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明治維新能夠成功的根本原因,就是當時西方列強非但不忌憚日本的強大,阻止其近代化改革,反而竭力支持日本的變法革新,期待日本成為一個近代化國家。這是日本得天獨厚的地緣位置,和極其特殊的政治體制所決定的。
十九世紀的日本,是歐洲以外唯一的“封建”國家,其國家組織資源是去中心化的。
這意味著,與相繼打垮奧斯曼帝國、埃及汗國、波斯帝國、大清帝國,令其淪為半殖民地不同,西方歐美列強根本無法通過擊敗日本最高中樞權力,而徹底摧毀日本國家政權的組織能力。
薩英戰爭、對馬事件都證明了,即使列強能迫使江戶幕府簽訂一個有利于列強的條約,但要真正從日本攫取實績利益,仍須付出極高成本,從而顯得性價比極差,實在得不償失。
“薩英戰爭”后,英國人發現,要從日本獲得收益,性價比最高的辦法是將日本納入其國際貿易體系。同樣是由于日本組織資源的去中心化,盡管幕府方面對于“對外開國”仍顯得疑慮重重,但英國通過幫助薩摩藩近代化,建立貿易合作關系,而在鹿兒島獲得了貿易前哨站。這種貿易合作關系,反過來極大提升了薩摩藩的組織能力,使其成為倒幕運動的真正幕后推手。
在這種背景下,薩摩、長州兩藩的倒幕戰爭,不再是一個傳統帝國內部的改朝換代,而是一場初步近代化的地方聯盟取代中世紀政府的革命。明治維新,實際上是將薩摩、長州的近代性要素推廣到全日本,從而使得日本完成了由下而上的整體近代化。
倒幕戰爭和明治維新成功的另一個原因,則是日本相對孱弱的幕府政權,無力像大清這樣的中央集權國家一樣,有效地管控民間商貿這種有損于大一統政權的不穩定因素。
江戶時代成長起來的民間商業社會,已經積累巨大的能量,很多大名藩主都因欠下商人的高額債務,實際上已經破產,才有所謂“大阪商人一怒,天下諸侯震驚”的俗語。
近代化的明治政府,需要的僅僅是將這種在幕府時代已經蘊藏的巨大商業能量釋放出來。
而江戶幕府同樣因為經濟上的極度資金匱乏,根本無力長久維持一支能強有力壓制倒幕軍的大軍。
關鍵的決定國家政權歸屬的伏見、鳥羽戰役,幕府只能勉強拼湊出1.5萬人心不齊、各懷鬼胎的人馬,而且一見到代表皇室的菊花紋旗幟,竟然會因此就丟盔棄甲,倒戈相向。這種笑話式的戰爭過程,在大阪兩陣后,德川幕府的鼎盛時期,根本不可想象。
“萬世一系”的天皇家族,雖然長久無權是傳統,但同時也是舉國上下一致接受的共同秩序,粘合國民的圖騰和象征,可以作為國家近代化改革的“借尸還魂”的軀殼,更以此形成近代化民族國家,通過與列強的經貿合作,而獲得地域性優勢地位。
除此之外,日本當時確實出了一大批“開眼看世界”的人杰英才。伊藤博文、大久保利通、阪本龍馬、高杉晉作、西鄉隆盛、木戶孝允、勝海舟、大村益次郎等人,幾乎是日本民族數千年菁華的一次總體性爆發,空前而亦絕后。
和這些人的見識眼光、權謀手腕相比,被現代游戲公司美化神化的那些“日本戰國名將”,固然只是一群縣長鄉長級別的土豪。
即使是二戰時期一度打下七百萬平方公里土地,稱霸西太平洋的那些首相大臣將領,也只是一幫無腦誤國、不知進退的貪婪白癡。
也正是明治群英的群策合力,讓幾個默默無聞數千年的小島,躍入世界強國之林,連賭國運,擊敗大清帝國和沙皇俄國兩個衰朽的龐然大物,躋身列強俱樂部的末班車。
只是好運終有盡頭,他們的成功也讓野心勃勃的后輩意欲效仿,多行不義終自斃,從此淪為任由美國操縱宰割的半殖民地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