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郝金煥
【作者簡介】郝金煥，自幼喜碼字，經年無更改。豆腐塊雖多，實草根一個。信付出有回報，期遇更多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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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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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下這個題目，不覺有一絲好笑，大有戰場殺敵豪氣干云的樣子。非也非也，其實只是一件非常婆媽的事，或者說是尿布奶瓶的事，嗯，直白了說，是一個女人生二胎的那些事。
為什么把它形容成過關斬將？因為它實實在在更像一場場戰爭，每一場都有頑敵，每一場都是悲歡，每一場都讓人精疲力盡苦不堪言，但又不斷激勵自己抖擻精神堅強斗志排除萬難爭取勝利，這一切皆因你是母親，又一個小生命的母親，你必然要承受因生養孩子而帶來的一切苦痛折磨，同時也安然享受再為人母的甜蜜與幸福。
一 自然選擇
2014年9月，與朋友終于敲定了去云南旅游的日程安排，就在為這次行程做體能與物品準備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懷孕了。
第一個反應是不相信。怎么可能？這一年的春天，因為嚴重失眠、盜汗、氣虛，我在不同地方看了多個中醫，診斷結果幾乎一致：早更。這個陌生的名詞在我聽來是那么刺耳那么悲哀，才四十歲多一點，怎么就成了更年期光顧的對象？
所以叫早更嘛。那個胖胖的女中醫一邊放下她為我診脈的手，一邊說。你這種情況，我遇到的多了，現代社會工作生活節奏緊，壓力大，出現早更也完全正常呀。你只有吃中藥慢慢調理，家住得遠，先開一周藥回去熬著吃。
別無他法。從季春到孟夏近兩個月里，難聞的中藥味道在我家揮之不去。
這種情況下，怎么可能懷孕？我帶著哭腔一遍遍問老公：怎么辦？！
是啊，怎么辦？女兒再有一年小學畢業，除了偶爾輔導她學習，其余不用我們操心，時間精力似乎允許要這個孩子；可是國家的計生政策禁止二胎，我們敢違反國策嗎？
這時候，有朋友透漏消息說國家二胎政策馬上要全面放開，這一點大可不必擔心。
好，那工作呢？高齡孕婦孕育孩子比育齡母親更辛苦，在這個高負荷壓力大的工作崗位上，我能撐得下來嗎？
好，就算咬牙堅持，生下來誰照看呢？自己看當然最好，可不工作怎么會有收入？普通工薪家庭缺了我這份收入，又如何應付上有老下有小并且養兩個孩子的開支？如果我繼續工作那孩子誰帶？婆婆70多歲腰椎間盤突出，還有力量幫我帶孩子嗎？找保姆，費用高低不說，當下黑心保姆虐待嬰兒的新聞滿天飛，你，敢請嗎？
那就不生吧，現在醫學發達，倆藥片就可解決問題，實在不行了再去醫院手術。可是，可是，這是一條生命呀，是我和先生人到中年不請自來的寶貴血脈，一想到要當劊子手，殘忍地把它殺掉，我就心滴血牙打戰，整個人都不好了。
就這樣反復糾結，夫妻二人在生與不生的艱難抉擇中度日如年。
一日朋友打電話問去云南的行裝準備得怎樣了，我這才猛然驚醒。忽然就有了主意：既然自己難做決定，就讓冥冥中的上天決定吧。云南一定要去，那樣又是坐飛機又是上高原的艱辛勞累的長途旅行，正是對這個要來的孩子是否健康的一個重大考驗，如果他足夠健康頑強，他自然會好好地待在我的身體里；如果他經受不了考驗自然流產了，我也不必留戀痛惜。
這是一個大膽得讓人后怕的決定，經過先生同意，帶著一個多月的身孕，我踏上去往彩云之南的旅程。
二 疼痛考驗
云南旅行收獲頗豐，除了山川美景異域風情賞心悅目，還有就是這個小生命以我所不知的方式安靜而頑強地生長。在楚雄高速路旁的快餐店就餐時，我忍不住惡心劇烈嘔吐；在去往麗江的大巴車上，我頭暈目眩虛弱的靠上椅背……我知道，這一切反應都是正常的，這個孩子沒有被玉龍雪山嚇到，沒有向艱辛旅程屈服，我，還有什么理由強行扼殺他呢？
然而怎么生卻是一個擺在面前的大問題。
