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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與子 作者：孫秀岳【散文】




父與子

文|孫秀岳

今天是兒子的生日，兒子卻在二百里外的青島上班，不能團聚。

十多天前，兒子歇班回家看看，我們父子倆談了很多，包括他的生日，連著中秋，能不能回來。

他說他的工作性質，就是別人放假的時候，他上班，別人閑散的時候，他正忙。

兒子回去上班了，他的臥室一片狼藉，煙灰缸滿滿的煙灰煙蒂。被褥也沒疊，臨走換下的衣服這一件那一件，到處亂扔。

昨天，我抽空忙閑地收拾房間，目睹現狀，酸楚。

他回家，能給我莫大的安慰，但，他在家是找不到溫馨的感覺，我忙得顧不上他，還得他做飯給我吃。而他缺少自制自控能力，吃飯睡覺，毫無規律。更多時候，玩手機到深夜，上午，雷打不動地昏睡。

兒子在外的生存壓力肯定不小，回到家，也是面對清寂和空曠。他的心靈也得不到釋放，他的傷和痛，也無法對我言說。

整個夏天，我一直在媽媽家蹭飯，我領兒子去他奶奶家吃飯，兒子說，他回來了，我們要自己做飯吃，不能啃老。

他就去鎮上超市買回來蔬菜，肉食和饅頭。而母親看到孫子回來，由衷的高興，就多次包餃子，讓他去吃。

而兒子讓我最欣慰是給他愛喝酒的爺爺買了平生喝到最貴的一瓶酒。

那天清晨，我喊兒子幫我放水管澆果樹，他睡的正香，對我的呼喊，充耳不聞。

我嘆口氣，深深的嘆口氣。感到自己是這樣的無能為力。

我對兒子說人，有時就得逼自己一把，在最不愿醒來的時候，抬身而起。是毅力，更是決心。男人，偶爾的禿廢可以，但，不能缺少頂天立地的勇氣。你可以缺少男人的豪邁，但你，不能沒有男人的氣概。

我離開他的臥室，去工具間搬管子，搬了兩節管子的時候，兒子懶洋洋地過來了。

在這一刻，我確定兒子的心智，正走向成熟。兒子不再是一個懵懂的孩子了，是一個能擔當的青年人了。

刨花生的一個星期里，父親一直幫我摘花生。母親做飯給我們爺倆吃。

一天午飯時，父親讓母親去地里撿拾零碎果，我不同意，因為母親看起來，太蒼老了。我不忍心。

父親也是嘆口氣老了，老了，卻為你擔心起來了。

我聞之，如天雷轟頂。

大哥和小弟，孩童時代，體弱多病，像風中的燈苗，搖搖入墜。父母為他倆擔驚受怕很多年，怕養不活。我從小少病少災，天不管地不收的長大了，也自強不息地成家立業了，沒讓父母為我煎熬。

這是我引以為豪的一點。

都成年了，大哥和小弟，生活的都漸入佳境，風平浪靜了，而我，在剛剛燦爛的時候，山河破碎了。

我的身世沉浮，撕扯著父母的神經。

我情何以堪?!

可憐天下父母心!

隨著年齡的增長，和兒子相依為命的感覺越來越困惑著我。

兒子回去上班了，家中又只剩下我一個人，我無來由地恐慌。覺得是孤家寡人。

兒子在，在家的這段時間，更多的是踏實和心安覺得生活靜好。

兒子不在，家空蕩蕩的，孤獨卻無處不在。

孤獨是蝕骨的。

有兒子在，家中充滿生機。他教我怎么使用智能手機。教我怎樣手機拍照，教我怎樣微信。我卻沒學會收發紅包。

晚上，和兒子一起吃飯，我提議爺倆喝一盅。兒子說在平度逗留的那晚，和同學聚會，喝傷了，不想喝了。

我說，不喝白酒，喝啤酒，兒子不置可否。給了兒子一聽易拉罐，兒子喝的不甜蜜。他只喝了一聽，就不喝了。我讓他陪我喝，他說喝不慣，只喜歡喝嶗啤。

我有些郁悶，青啤不如嶗啤嗎?

