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應邀赴京城
二. 走進紅葫蘆
三. 住進單元樓
四. 蝸居巴溝村
五. 跨過小清河
六. 機緣變遷到團河
七. 捉襟見肘買房子
早在上個世紀六十年代末期,我們一批黑龍江七團子弟中學畢業生被分配到了七營(后改編為一師二團)。此前,這里已經先后來到大批的哈爾濱、天津、上海、北京等大城市的知青。
我們和各地知青編在同一個班排里,住在同一宿舍內,吃在同一個食堂。一起參加農業生產勞動,一起參加政治學習,一起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朝夕相處。幾年過去,我和一位很有才華的北京知青志趣相投,相處的很好。我仰慕他的才華,他信任我的忠誠,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到了1973年,我的這位知青好友被組織推薦到北京大學經濟系上大學去了,我怎么也不會想到在北大荒這一段純真的友誼,后來會影響到我的人生軌跡。
八十年代中期,我已娶妻生女,我們一家工作生活在北大荒的國營紅星農場,也就是當年的黑龍江生產建設二團。到了1986年年底,我正在東北農學院進修期間,我愛人從家里收到寄給我的一封信,是當年在黑龍江,在北大荒曾經一起爬冰臥雪,戰天斗地的那位知青好友從北京發來的,信的主要內容是約我到北京的一家研究所任秘書工作。我愛人隨即給這位朋友回了信,她主要是考慮讓我從東北去北京工作,會否影響到這位朋友左右的關系,擔心給這位朋友帶來負面影響。同時也有些難舍我當時正在東北農學院學習的機會。得知這一信息,正處于學習中的我也不免有些糾結、困惑與猶豫。
左為筆者,右為知青好友
鑒于上述情況,寒假伊始,我便從哈爾濱東北農學院直接到北京去了解具體情況。以往到北京,我都是先到位于虎坊橋朋友的父母家,我這次同樣先走進了熟悉的伯父伯母家,伯父伯母待我很好。伯父是《經濟日報》的資深編輯,記者,原大公報的老報人。他對我說,國家改革開放的大趨勢會堅定不移地向著縱深發展,不可能再走回頭路了,讓我不要有什么顧慮。
隨后我又到北京國際關系學院,朋友當時還在這里任教。他向我介紹了國家改革開放的宏觀形勢和發展趨勢,詳細說明了研究所的情況和調我來工作的意向。我的另外一位在人民日報任編輯的知青朋友子夜兄提議,為了穩妥起見,可先由研究所出具一份借調函,然后回北大荒農場去辦一個停薪留職的手續。朋友的信任與邀請,讓我不忍拂了朋友間的真摯友情。經過考慮,作出了應邀來北京工作的選擇。
他們的真誠幫助,最終改變了我一生的命運。我們一家在以后的幾十年里,在北京也得到了伯父、伯母一家人對我們像家人般的關懷與愛護。這,讓我們一家人殊為感動與感恩。
一. 應邀赴京城
1987年春節過后,我放棄了在東北農學院進修學習的機會,持朋友提供的北京方面的借調函,在農場組織部辦理了借調手續。3月中旬,辭別妻女,只身一人來到北京。
這家研究所先是設在五道口北京語言學院西部,西郊賓館的北側一幢樓的三層,到了當年夏秋時節又搬遷到了海淀區雙榆樹的一所小學校內,我平時就住在該所的一間辦公室里。
我的主要工作就是文牘處理,那時正是MS2401四通打字機剛剛取代傳統打字機的時代,此間,我較早地通過四通打字機學習掌握了王永民《五筆字型 》的輸入方法,大大地方便和提高了我的文字處理工作效率。
由于每天工作、生活在小學校的教學樓里,孩子們那朗朗的讀書聲、歌聲,在操場上各種文體活動的聲音都會透過樓道,穿過窗戶傳到我的耳朵里,這不能不讓我想到我那尚在北大荒農場讀小學三年級的女兒。我意識到北大荒農場的學習環境,教育資源和首都北京廣闊而博大的世界是不能同日而語的。于是在年底回家探親前,我和小學校的領導商洽好,寒假過后讓我的女兒來學校借讀,每個學期向校方支付80元的借讀費。(后來研究所領導得知這一情況后,便由所里為我報銷了這筆借讀費用。)
