼珠子”。
從文學審美角度,沒有什么比【巧婦偏伴拙夫眠】更大的悲劇了!
說到底,絕大多數(shù)金庸小說的本質:給男孩意淫的童話。整個世界都是圍繞這個男孩而存在和建構的,并隨之運轉的,以此來滿足精神代入這個男孩的讀者(不分男女性別)的需求,僅此而已。
所以,在設定上,就不存在真正能和主角并駕齊驅的優(yōu)秀同齡人角色。
于是,《射雕》給郭靖設置的“情敵”歐陽克,竟是個年齡已經(jīng)三十六七歲,做十五歲黃蓉的父親都綽綽有余,姬妾成群還要四處獵艷的淫賊,徹底杜絕黃蓉再選擇的可能。搞不搞笑?
——所以,《射雕》的文筆與故事線寫得再好,某些“金學家”對其文學價值的推崇再高,再如何收到讀者喜愛與歡迎,說到其本質,也不過就是和“贅婿流”網(wǎng)絡小說,一般無二的夢幻童話罷了。
《射雕》《神雕》中的郭靖,這個金庸小說第一大俠,尚且不過如此,其他男主角,又好到哪兒去呢?
『強者為尊』的精英思維,大眾僅僅是布景板,是寫在每一部武俠小說的骨子里的。
理由很簡單,
在武俠世界中,如真實歷史中多數(shù)奴隸對少數(shù)奴隸主、多數(shù)農(nóng)奴對少數(shù)貴族這樣“威懾能力的平衡”,恰恰是最不可能實現(xiàn)的條件。
強勢個體的武力壓制,直接視那些沒有“武功”這種特權的大眾如無物。
因此,當武俠世界的擁有武功特權的高帥富們,根本不必去保障大眾普通人的利益,自己的權益也絲毫無損時,他們的理性選擇,必然是進行必勝的零和博弈。
說到底,行俠仗義只是溫情脈脈的偽裝,弱肉強食才是小說世界的真正本來面目,一切全看和主角陣營的關系如何。
所以,從來就不可能存在什么【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存在的只會是【物競天擇,弱肉強食,強者為尊!】——在武俠世界:弱者,毫無人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