酒不盡興，我和兒子也就不能暢所欲言地交談。

大概兒子有意回避和我交談。一深入交談，兒子就會覺得難為情。

其實，我和父親之間也是這樣的。

父親中午和晚上都要喝一盅的。我在的時候，他總邀我陪他喝點。我都沒答應。

父親說，喝點酒，解解乏。

我說我不愿有喝酒的毛病。

山河破碎后，除非在某些場合，我是滴酒不沾的。

怕借灑消愁愁更愁。

父親年輕的時候，常喝醉，讓母親和我們都擔心不已。

父親上年紀了，母親不愿父親喝酒了。我們做子女的，倒贊同父親多多少少喝一點，只要覺得合適就行。

老了的父親，喝酒，很自律。和年輕時相比，像換了個人。

這時覺得，父親真是好樣的。

今晚，沒去父母家吃飯，自己在廚房煮了碗面條美美地吃了。這是為兒子的生日，完成的一個儀式，我們的父母也是這樣為我們祈福的。不管我們到了什么年齡，都是古稀之年的父母的牽掛。

因為兒子，我更理解懂得父親了。

不養兒不知父母恩。

我年輕的時候，對父親有很大的偏見，覺得父親沒本事，沒能力，讓家庭一直處于貧困狀態。而我意識不到那是時代造成的。

二十年前，讀平凡的世界，是過自己的世界觀。現在讀平凡的世界，是通過孫玉厚，過父親的人生觀。

更多的時候，我通過兒子，反思我是怎么做兒子的。

父親在他的那個時代，我在我的這個時代，我們的價值，是怎么體現的?

我的父親，正直，勤快，吃苦耐勞，在那物質匱乏的年代，支撐一個偌大的家庭，那真是嘔心瀝血，多么的悲壯啊。

父親只是個斗大的字不識一升的農民啊，命運與他，是身不由己，經濟與他，毫無瓜葛。手藝與他，無用武之地。

我呢，有幸處在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改革開放年代，有幸高桌子低板凳地讀了十多年書，卻依日無法改變自身的命運還是隨波逐流的浮浮沉沉，有個風吹草動，依舊萬劫不復。

生活在底層的我，依舊這么的渺小。

我在兒子的眼里，是什么景象呢?

我不知道，今天的生日，兒子是怎么過的。有朋友陪伴他嗎?他和誰一起過的生日呢?他喝酒慶賀了嗎?有誰祝福他呢?

在兒子的記憶里，我和他媽媽都沒怎么為他過過生日。讓他感覺自己無足輕重。讓他覺得在這個家中，他可有可無。

他不知道，他的出生，高興的我，一蹦三尺高他的父親，已經得意忘形了。

我對他媽媽說，兒子是特地趕中秋節來和我們團聚的。

他不知道，二十多年前，要拍照，需騎自行車走很長的路，去鎮上簡陋的照相館，在他一周歲的時間里，每月都拍一張，留作紀念，到他上小學時，每年都拍一張，留作紀念。

他不知道，參與他的成長，我們共同創造一項浩繁的工程。

今年兒子曾問我爸爸，我沒讀大學，你是不是特別的失望?

我盯著兒子審視很久，沒有回答。

他選擇職高時，我的憤怒無以復加。

他不屑地說:有些人，自己考不上大學，下了一個蛋，孵出來后，日夜訓練，好讓他飛出雞窩。自己不行，把希望寄托在下代，你們累不累啊?

因為他的這段話，我對他放任自流。

多年以后，我都無話可說。

不說，隱隱作痛。就如現在，我是父親的隱痛。

有一痛，殊途同歸


作者簡介

孫秀岳，山東省青島市平度人，農民工，文學愛好者，自由撰稿人，閑暇之余，涂鴉文字，自得其樂。網名，蒹葭蒼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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