三十歲前生女兒，遭遇了身為女人最怕遇到的難產，產程漫長至三天，日日夜夜在不間斷的疼痛里掙扎，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心里千百遍地發誓此生再也不要孩子。女兒出生后，我虛脫的像一片瑟瑟發抖的落葉，以至于多年來一提到生孩子我就覺得是個噩夢。都說女人好了傷疤忘了疼，其實真正的疼永遠不會忘，只是這個身體的“疼”與人為扼殺孩子的心里的“痛”相比，我寧愿選擇前者。
那就剖腹產吧，四十多歲的人，隨著月份增加，我的血壓一路走高，這種身體條件想順生似乎也不太現實。就在全家都肯定剖腹產這種方式時，還算一直“好孕”的身體偏偏出了狀況，患上了頑固性咳嗽，一個多月百法用盡不見好轉，止不住的劇烈咳嗽使我夜不成眠。剖腹產如何經得住這樣咳嗽？不得已，只好到醫院連續輸青霉素治療。
一周后咳嗽終于好轉，卻又全身水腫血壓飆升，雖離預產期還有十多天，卻不敢再繼續等下去了。無可選擇，只有提前住院手術。
熬過十月懷胎大腹便便的種種不適，終于要“卸貨”了，可我卻是滿心滿懷的恐懼。我屬于對疼痛極度敏感的人，對即將來臨的手術后麻醉藥效消退所帶來的劇痛恐懼不已。怕處有鬼，出產房進病房，半小時不到，刀口便開始越來越劇烈的疼痛，產科護士可不管你對疼痛敏感不敏感，只管定時履行她以手按壓子宮促進其收縮排污的職責，大約二十分鐘一次，那不管人死活的重重的按壓手法，每次都疼得我撕心裂肺死去活來。那兩天，只要一看到那個五官精致卻“心狠手毒”的年輕護士進病房，我就條件反射地挪動身體想逃，可哪里逃得了？虛弱、疼痛加上日夜不停的輸液，我的軀體仿佛被繩捆索綁上了大刑，一直到三日后，才略微能夠隨己意活動一下。
這期間，因為產前輸了多日青霉素針劑恐對新生兒有礙，兒子一出生便被送到兒科特護病房，待在暖箱中觀察，先生既要照顧我又要配合醫院辦理一系列手續，來來回回馬不停蹄地在病房、護士站、水房以及繳費大廳往來穿梭，幾天時間人瘦了一圈。在這個特別需要人照顧和支援的時候，我由衷地感謝兩個人，一個是我的弟弟，拋開自己年幼的子女和家務，在醫院替不會熬夜的先生值夜班照顧我，白天他還要照常上班工作；一個是在醫院工作的好友，整個過程跑前跑后悉心照顧與幫忙。都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在我身體經受煉獄般痛苦的時候，心里卻感受著親情友情的珍貴與溫暖。
因為高齡，8天才出院。當我在先生攙扶下，虛弱地邁上自家的樓梯，心里暗暗對自己說：挺過了生產這道關，你生活的勇氣和對苦痛的耐受力又提升了一大臺階！親愛的加油！
三 婆婆大人
伴隨兒子的到來，婆婆大人也正式入住我們家。
婆媳矛盾自古以來是影響家庭和睦的頭號殺手，我家也不例外。
婆婆幼年喪父中年喪夫，一人帶大了三個兒子，是個生活不幸的女人，按理說我應該體貼孝敬她，這一點實際上自結婚至今我都做到了，但行動上的孝順絕不代表心理上的敬服。原因在于我和婆婆是性情迥異的兩種人。我自小喜歡安靜為人低調，生活儉樸不慕虛榮，而婆婆性格剛愎爭強好勝，一輩子愛攀比好炫耀好大喜功。做了十幾年婆媳，我也早就了解和適應了她這些特點，但是為此也真沒少生悶氣。
女兒半歲到上幼兒園前的兩年時間，她也是住我家里看孩子，不管她如何強悍潑辣刁鉆，我都看在她年輕守寡養育老公不容易的份上，看在她真心實意疼愛女兒照顧女兒的份上，總是委屈求全再三忍耐從未和她發生過沖突，但先生不同，他覺得媽是親媽有不對的地方該說就得說，可婆婆每次都拒不認錯，母子一有爭執，不管白天黑夜，總是哭鬧不休，拍手跺腳要回老家，每次都是我替先生再三賠禮道歉好生安撫才肯罷休。說實話，這種寡居農婦有點兒事就上演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家庭鬧劇，我跟著安撫勸慰得夠夠的。終于熬到女兒上學，我忍氣吞聲的日子才算基本結束。
沒想到，十二年后，因為添了兒子，一切又重新上演。
如果說生育之痛涵蓋了身體和心靈兩方面的痛楚，那么與婆婆艱難坎坷委屈無助的相處之道，絕對是我這一生里永遠無法抹去的心靈陰影。手術住院時，我們心疼她年紀大了身體吃不消，不讓她在醫院陪護我，到了她嘴里則是我們嫌棄她老不中用；月子里孩子的尿布沒洗凈，我忍不住和顏悅色說她應該再涮一遍，她則反應激烈到處跟人訴屈；她和女兒擠一張床睡，卻不聲不響在吃晚飯時從外面領回一個跟她性情相近的村婦，說是什么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吃完晚飯便命令式告訴我，晚上要安排老婦住下；兒子滿月該回娘家，她明明知道我少年喪母弟弟兩子年幼根本沒有能夠照顧我的人，還故意強調要我回娘家多住幾天……凡此種種，加上產后體弱兒子日哭夜鬧，我患上抑郁癥還奇怪嗎？
