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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淑：情篤秦嘉，一世一雙人
作者： 楊愛妹，來源： (ID:tsgsc8)
01
愛，是你我，用心交織著生活。愛，是你和我，在患難之中不變的承諾。當愛擁抱著我，我能感覺得到你的撫摸，就算生活，給我無盡的苦痛折磨，我也會覺得那是幸福。
甘肅省通渭縣城西八十華里的榜羅鎮附近，有個秦家坪，坪上有一座合葬墓，里面安靜地睡著甘肅省東漢時期的杰出“夫妻詩人”——秦嘉和徐淑。
秦嘉和徐淑的詩，受到了我國歷代詩論家和詩選家的稱贊，也得到歷代讀者的尊敬。如今，他倆的合葬墓和碑刻，已成為通渭縣的著名古跡之一。人們懷念這對“夫妻詩人”敬仰他倆為中國古代文學發展所作的貢獻，也十分欽慕他倆那種始終不渝的篤誠愛情。
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草。蒲草韌如絲，磐石無轉移。誓兩心同愿，一世一雙人，大概就是徐淑與秦嘉這般。
漢桓帝時，秦嘉因公將赴洛陽，徐淑正病居娘家。臨行，秦嘉打發車輛，想迎接徐淑回來話別，并特地修了一封書信托人帶給她。一封《與妻書》寫得真是情切意真，非常感人：
“不能養志，當給郡使。隨俗順時，僶偩當去，知所苦故爾。未有瘳損，想念悒悒。勞心無已，當涉遠路。趨走風塵，非志所慕。慘慘少樂，又計往還。將彌時節，念發同怨。意有遲遲，欲暫相見，有所囑托。今遣車往，想必自力?！?/span>
對于男人來說，最無奈的便是：一雙手，抱住你就得放下工作，放下工作，便要丟開工作，如何生存？人生諸多現實與無奈。努力工作的秦嘉，是多么希望與徐淑日夜相伴，然而生活得繼續，得工作。他深知妻子身體抱恙，擔心不已，日夜思念，心情憂郁。信中說：我就要出差到遠方了，路途遙遠艱辛，這實屬無奈，我也不喜歡這樣。再接著又說：我估算這一趟往返京城洛陽，將會很長時間，心里與你一樣很不是滋味，真希望晚一點再走。最后又說：我很想與你見上一面，好說說心里話?，F在雇車前去接你。
這封信都由四言句寫成，文字很整飭，又音調鏗鏘，讀起來朗朗上口，雖然不押韻，卻很像是詩。普通家書，寫成了一首詩，從中亦可見秦嘉的文學才華，不同凡響。
徐淑因為病魔纏身，未能成行。她在《答夫秦嘉書》深情回文：
“知屈珪璋，應奉歲使。策名王府，觀國之光。雖失高素皓然之業，亦是仲尼執鞭之操也。自初承問，心愿東還，迫疾惟宜抱嘆而已。日月已進，行有伴例。想嚴莊已辦，發邁在近。誰謂宋遠，企予望之。室邇人遐，我勞如何。深谷逶迤，而君是涉；高山巖巖，而君是越；斯亦難矣，長路悠悠，而君是踐；冰霜慘烈，而君是履。身非形影，何得同而不離？于是詠萱草之喻，以消兩家之恩；割今者之恨，以待將來之歡。今適樂土，優游京邑，觀王都之壯麗，察天下之珍妙，得無目玩意移，往而不能出耶！”
秦嘉是個顧家的好男人，徐淑想到結婚沒多久，就要兩地分居，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伤t淑地寫出心聲：我支持你去京城，那樣的話你就有升遷的機會，將來我也能跟著你享福。京城畢竟是個大城市，其他人想去都沒有機會，你就放心去吧，別惦記我，我會照顧好自己。