1988年春,我帶著女兒來到北京雙榆樹小學校讀書,我在四樓辦公,女兒在二樓上課,甚為方便。女兒很快地適應、融入了北京的同學與老師的氛圍之中。周末我會帶她去北海公園看白塔,去天壇公園看祈年殿,去自然博物館看白堊紀時期的恐龍。讓她了解中華民族傳統文化和悠久的歷史。春天會帶她去北京植物園,臥佛寺,不僅是去感受春天,欣賞柳綠桃紅。也會去拜謁梁啟超墓,體會中國近代史中這位文化大師博大的精神境界與深刻的思想內涵。
讓她感受首都北京這個政治、經濟、文化中心的精神與風貌、人文與思想、歷史與文化。這對于她意識的形成、眼界的開闊、知識的積累、思想的完善,都會大有裨益。
到了這年年底,聽說小學校傳達室需要一名收發值班人員,我又去與小學校領導商洽,讓我的愛人來做這份工作,李校長、田校長很爽快地答應了下來。于是,1989年年初,我們一家三口終于在北京團聚,就這樣我們暫時住在辦公室里。到了1991年年初,由于研究所要搬離小學校,這樣我們必須要出去租房子住。
二. 走進紅葫蘆
通過雙榆樹郵局的一位熟人幫助我們在海淀區北京大學和清華大學之間,一個叫作城府的地方租到了一間平房。胡同的名字很有意思,很卡通,也很接地氣,稱為“紅葫蘆胡同”。胡同口的西側是一條蜿蜒曲折,并有一些坡度的小路,每天都被打掃的干干凈凈。那彎彎的小路北高南低,如同溪水般順流而下,顯得自然而流暢,安靜且祥和。
我曾對家人說,這條小路很有畫面感,象極了流過村邊的小溪。沿著這條小路向北走去,進入藍旗營路,北邊不遠處就是圓明園南門。(后來我們的女兒就是在圓明園南門廣場上學會了騎自行車。)沿著小路向南,路過北京大學出版社,就來到了城府路西口。西面不遠處是北京大學的東門。
在那一年的3月28日,一個春雪紛揚的日子,我們一家搬進了紅葫蘆28號的小院子里,院子很小,算上我們只有三戶人家,房東姓丁,是比我們更年輕的三口之家,他們的小女兒似正在上幼兒園階段。他們住在北房里,我們住的是和北房錯落相對的南房,兩幢房子之間是一個不足1.5米寬的狹長過道。在院子東側的一幢東房里,住著另外一戶人家,到是一個比較寧靜的小院子。只是由于我們和房東的房子挨得太近,兩家人在各自的屋子里說話,彼此都清晣可聞,這讓我們很是適應了一段時日。
因為距北京大學很近,周末我們一家會到北大校園(燕園)里參觀游覽,燕園里不僅有參天的松柏,茵茵的綠地,那春天的丁香花芬芳馥郁,夏天的馬櫻花熱烈奔放。一家人徜徉在水光瀲滟的未名湖畔,秀麗挺拔的伯雅塔下,看到湖邊樹下讀書的莘莘學子,看到白墻綠瓦,古樸典雅的教學樓,看到高大宏偉的北京大學圖書館,看到新文化運動的領軍人物,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先生、西班牙文學巨匠塞萬提斯等先哲的雕像,看到未名湖南岸的美國友好人士,埃德加·斯諾先生的墓碑。讓我們感到的不僅是詩情畫意的美麗氛圍,那種北大特有的歷史與文化底蘊會撲面而來。到了炎熱的夏季,我們一家可以近水樓臺,到北大校園里的戶外游泳池里享受水中的清涼愜意。
我們一家也會到清華大學去尋覓清華研究院四大導師的歷史文化遺韻;去領略朱自清筆下的荷塘月色;去體會眾多名揚海內外的學者風范。
每天上班走過中關村的路上,都會看到北大方正公司那令人耳目一新,很具革命性的廣告語“告別鉛與火,迎來光與電”,“古有畢升,今有方正”。那正是中關村電子一條街在改革開放初期蓬蓬勃勃崛起的年代。
在新東方教育風靡北京的時候,我愛人還多次帶著女兒到北京大學百年講堂去聽俞敏洪、王強、徐小平老師的講座,去中關村聽杜子華,于敏、姜博老師的講座。
冬季的北京,住在平房屋子里必須生火取暖。熱情的房東幫助我們購買了蜂窩煤,引燃火爐以后,帶來的不僅是溫暖,還可以在爐子上做飯,燒水,給生活以極大的方便。開始我們還不太會使用這種火爐,晚上封火時,要么把封火蓋子蓋得太嚴,這樣第二天一早起來發現火爐已經被悶滅。要么是蓋子蓋得縫隙過大,使得火爐燃乏了,結果也是熄滅,重新生火是需要時間的麻煩事。經過一段時間的實踐摸索,才能熟悉火爐的特性,知道要在火爐的上下都要留出合適的縫隙,以使氣流微微通暢,才能讓爐火保持不燃不滅的最佳狀態。但也經常會遇到滅火的時候,我想那是因為受天氣氣壓、風力大小等多種因素的影響所致。