那些日子里，失眠成了家常便飯。我常常瞪著眼，聽著身邊老公和隔墻婆婆傳來的山呼海嘯酣暢淋漓的呼嚕聲，想自己生二胎真是一個天大的錯誤，這個錯無法彌補不可逆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我該怎么辦啊？
所幸我喜歡文字，有這么一個排遣苦悶的地方。兒子睡著我失眠的時候，就常常上網瀏覽一些優秀女作家的作品，偶爾也忙里偷閑記錄自己的心情感觸發到網上，在這么一種自說自話的讀和寫中，我有意識地慢慢自我調節和修正，一步一步走出了抑郁癥的困擾。
既然嫁了先生他又是個孝子非要母親長住家里，而婆婆生性若此愚頑不化，我除了改變自己進一步遷就和忍讓她，又有什么別的良方呢？她說飯做得咸了淡了硬了軟了，我盡量改善對她胃口，無力改善就隨她說去；她說看孫子有功我就連連稱是；她想穿什么衣服我趕緊去買；地板臟了我拖，餐桌臟了我擦，孩子拉了尿了我收拾；體貼她腰疼腿酸只要在家我盡量不讓她看孩子，把自己練成了一手抱孩一手做飯的女漢子……佛經上說要寬以待人，圣經上說要愛你的仇敵，婆婆自然不是仇敵，和她的問題充其量是人民內部矛盾，是矛盾就必須化解，你比她多讀了那么多年書，怎么能和她一個農村老太太一般見識呢？
這個往“圣人”方向修煉的心路歷程是艱難曲折的，在這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里，我打敗了往日小格局的自己。
四 辛苦與快樂
到了四十多歲這個年紀，再次生養孩子需要你付出比年輕時一倍乃至數倍的辛苦。如果沒有這個思想準備，那么我奉勸在二胎問題上躍躍欲試的朋友還是不要考慮了。
年輕時精力充沛，即便熬夜勞神或者高強度勞動，休息一夜很快就能恢復體力，現在不行，別說沒人看孩子你沒時間睡覺，就算有人看給你時間睡你也是翻來覆去睡不著，睡一個安穩解乏的囫圇覺成了二胎媽媽可望不可及的夢想。
婆婆年邁，雖然勉力幫你帶孩子，但畢竟不比五六十歲時的身體，撇開事多事少婆婆媽媽的矛盾不說，單是看孩子這個體力活，她就無法勝任，她所謂的“看”，就是坐在沙發上陪孩子，就是你不在家的時候家里有個人而已。老公肯定也是指望不上的，他上班有一大堆公務，下班往往又有推不掉的應酬，能指望最靠譜的只有自己了。上班時心里想著孩子是不是餓了哭了拉了尿了，下班了旋風一樣往家趕，到了家既要收拾孩子玩耍哭鬧后的一地狼藉，又要做飯洗衣擁抱撫慰孩子，總嫌自己手腳不夠用，需得生成三頭六臂才行。日復一日月復一月，生活的重心就是這個小東西，歡笑悲憂都圍繞著他展開，與什么美容美發呀時尚衣飾呀各類飯局呀喝茶聊天呀這些無論雅俗的生活享受社交娛樂一概絕緣。除此之外，還特別的健忘，找不著手機鑰匙啦想不起非常熟悉的人名啦等等“一孕傻三年”的狀況百出，有時候哭笑不得，有時候傷心委屈，當然，也有時候捧腹大笑。
夜深人靜時常常問自己為誰辛苦為誰忙？生二胎這個抉擇究竟正確還是錯誤？
年輕時養孩子手忙腳亂丟盔棄甲的生活重又來過一遍，卻比年輕時忙得多累得多身體虛虧得多生活壓力大得多，到頭來孩子長大成人，還不是一樣要離開你成家立業甚或遠走高飛？你在這樣一場曠日持久的操勞和牽掛里走向暮年熬干了生命，值得么？
似乎不值。但為什么看見小兒與先生互相嬉戲時笑容會悄悄浮上你的面龐？為什么你一手摟著身高高過你的女兒一手抱著咿呀學語的兒子時人生知足之感會油然而生？為什么你頂著酷暑趕回家小兒顛顛跑來撲進懷里給你輕輕一吻時你會感動得流淚？為什么一家四口在涼風習習的湖濱廣場徜徉會有外出度假一樣的幸福感覺？為什么夜里燈下細細端詳小兒憨態可掬的睡態時一顆心柔軟得像鮮花芳草落英繽紛……
因為你是女人！因為你是母親！你的生命因哺育兒女而流光溢彩厚重香醇，你的情感因幼小生命的介入而變得更加細膩單純，你的家庭因你的無私付出而收獲了殷殷親情與暖暖天倫！而這一切，都無法用金錢物質來估算和衡量，明明你富可敵國，誰說你不名一文？！
寫到這里，想起小兒近日剛學會喊媽媽，那軟軟甜甜的稚氣童音，融化了我所有的疼痛、悲傷、委屈和勞頓，這一刻，由衷地感謝上帝給我這個孩子，讓我以母性的堅強柔韌，一路過關斬將，戰勝重重困難和執拗老我，增勇氣生智慧，脫胎換骨做快樂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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