“誰謂宋遠？今天跂予望之?！边@是《詩經·衛風·河廣》篇里的兩句，意思是“誰說宋國很遠？我踮起腳板就能看到?！毙焓缫洆?，千里之地，在古代不能算近，踮起腳來也肯定看不到的，這里表達的只是路遠而心近之意。
“深谷逶迤，而君是涉；”接連四個復式句，排比而下，文氣磅礴，寄寓于“君”，詩句精致典雅，顯示出徐淑的不凡才情。“萱草”，是《詩經》中的典故，它又稱“忘憂草”，“詠萱草之喻”，是希望能夠用來忘卻憂愁，徐淑以此來寬慰丈夫安心上任，不用太過憂心。夫妻舉案齊眉，一封家書，盡是才情滿滿，流淌著詩情畫意。
秦嘉翹首盼望日久，卻是空車而返回，無比失望。展開書信，深深地感動。出發在即，已經沒有了時間去面別。他彷徨于室，無計可施。他唯有再磨墨執筆，用書信和詩寄去自己的深愛與相思。他讓送信人帶給妻子四樣禮物：明鏡、寶釵、好香和素琴。那本是他精心選購，想當面送給心愛之人。
在詩中，秦嘉寫自己的思念：“長夜不能眠，伏枕獨展轉?！痹V說自己給妻子這四樣禮物的心意：“寶釵可耀首，明鏡可鑒形。芳香去垢穢，素琴有清聲?！泵鎸ζ拮拥撵?，他表達自己對愛情的堅貞：“良馬不回鞍。輕車不轉轂?！鼻丶卫斫馄拮樱鋹燮拮?，呵護妻子，“何用敘我心，追思款款誠?！闭嬲且粋€情深意重的男子，是兩千年前的不可多得的暖男??！
寫完這些后，滿懷著對妻子的牽掛思念，秦嘉就起程上路了。
徐淑接到秦嘉表達深摯情感的詩文，心中無比感動?？吹秸煞蚰敲从眯奶暨x的禮物，更在感動中有著無可言表的歡喜。那不僅是四樣精美的禮物，更是丈夫對自己的愛與深情啊！她把這些都寫進了書信。
02
秦嘉收到妻子的回信心緒久久不能平靜，回復一首情詩：
人生譬朝露，居世多屯蹇。 憂艱常早至，歡會?？嗤?。
念當奉時役，去爾日遙遠。 遣車迎子還，空往復空返。
省書情凄愴，臨食不能飯。 獨坐空房中，誰與相勸勉。
長夜不能眠，伏枕獨展轉。 憂來如循環，匪席不可卷。
這首《贈婦詩》詩（其一）語言極為平易，卻非一望可知?！叭松┏?，居世多屯蹇”，詩以感喟生命短暫、處世多艱開首，正是東漢后期詩作的典型口吻。屯、蹇原是《易經》中兩個卦名，此指險難。“憂艱常早至，歡會常苦晚?！睉n多歡少，這不是居世多艱么？歡樂晚至，不更令人苦恨人生太短么？這二句將前二句意思伸足，至此可算一段落。
全詩述說心曲，無意斟酌字眼。然正因其無心擇詞，反見其至情流露。此種不須雕琢而自然感人的句子，讀者若能深味之，則品評詩作將不致流于淺薄。“獨坐空房中，誰與相勸勉。長夜不能眠，伏枕獨展轉?！蓖仗幨离m艱，但夫婦相互勉勵、自多歡趣，卻不難渡日。如今愛妻不復相伴，房櫳空空、長夜悠悠，孤身一人，真不知如何捱日。念及于此，詩人伏在枕上翻來覆去，徹夜不能入眠。“憂來如循環，匪席不可卷?！蹦菓n愁層層襲來，循環不盡，難以脫卸。無奈，他只能默念起《詩經》中“我心匪席，不可卷也”(《邶風·柏舟》，謂我心不會改變，不象席子可以隨意卷放)的句子，將上古那位“耿耿不寐，如有隱憂”的無名詩人拉來作伴，同病相慰，共銷長夜。就在這種無窮無盡的憂思中，猶如一首平靜、深沉、哀愁的弦曲，帶著無限余哀，終于緩緩地奏到了尾音。