三. 住進單元樓
在紅葫蘆28號住了一年多,后來從小學校教體育的趙老師那里得到一個信息,他有一位朱姓同學在人民大學西門的萬泉莊十九中學西側有一處樓房,有意出租,想到住在樓房里,生活上還是要方便很多。于是就找到小朱老師談好了以每月300元租金,租下了他那套兩居室的單元房。
此前,我所在的研究所因種種原因,機構調整,縮小了規模。為了不給朋友增加負擔,我主動離開了研究所。在我離開時,我的朋友祝愿我能夠像電視劇《北京人在紐約》的主人公王起明那樣闖蕩出自己的立足之地。
為了生存,我必須盡快地找到工作。隨后在中關村燈光球場的邊上,在一所職業培訓學校找到了一份教務方面的工作,工資只有230元,還不夠交房租的。于是我的愛人聯系到她河南老家的一個在中科院半導體所工作的親戚同我們合租,我們一家負擔200元住在主臥,讓那位親戚支付100元住次臥。那我們一家的生活費,就主要靠我愛人在小學校不足200元的工資維持了。那無疑是一段入不敷出而拮據的生活。我們只能節簡地過日子,保持吃飽穿曖的基本需求即可。但居住在樓房里的生活確實要比住平房安全、方便、舒適的多,可是好景不長,情況總是在變化中。
萬泉莊位于中國人民大學西門對面,這里位置優越,交通便利。我們在這幢樓房里住了約一年多。隨之就是北京的租房需求增大,租房市場價格走高,有的租戶找到小朱老師,要以每月八百元的價格來承租我們住的這套房子。小朱老師知道我們不可能負擔更高的租金,于是就不想讓我們繼續租住了。此前,因為那位親戚要出國深造,也不能繼續合租下去了,這種情況使我們別無選擇,我們只有再去找房子搬家,這讓我第一次體會到了租房子住的被動與無奈。
四. 蝸居巴溝村
于是我沿著萬泉莊路向西北方向,在不遠處的巴溝村王大媽家院內又以二百元每月,租下了一處平房。我們住的是院內三間北房其中的兩間,東側的一間住著另外一家安徽的租戶。房子原來是房東的大兒子的住房,他的大兒子在中科院高能物理所工作,已經搬走多年。所以房子顯得有些陳舊,室內布滿了灰塵與蛛網,我們自己動手徹底把室內室外打掃干凈。我還專門跑到海淀鎮去買回大白,把整個內墻粉刷一新,并從小學校找來報紙,把頂棚、窗戶裂縫等全部裱糊了一遍。我們的這些舉動,使得房東王大媽很是贊許。
這是一處老北京宗族農民三兄弟的世襲宅院,院子里住著三家長輩及兩三家晚輩子侄,長房大媽住在西側,房東和二大媽住在我們后邊的聯排房子里,我們前邊的三間房子住著房東的小兒子一家三口。加上兩家租房的,真正是一個老百姓煙火氣濃郁的院子,盡管人多,但彼此相處還是和諧的。在這所院子里讓我感受到老北京農民的質樸與熱忱,記得同院里樸實的二大媽很愿意和我們聊天說話。二大媽家里還有田園耕地,她老人家曾下地摘回自己種的綠油油的新鮮小白菜送給我們吃。
巴溝村的地勢有些低洼,在我們前邊不遠處便是村里的一大片荷塘,平時要上班,要應對有些困窘的生活,還沒有心情顧的上去欣賞荷塘月色,但卻在深秋時節看到了村民們在荷塘里挖蓮藕的景象,我們還吃到了房東王大媽包的蓮藕餡兒的餃子。
我們住的這幢平房應該是七十年代蓋得房子,比較老舊,低矮狹窄,室內的地面要比室外低,窗戶是用紙糊的,只有中間一小塊玻璃透光,而且沒有后窗戶,直接影響到空氣的流通,不象東北的農場那樣房子高大而敞亮。住在這樣的房子里春秋兩季還好,夏天則是很悶熱的,到了冬天仍然是要靠生火爐取暖。這是比較麻煩的事,一家人下班、放學回家,屋子里的爐火經常因為沒有封好而熄滅,因此我每天騎車下班的路上幾乎養成了習慣,要沿路揀拾干樹枝,碎木柴等,以便回家生火取暖做飯燒水。冬天的室內生火,真是一把雙刃劍,它既能給我們一家帶來溫暖與生活便利,也能帶來無情的一氧化碳而危及人的生命安全。
