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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杰:在宋詞里聽雨|散文

侯慶倫:大姐|散文

文/張杰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窗外雨聲淅淅瀝瀝,宋詞里那些關于雨的句子就像撐著油紙傘的姑娘緩緩地走來。
雨,在詞人的筆下總是結著濃濃的鄉愁歸思。
“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漸霜風凄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
不知為何,每當看到陰雨綿綿,柳永的《八聲甘州》總會第一個走入腦際。或許是他的一生太過傳奇與凄冷,與這陰涼的雨有相似之處吧。暮雨瀟瀟,灑遍了江天,千里無際。霜風凄緊,詞人獨自登高臨遠,羈愁難收。孤旅游蹤,不知為何事而留;極目天際,亦不知可有佳人等候歸舟。
東坡認為此詞境界高絕,“不減唐人高處”。這樣極高的贊許,東坡是不曾輕易許人的。

其實,奉旨填詞的柳三變佳作又何止這一首。他創制的雙慢調詞《雨霖鈴》同樣以“雨”起筆,將離愁別緒寫得委婉凄惻,哀怨纏綿。
“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
大雨滂沱后,暮色陰沉,寒蟬高鳴,此時的詞人卻要與戀人分別,蘭舟一再催發,只能“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凄風苦雨處,“多情自古傷離別”。酒醒夢回后又該在何處呢?只有習習曉風吹拂著蕭蕭疏柳,一彎殘月高掛楊柳梢頭。離愁綿邈,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雨,在李清照的筆下更多的是流離顛沛、天涯淪落、無處訴說的孤寂之愁。

秋意濃,窗外菊花正盛,“滿地黃花堆積”,易安居士卻憔悴瘦損,愁腸百結。昨夜的夢里東籬的菊花又開了,黃昏把酒,盈袖的暗香直至清晨還裊裊未散。懶起梳洗,百無聊賴,“尋尋覓覓”,卻只得個“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

那個重陽節曾經“人比黃花瘦”,而今三杯兩盞淡酒也難敵內心的孤寂愁苦。“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對李清照而言,經歷了南渡的亡國之恨,喪夫之哀,此時孀居的她,眼前的生活就像這總也下不盡的秋雨,清冷陰寒。

南渡前,那“黃昏疏雨濕秋千”“暖雨晴風初破凍,柳眼梅腮,已覺春心動”的少女情思再也不會有了;那“雨疏風驟”“綠肥紅瘦”中與卷簾人的笑答再也聽不到了。共剪西窗人已去,萬千心事難寄。陪伴自己的只有無盡的雨聲,“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仿佛聲聲哀嘆: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雨,在愛國詞人的眼中還能化作金戈鐵馬,滿腔悲憤。
“怒發沖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驟雨初歇。岳飛獨自登高,憑欄遠眺,思緒萬千,禁不住仰天長嘯。此次北伐,壯志未酬,一想到靖康之恥,一想到還在被金人蹂躪的宋朝百姓,將軍就忍不住怒發沖冠,悲憤滿懷。

他多想,駕長車,將賀蘭山夷為平地;他多想“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然而此刻,奸臣當道,他卻只能面對瀟瀟驟雨,發出悲愴的呼喊。一身勇武之力,一腔報國之心又能使向何處呢?
看著這個落寞的英雄的身影,我想起了和他同等境遇的辛棄疾——那個獨闖敵營、生擒叛將的愛國詞人。一樣的欲以身許國,卻被迫脫離戰場,再無用武之地。
“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揾英雄淚!”
淚如雨,雨似淚。我想,在無數個無眠的雨夜,他們也會像陸游一樣 “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吧。風聲雨聲皆是家事國事。狂風暴雨若能化作金戈鐵馬馳騁疆場收復失地該是何等的快意啊。他們的詩詞,不是用墨寫成的,而是蘸著血淚涂抹而成,是一個個愛國臣子的吶喊與期盼。

宋詞里能將雨寫的曠達的大約只有蘇東坡吧。
盡管他的一生屢遭貶黜,仕途不暢,然而卻始終樂觀熱誠,葆有一顆赤子之心。在他的詞作中,寫雨的甚多,大都是與友人途中所作。最令后世推崇的當屬這首《定風波》。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面對突然而至的大雨,同行皆狼狽,唯有詞人且歌且行,這是何等的灑脫與無所畏懼!然而這自然界中的風雨又何嘗不是宦途中的風雨呢?驟然突降,令人猝不及防。

詞序說:“已而遂晴,故作此。”七個字閑閑寫下,卻是點睛之筆。因為有“晴”,所以才有此詞。歷經人世滄桑,蘇軾內心也早已“無雨無晴”,人生道路上的風雨也好,晴天也好,都不能使詞人掛懷,他已超然物外。“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的江湖才是他的向往。歸去,“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
蘇詞里的雨滴滴答答,還勾勒著一幅幅清麗的畫。“細雨斜風作曉寒,淡煙疏柳媚晴灘”是淡遠的初春圖;“微雨過,小荷翻,榴花開欲燃”是盎然的園池夏景圖;“今夜殘燈斜照處,瑩瑩,秋雨晴時淚不晴”是情深意摯的秋雨送別圖……
雨,滴在我的窗外,也是一幅圖,一幅悠遠的宋詞聽雨圖。

【作者簡介】張杰,山東省寧陽縣教師。工作之余喜歡寫點東西。曾在各種報刊雜志發表30余篇散文、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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