《玉臺新詠》載有他們夫婦贈答的詩，并有一短序：“秦嘉字士會，隴西人也，為郡上計。其妻徐淑寢疾還家，不獲面別，贈詩云爾?！鼻丶蔚摹顿泲D詩》三首是東漢文人五言詩中的優秀篇章，情感真摯，語言自然。徐淑的《答夫詩》一首，也同樣文辭凄怨，一往情深，她提筆回復一首詩：
妾身兮不令，嬰疾兮來歸。沉滯兮家門，歷時兮不差。
曠廢兮侍覲，情敬兮有違。君今兮奉命，遠適兮京師。
又有兮離別，無因兮敘懷。瞻望兮踴躍，佇立兮徘徊。
思君兮感結，夢想兮容輝。君發兮引邁，去我兮日乖。
恨無兮羽翼，高飛兮相追。長吟兮詠嘆，淚下兮沾衣。
丈夫奉命離鄉，不得見面，無由敘懷痛苦心情，以及恨不能展翅高飛，追到丈夫身邊的善良愿望，讀來情思繾綣，干擾至深?！对娖贰吩u論說：“夫妻事既可傷，文亦凄怨。為五言者，不過數家，而婦人居二。徐淑敘別之作，亞于《團扇》矣。”《詩藪》中說：“秦嘉夫婦往還曲折，具載詩中。真事真情，千秋如在，非他托興可以比肩?！睉撜f，這些評論還是公允的。
在信中，徐淑滿懷遺憾愧疚地解釋自己因為生病無法歸來，卻深深惦念即將遠行的丈夫。那么險的谷，那么高的山，那么冷的天，那么長的路啊，都要你一個人走過，讓我多么惦念?！吧矸切斡埃蔚脛佣m俱；形非比目，何得同而不離？”多想與你形影不離，隨身相伴啊！優美的文辭，整飭的對仗，盡顯徐淑的才華橫溢和對愛人的情深意重。在詩中，她亦是表達自己的思念“思君兮感結，夢想兮容輝?！薄昂逕o兮羽翼，高飛兮相追。”
當然她也含蓄地寫了自己的擔憂，京都那么輝煌壯麗，美女紛繁，在信的最后，她半開玩笑地問夫君“得無目玩意移，往而不能出耶？”秦嘉會不會？當然不會了。夫妻舉案齊眉，書信往來才華橫溢，情意綿綿，也是別有情致。
徐淑和秦嘉不知道，他們在這短短的幾天中往返寫下的詩文被收入了《玉臺新詠》，在以后的兩千年里，被反復印刷，被無數人誦讀，成為千古愛情的典范。
然而，世事無常，太過美好的愛情，結局總是心傷至殤。秦嘉到京城沒多久就當上了黃門郎，每月給徐淑寫一首情詩，實屬難得。不久，徐淑聽到家門口人聲喧嘩，就出去觀看。原來是秦嘉派來的郵差，打開一看，得知秦嘉當了大官，并邀請她去京城生活。面對秦嘉的一片深情，徐淑既欣喜，又有些傷感。自己獨守了這么些年，好不容易能跟老公團聚，卻因為身患得重病而放棄，真是有緣無"命"。無奈之下，徐淑只好回信一封說明情況，誰知這封信卻成了夫妻之間最后一封信。
秦嘉自從升官后就整日操勞，再加上官場之中官員的互相傾軋、爾虞我詐，對他造成了嚴重的心理壓力。秦嘉遇到問題無人傾訴，心中的郁結越來越重，最終死在工作崗位上。徐淑得知噩耗后，千里奔往洛陽，痛哭哀嘆："去年今日此門中，妝臺銅映兩芙蓉。人面不知何處去，芙蓉怎不惱東風。"那一刻的愛情就像透明的玻璃，當窗欞腐朽時，只剩下滿地破碎的晶瑩。徐淑整日以淚洗面，形銷骨立。
秦嘉、徐淑贈答詩開創了贈答詩這一創作形式，開拓了五言詩題材上的創作領域。徐淑《答秦嘉詩》的騷體五言形式，是四言體、楚騷體與五言詩體相結合的產物，是五言詩體發展史上難得一見的活化石。