巴溝村的這幢房子里,留下了讓我們一家難以忘卻的記憶。在那年的冬天里,有一天清晨起床后,我們一家三口都有不同程度地感覺不適,主要表現是惡心,想吐,四肢乏力。但卻渾然不覺其原因何在?只是以為飲食方面出了問題。后來又一個清早起來,我有些頭暈目眩,踉蹌著走向門口,只是因為及時地扶住了門框,才沒有跌倒在地。這時再回過頭去看床上的妻子和女兒,她們似乎已經沒有起來的力氣了。但是我們的意識都還清楚,妻子說可能是煤氣中毒了,我這才如夢方醒,顧不得天氣寒冷,急忙把門窗大開,讓室外的新鮮空氣進來,這才使得癥狀慢慢有所緩解。
因為我愛人已經在小學校工作多年,從來都是按時到學校上班的,那天校方沒有接到我們的請假電話,因此李校長就有些納悶兒,很不放心,她指示陳老師到巴溝村找我們,陳老師并不知道我們家的具體地址,只是平時聽我愛人說過,住在巴溝村大隊部附近,陳老師騎車來到村里打聽到我們家,進門一看,我們一家果然是出了狀況。好在那次能化險為夷,沒有導致更為嚴重的后果。事后李校長千叮嚀萬囑咐,注意用火安全。那些年北京的冬季常常有霧霾籠罩,空氣濕度大,氣壓偏低,房東雖然也在屋檐下安裝了排風斗,但還是沒能抵御一氧化碳的作祟。
難忘雙榆樹小學從校長到老師們,他們對我們一家都很友好,在工作上,生活上以及孩子的學習上都給予了我們認真得關照。學校除了學生的集體活動外,針對教職工的一些副利都會發給我們一份,外出參觀活動(去大觀園、恭王府等處游覽)都會讓我愛人帶上女兒一起參加。
有些老師會送給我們在當時限量的面票、米票、肉票等。賈老師還曾送給我們中山公園音樂堂的演出票,讓我們帶著孩子去觀看音樂會。女兒讀高三的最后一個學期,在李老師的幫助下幸運地參加了海淀區教育局在教師進修學校舉辦的子弟高考輔導班,事后女兒說那次學習機會很受益。這些往事回想起來,至今會讓我們一家感動與溫暖。
不知不覺得歲月中,在雙榆樹小學借讀的女兒,已經到了小學畢業升初中的時候,必須為她聯系一所中學繼續借讀,好心的小學校李校長想幫助我們聯系雙榆樹中學,我們沒有選擇。后來又通過小學的杜老師,聯系到中關村中學教體育的邊老師,由邊老師找到校領導,同意我們到中關村中學去讀初中,條件是向中關村中學繳納5千元的借讀費。為了能讓孩子上一所好一點的中學,我們在收入有限,經濟并不寬裕的情況下,認可繳納了在當時對我們來說這一筆不菲的借讀費。
做為北漂,在正常的生活中難免不會被意想不到的事情打擾,在一個冬天的深夜,一陣人聲騷動與狗吠打破了小院的平靜,進來了一伙人挨家查驗戶口,聽到敲門我只好硬著頭皮起來開門,來人提出要看戶口本,我故作鎮靜地邊想邊應付著,還沒等到我的結果,來人看到了我女兒放在桌面的一本紅色塑料皮的學生證,便作罷而去。這是一次難忘而尷尬的事情。
因為我所在的職校薪水實在是低,我只能辭去這份工作,另謀生路。我不得不去注意電線桿子上張帖的招聘廣告,隨后應聘到了一家管理咨詢公司工作。而洽巧公司在巴溝村的西邊租有一處小院子做為庫房用。院子里還空有一間很小的東房,當公司的張總了解到我租房的情況后,主動提議讓我們搬進那間小房子里,這樣就使得我每月可以節省下租房子的錢。張總的主張,讓我們一家十分感動。
住進公司庫房院內的小房子里,盡管屋子有些逼仄狹窄,但是卻比較清靜。更主要的是不用每月繳納房租,讓我們的心情舒展了許多。
在后來的歲月里,我所在的公司張總,每個月都會發給我二百元的租房補助。此外,在我女兒讀高中的三年里,公司每年會發給我一千元的補助金。這些都是讓我們全家感動、感恩,銘記一輩子的事。
光陰荏苒,孩子的三年初中時光很快地過去了,又面臨借讀高中的問題。我們想著還能繼續在中關村中學上高中。經過與校方接洽,要求我們交納借讀費七千元。在當時雖然我們手頭生活拮據,但為了上學,我們還是很情愿的認可支付這筆費用。不曾想到會有節外生枝,到了快開學的時候,校方提出借讀費的金額必須提高到三萬元,這是一筆對我們來說傾其所有也拿不出的巨款。我一再和校長說明我們家的情況和困難,試圖求得他的同情,但都無濟于事,拒絕你,沒商量。
因為中關村中學是一所教育資源,教學質量優質的學校,通過各種關系門路想去這所學校讀高中的學生太多了,弄得校長推諉不開,只好提高借讀費門檻。
學校開學在即,我們真得是沒有辦法了。只好無可奈何地把女兒送回北大荒北安農場管理局,回到我們的戶口所在地去讀高中。北安管理局高中也規定了入學的日期,我們必須抓緊時間打起背包走人。沒有能夠讓孩子繼續在中關村中學讀高中,急匆匆地準備回東北,讓我的心緒煩亂,不想在買火車票的時候又忙中出錯地發生了讓我驚慌失措的故事。
那時在中國人民大學門口北側,有一家火車票代售處,我就去那里排隊購火車票,售票員把車票連同找回的零錢遞給了我,我對折后就揣進了衣兜里,因為找回的幾張紙幣是嶄新的,我對折時不小心車票滑掉了兩張,我卻渾然不知。回去就發現三張車票少了兩張,頓時慌了神兒,我們兩口子急急忙忙趕回售票處,進去后就往地面上尋找,當然是一無所獲。這時有兩個男子主動上前來和我們搭訕,我們說剛買的火車票丟了兩張。他們說,你出100元,就把車票還給你們,我們試圖再和他們講講價,但那是徒勞的,沒有辦法,只好掏出100元給了這兩個黃牛,接過票一看,正是我丟掉的車票。我一向自詡是一個很細心的人,卻不想出了這種紕漏,真是不該犯的低級錯誤,可見已經四十不惑的我是多么地不成熟。
回原籍去讀高中,雖然是我們很不情愿的事情,但卻意外地使我們的女兒建立起學籍,理順了高中畢業后會考、高考的一系列手續。這是我們事前所不了解,而又必須的高考程序??磥砣魏问虑槎紩兴膬擅嫘浴?/span>
女兒在東北讀了大約半個學期的書,做為父母的我們終是萬般牽掛,不能放心。后來雙榆樹小學的趙老師得知我們的情況后,通過她愛人,在中國農業大學附屬中學任教的陸老師,和農大附中的校長說好,讓我們的女兒到農大附中來借讀,費用是五千元。這個消息,對我們來說,不啻于“柳暗花明又一村”。我隨即動身去東北把女兒接回北京,到農大附中繼續讀高中。這也是我們后來之所以選擇到農業大學附近的肖家河,到趙大哥的院子租房住的主要原因。
筆者一家人
1995年的2月下旬,我愛人在報紙上看到了一則消息,北京青年報和北京人民廣播電臺,在北京青年報社組織召開“外地青年談北京座談會”。于是我們一家三口按時趕到位于朝陽門外的北京青年報社,參加了那次座談會。與會的大多都是年輕的北漂青年,還有北京青年報社的主任記者胡志堅、中國畫報社的記者齊建、匯緣心理研究所的楚東等。那次座談會的主持人是北京人民廣播電臺年輕的記者楊禹,也就是現在中央電視臺優秀的特約評論員。
在座談會上聽到部分外地青年因為各自不同的“北漂”經歷,表現出了悵惘與困惑。我愛人在會上發言,談到我們一家在北京的“漂泊”經歷,諸如租房,孩子上學等困難。同時也談到在她工作的小學校得到了學校領導和老師們的熱情幫助,感恩遇到的好人。鼓勵年輕人振作精神,樹立信心。隨后我也在會上發了言,我例舉了我們一家在北漂過程中遇到的問題,我曾說為了能讓我女兒在北京接受教育,我們能夠維持簡樸地生活,不要看別的人吃雞鴨魚肉,我們吃土豆白菜也樂得其所。我也給與會的青年朋友打氣,無論遇到什么樣的困難,都要振作精神,去應對,去努力,去奮斗,只要你不消沉,不氣餒,你努力了,你奮斗了,便對得起社會,對得起人生,也對得起你自己。
那天的座談會錄音,沒過兩天就在北京人民廣播電臺播出了。楊禹的解說詞充滿對“北漂”一族的理解與同情,在播送過我的談話錄音后,楊禹深情地說到:“聽眾朋友,我們是不是應該祝愿這一家三口,在我們的身邊生活的更好呢?”他還為節目錄音制作選配了一首歌曲《你在他鄉還好嗎》演唱者光頭李進那動人心弦的歌聲與旋律至今回響在我的耳畔。
五. 跨過小清河
座談會后不久,又要面臨找房子的問題。在公司庫房的小院子里住了一年多,情況又起了變化,因為公司的原因不再續租庫房了。我們只有再次出去租房。
到了星期日,騎上自行車出去找房子,我愛人也曾在女兒同學家長的指點下,先后去清華大學北門一帶一個叫做小磨的地方、西苑一畝園一帶,大鐘寺白塔庵一帶看過房子,不是位置過于偏僻,就是房子過于簡陋,還有就是房子租金過高。有的房子狹小不說,頂棚僅僅是一層薄薄的石棉瓦。在找房子的過程中,我愛人跟那些出租人說,“高于300元不租,少于12平米不租。”那些人在后邊指著我們的后背說“他倆300元以上的不租,少于12平米不租,這兩口子找不到房子!”我們聽了不以為然,斷續向前。