秦嘉和徐淑這一對情投意合、貞靜雅好的夫婦，歷來被人奉為恩愛夫妻的典范。他們的事跡，不知牽動了后代多少詩人墨客的情懷！
03
徐淑是一個具有獨立人格的女詩人。才情了得，據《隋書-經籍志》著錄，徐淑原有《徐淑集》一卷，已散佚。
賢淑溫婉的徐淑，情比心堅，一生為情義而活、為情堅守、為情發光，她的文字在文學長河里熠熠生輝。所謂“比目連心游、鴛鴦結伴啼。河枯石已爛、身影不見離”不過如此。秦嘉走后，哥嫂看著徐淑年輕守寡，并且日復一日地憔悴下去，力勸她嫁人。東漢時代還沒有“從一而終”的禮教，再嫁極其正常。這么才情俱佳的女子，一定會遇到更好的愛情。比如她的前輩卓文君再嫁司馬相如，就是千古流傳的愛情佳話。
然而徐淑不是卓文君，她已經享受過與秦嘉的美好愛情，那么豐沛真摯浪漫難忘，再也不肯，也不能再將真心付與他人了。徐淑堅決不同意，從此拒絕服藥，不久就追隨丈夫而去，他們在另一世界重逢了。情深意重，生死相隨，是東漢時代另一個版本的“孔雀東南飛”。
在愛情的世界，徐淑不過是一個尋常女子，秦嘉亦是一個普通男子，不管隔了多遠的時空距離，他們都是和我們一樣的尋常男女。閱讀他們，也仿佛在閱讀自己，見證自己曾經有過的愛與相思，歡喜與感動，悵惘與遺憾。當然缺乏驚心動魄，不夠曲折傳奇，卻是無比的溫暖親切。
一種油然而生的境意，涌出筆尖。走過萬水千山，走過春夏秋冬，走過風霜雪雨，明媚陌上花開，芬芳指尖流年。傾聽那年的花開花落，一縷青絲為遇見而驚艷了時光，一筆一畫勾勒著夫妻深深情意，硯墨窗前，寫盡天涯相思曲。當愛情超越了生死，還有什么值得遺憾的？秦嘉的愛情故事是自己書寫出的，沒有旁人的猜測演繹，也無需后人附會。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心若相知，心自暖，人若相惜，人不離。情到深處，唯愿兩心相許，爭做一生一世一雙人。愛，純凈美好，方至死不渝。
人道海水深，不及相思半。蕓蕓眾生，手中一紅線，情緣千里牽。誠如商景蘭，死，是丈夫祁彪佳對國家的節義。生，是她對丈夫的情義，祁家的責任。夫妻一心，何懼生死？！“存亡雖異路，貞白本相成。”她的詩文鏗鏘有力，她贊頌祁彪佳的堅貞不屈，是流芳百世的壯舉，自己用柔弱的雙肩承擔起祁家的責任。
再如三毛，你若問她一生摯愛是誰，必然是荷西。六年相守，刻骨銘心。數載人生，我的所有好運都拿來與你相遇，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可惜，你我福薄，終不得相守一生，是為一生之憾！能夠得你如此相待，下輩子，你我還做夫妻，下一世，我們永不分離！
燭影搖紅，心繾綣，夜無眠。筆賦詞閑思無涯，愿你溫柔待我，愿這個世界所有人都被溫柔以待。愿你，莫負時光莫負深情莫負我！
-作者-
楊愛妹，一個愛詩，愛生活，簡約、斯文的女子，唐詩宋詞古詩詞專欄作家。本文首發唐詩宋詞古詩詞(ID：tsgsc8)，如需轉載，公眾號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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