在早春還有些凜冽的寒風中,我們沿著圓明園西路向北,跨過小清河,就到了肖家河地區,終于在馬路西側一個叫做河北新營的小胡同里看好了一間較為規整敞亮的北房,租金每月200元。更為主要的原因是對于房東趙大哥、李大姐的第一印象比較認可。
搬家那天陽光普照,但卻春寒料峭。我通過公司同事小曹聯系到一部輕卡汽車,把我們不多不少的家當搬到了河北新營5號。這是一個祖孫三代二進的院子,進入院子,便是一棵高高的棗樹,前院西側住著趙爺爺,趙奶奶。中間是通向后院的過道,東側是我們和另外一家租戶。后院住著趙大哥夫婦和他們的兩個正在上學的兒子。
趙爺爺是一個勤勞樸實的老人,雖然是耄耋之年,但是卻閑不住,經??匆娝钢话汛箬F錘,到外面去拆遷工地上破拆廢舊鋼筋,可見其身體之硬朗。他有時會在院子里給我講他在年輕時,曾到頤和園里干活的經歷。待人和藹的趙奶奶則看家洗衣做飯。趙大哥人很好,樸實而忠厚,他在我們的居室門前的棗樹下為我們搭建起一間小廚房,盡可能使我們的生活方便一些。
由于和房東相處和諧,我每月按時繳納二百元的房租,趙家從沒有提高房租。我們在這個院子里一住就是六年,可謂是一段相對穩定的歲月。
在河北新營5號平安的日子里也留下了不平安的,讓我狼狽與窘迫的記憶。
有一年的夏秋時節,星期天在家休息,半下午我趿拉著拖鞋出門要到外面的公廁,剛剛走到胡同口,在胡同口的一家人院子門口常年拴著的一條兇惡的大黃狗,掙脫了鐵鏈,突然兇猛地狂呔著向我撲了過來,把我撲了一個趔趄,這突如其來,猝不及防地危險嚇的我慌了手腳,我本能地舉起右臂護住臉,大黃狗一口就咬住了我的上臂膀,我在驚恐與慌亂中憤怒地抬起腳向大黃狗踢過去,沒能踢到狗,卻把拖鞋踢飛了出去,嚇的狗也閃身向后退縮,此時狗的主人聽到聲音也追了出來,喝退了他家的惡狗。然后認真地安撫,察看了我被咬傷的右臂。隨即開車帶我到海淀衛生防疫站注射了狂犬疫苗,并將后續兩針劑疫苗的費用一并付清。事后又提著香蕉等水果來到趙家院子里來探望??吹焦分魅说倪@些主動表現,我也只好作罷。但是這突如其來的驚嚇,精神上的恐懼遠遠甚于右臂傷口的疼痛。原本就對飼養大狗嗤之以鼻的我,自此對于狗類更是深惡痛絕。
另一件尷尬的事情是因為上廁所,那就是平房區里清晨如廁難,早晨起床后,往往內急,到了公廁經常遇到排隊的景象,然后調頭向著西邊遠處的另一處公廁疾行而去,不想到了以后仍然要排隊上廁所。這樣一早從東跑到西,也不能及時地解決內急問題,那種急切、郁悶、尷尬與無奈,真是難以言說,那是生活在單元樓里的人體會不到的一種窘迫處境。
后來搬到單元樓里以后,我們一家都奇怪怎么早上都不急著要上廁所了呢?后來我們分析,冬天住在平房里,一早由于天氣冷氣溫低,就容易導致人的內急,住進樓房以后,由于室內都有暖氣,屋子里很溫暖,所以一般也不會發生那種內急的事情。
悠忽的歲月中,我們的女兒在農大附中高中畢業,但必須要回原籍去參加高考,到了必須回東北的時間。那天我們一家攜帶著行李走出家門,去往北京站,沒想到一出家門就遇到了嚴重堵車的情形(那時還沒有開通地鐵4號線),圓明園西路上的各種車輛都處于極其緩慢的狀態,再遲滯在公交車上必然會趕不上火車了,公交車司機和乘客都提議我們下車后換乘出租車趕路。我們下車后在還處于堵車狀態的馬路上也沒有攔到出租車,心里十分著急。
此時心急如焚的我在慌亂中招手攔下了一部過路的小汽車,車上坐著兩個人,我急忙跟他們說明我們是趕火車送孩子回去參加高考,因為交通擁堵換乘公交車已經來不及了,和他們商量能否帶我們越過這一段堵車的路程,這位小車司機看到我們一家著急的樣子,同意讓我們上了他的車,把我們帶到了一號線五棵松地鐵站,我們乘地鐵到達了北京站,等我們氣喘吁吁地奔向站臺登上火車,只有兩三分鐘就開車了,我們如釋重負,一家人都從心里非常感激那位讓我們搭乘順風車的司機。
六. 機緣變遷到團河
后來,有兩年多的時間,因為工作的原因,公司先后安排我去山西大同、江蘇溧水的辦事處長期工作,此時女兒到外地上大學。一家三口人分別生活在三個城市。到2002年年初,我才又回到北京工作。
2001年的國慶節期間,我們到虎坊路的伯母家聚會。遇到了家住在大興區團河農場的一位朋友,談話中提到,我們的女兒應聘到方莊一家公司工作,上班離家有些遠,我愛人流露出了想回南城找房子住的想法。團河的這位朋友說,團河農場有一處兩居室,目前是一個叫小雪的姑娘在租住著,租金是每月三百元,她交了三個月的租金,僅住了不足一個月就想退租,但房東不可能退給她剩余的租金。這位朋友說回去問問情況,看看是否有可能讓我們去把這套房子續租下來。
事后這位團河的朋友很快就打來電話,說我們可以去住團河的房子,我們考慮到我當時還在外地工作,讓她們母女倆住進單元房里,生活會方便與安全。便接受了這位朋友的提議,由我們續租下這套住房,并由我們把兩個月的租金退還給小雪。后來聽這位朋友說,那位小雪姑娘收到錢后很為高興。
這一年的深秋,在由肖家河遷往團河農場的時段,我正在江蘇溧水出差,不得脫身。是我愛人和女兒找到搬家公司把家搬了過去的,
在搬離河北新營5號時,房東趙大哥、李大姐與我愛人和女兒都十分不舍。
到2002年的新年假期,我才回到北京來看到位于團河農場的這個新家。這是北京司法局和北京監獄管理局下屬的一個勞改農場的職工住宅小區,居民大都是公安司法和監獄管理局系統的干警與家屬。小區內比較規整,是一個自成體系的小社會??臻g寬闊,綠樹成蔭,也很安靜,安全。站在陽臺上向外望去,樓下是一片開闊的小樹林,前面沒有高樓遮擋,極目遠望,視野開闊。印象深刻的是冬季的供暖很好,盡管當時的交通不太便利。但是以每月三百元的價格住在樓房里,還是樂得其所。不料僅僅住了兩年,情況又起了變化。
七. 捉襟見肘買房子
在團河苑小區相安無事地住了兩年,2003年的下半年,團河的那位朋友帶話過來,稱房東要賣掉這套房子,9萬元賣給他們內部的職工,如果我們要買就出10萬元。當時我們覺得300元租單元房挺劃算,還沒有財力去想買房的事。后來經過和親戚討論,認為10萬元買下這套房子還是可以的。那時的我們由于女兒大學畢業后參加工作幾年,使得我們手頭有了一些積蓄,于是就想再借一部分錢把這套房子買下來。
為此我專程跑到南四環內的城南嘉園小區里找到了房東,表示想要買下他這套房子,沒想到房東沉吟著,稱最近沒有時間處理房子的事,他有事要先回老家一趟。他當時的態度模棱兩可,對我的要求未置可否,要我再等等。我只好給他留下了一個月的房租,就告辭了。過了沒有多久,房東委托他的同事把我留下的房租退了回來,并帶來了看房子的人,稱房東這套房子是超標房,只能優先賣給本系統的人,
我原以為我們是這套房子的租戶,應該有優先購買權的想法,是不現實的。
后來聽說,那位要買房的人只想出9萬,而房東不認可,要是不成就賣給我們,我們實際上成了房東提高房價的籌碼。那家公安系統的人很急于要買這套房,他們最后以11.8萬元成交。
這使得我們再一次陷入了尷尬的境地,但必須面對現實,再另作打算。在經過了這樣一件事和多次租房搬家的無奈以后,這時我們就想徹底擺脫那種被動與尷尬的處境,雖然手里沒有多少錢,也下決心自己買一套二手房,以求能有一個穩定的家。
團河樓上的鄰居是個公安系統退休的老干部,人挺好的,別人都稱他為牛政委,他指點我們可以去黃村找房子,那里是區政府所在地,交通等各方面都較為方便。那時因為我要上班,時間有限,由我的愛人先后幾次到黃村去找房子,在偌大一個區域里各處找房子,是一種十分辛苦的事情,更何況她的身體狀況不是很好。曾有一個休息日,我倆一同前往黃村找房子,從興豐大街由南往北,然后再轉向興華大街由北向南,一路都靠兩條腿走路,見到房地產中介就進去咨詢。
經過幾次的奔波勞頓,反復地比較地理位置、周邊環境,交通現狀,房屋格局。還要掂量著兜兒里的錢,最終選中了一套60平米的二手房。雖然是老舊小區,但地理位置優越,交通便利,在一公里半徑內有超市、銀行,圖書館、電影院,郵局,醫院,學校。是個基礎設施完善而且生活方便的縣域經濟中心。
接下來我開始籌措購房款,我去找親戚借了2萬元,又找公司的張總借了2萬元。甚至我女兒還找她的同事借了5千元,再加上自己家多年來省吃儉用有限的積蓄,總算是買下了屬于自己的一個家。
還沒來的及辦理過戶手續的時候,有一天晚上,已經九點多了,有人敲開我家的門,進來了兩男兩女,其中一個醉醺醺的男人對我們說,這套房子我買下了,已經辦完了過戶手續。他毫不客氣,以下最后通牒式的口吻催促我們盡快搬家,那架勢如同執法的人對待嫌疑人的態度。我們一再解釋說已經找到了房子,等辦完手續后就搬走,并指給他看我們放在地上的紙箱,告訴他我們已經在準備打包裝箱了??墒莵砣藰O其蠻橫與強勢,根本不聽我們的解釋,毫無商量地限定我們在隨后的某天必須搬走。
其實他限定的日期距我們辦理過戶手續的日期只有5天之差,我們一再跟他商量,正是天寒地凍的時候,要求延遲幾天。對方堅持說已和裝修隊簽訂了合同,不能按時開工就要付違約金,我說那我們給你付違約金好了,無論怎么說,來人就是不肯通融,我們再也不想搭理這個醉漢了。
為了盡快擺脫這種被動的局面,隨后我們就開始收拾家當,打包行李,然后就聯系搬家公司,把行李物品先搬到我們公司的庫房暫存。我們一家三口分兩處,我到玉泉路的三姨家暫住,我愛人和女兒到虎坊橋伯母家暫住了5天。
搬離團河農場那天,又遇到一個風雪迷蒙,寒風凜冽的日子,頗有些“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壯懷激烈。但是想到十二年的租房時光里,七、八次搬家的過往,諸多的被動與無奈。如今馬上就能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了,嚴冬終將過去,明媚的春天不會太遠,彼時的心情豁然開朗,充滿了光明與信心。不禁讓我想起了前蘇聯電影《列寧在十月》里面的一句臺詞,那些年時常讓中國的老百姓模仿,是影片中瓦西里在安撫他的妻子時說的話“面包,會有的,牛奶,會有的?!?/span>
隨后,我們全家不敢懈怠,我和女兒努力工作,夫人精打細算,利用兩年的時間終于還清了4萬元的借款,我們一家的眉頭也逐漸舒展開,平凡的日子終于一天天的變得從容起來。
后來幾年的北京房價,不可思議地,令人瞠目得一路上揚。事后,我們一家都感嘆,如果不是2003年毅然地借款買房,再遲疑觀望幾年,那么依我們這種工薪族的經濟實力,無論如何在北京也是買不起房子的,真是有些誤打誤撞的感覺。要感謝團河農場那個房東,在有意無意之間,才促成我們及時買到了住房。
后來的日子里,女兒考取了北京師范大學經濟管理學院的研究生,畢業后獲得工商管理碩士(MBA)學位。在她解決了北京戶口以后,因為她是獨生子女,我們也按北京的戶籍政策,于2013年把戶口遷到了北京,這就在完全意義上結束了我們一家歷經十六年的“北漂”時代。
我的北大荒兵團知青朋友就像一級助推火箭,把我推到了北京,若不是他當年的鼎力相助,依我之性格懦弱,斷不敢貿然來北京闖蕩世界。
回想我們一家在北京生活的三十多年里,得到過我的朋友及伯父伯母一家的多方照顧,遇到過像雙榆樹小學李校長、田校長和很多老師的關心與幫助。還有我所在的公司張總的支持與援助。房東趙大哥、李大姐,王大媽。那么多的好心人熱情地幫助過我們,還有我的三姨及表姐表妹們都施以援手,曾在物質上,精神上給我們以資助和鼓勵。我們一家雖然經歷了一些艱辛與坎坷,但正是這些經歷與挫折,使得我們一家人的內心,更為堅韌與強大。這何償不是一種人生的歷練與收獲?
總體來看,我們從遙遠的黑龍江邊陲來到了祖國首都北京立足,我們應該是幸運的一家人。我沒有理由不感謝我的那位北京知青戰友及其全家人的鼎力相助與關懷。
在此,我要感謝,更感恩在北京所有支持,幫助過我們的親友、朋友,和那么多的好心人,祝愿他們好人一生平安,歲月天長地久。
羅亞林,北大荒知青,原在黑龍江生產建設二團(紅星農場)從事農業科研工作。1987年到北京某研究所任秘書?,F已退休定居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