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明倫匯編交誼典
第十三卷目錄
朋友部藝文一
張耳陳馀傳贊 漢司馬遷
與侍郎曹長思書 魏應璩
思舊賦 晉向秀
鮑叔贊 夏侯湛
吊衛巨山文 束晰
與戴季甫書 晉陸云
又 前人
又 前人
又 前人
管鮑述 陶潛
懷舊志序 梁元帝
資遣孔燾二女教 簡文帝
傷友人賦 江淹
知己賦 前人
袁叔明傳 前人
思賢賦 丘遲
與沈約書 任昉
吊樂永世書 前人
答陸倕知己賦 前人
思舊銘 北周庾信
延陵季子遇徐君贊 前人
夫子見程生贊 前人
山亭思友人序 唐王勃
答知己書 劉蛻
春夜令狐正字田子過弊廬序 宋之問
上安州裴長史書 李白
廣喪朋友議 崔祐甫
臣友論 李德裕
答李秀才書 韓愈
柳州刺史柳君宗元墓志銘 前人
與崔群書 前人
與微之書 白居易
留別知己序 宋向敏中
張子野墓志銘 歐陽修
友箴 司馬光
同學一首別子固 王安石
答楊忱書 前人
懷知賦 張耒
告友文 王回
跋胡文定公與呂尚書帖 朱熹
答余占之 前人
求友賦答袁養直 元趙孟頫
思友賦 涂幾
思友賦 明夏邦謨
策問 鐘惺
朋友箴 舒芬
朋友箴 李汝桂
交誼典第十三卷
朋友部藝文一
《張耳陳馀傳贊》漢·司馬遷
太史公曰:張耳、陳馀,世傳所稱賢者;其賓客廝役,莫非天下俊桀,所居國無不取卿相者。然張耳、陳馀始居約時,相然信以死,豈顧問哉。及據國爭權,卒相滅亡,何鄉者相慕用之誠,后相倍之戾也。豈非以利哉。名譽雖高,賓客雖盛,所由殆與太伯、延陵季子異矣。
《與侍郎曹長思書》魏·應璩
璩白:足下去后,甚相思想。叔田有無人之歌,闉阇有匪存之思,風人之作,豈虛也哉。王肅以宿德顯授,何曾以后進見拔,皆鷹揚虎視,有萬里之望。薄援助者,不能追參于高妙,復斂翼于故枝,塊然獨處。有離群之志。汲黯樂在郎署,何武恥為宰相,千載揆之,知其有由也。德非陳平,門無結駟之跡;學非揚雄,堂無好事之客;才劣仲舒,無下帷之思;家貧孟公,無置酒之樂。悲風起于閨闈,紅塵蔽于幾榻。幸有袁生,時步玉趾,樵蘇不爨,清談而已,有似周黨之過閔子。夫皮朽者毛落,川涸者魚逝,春生者繁華,秋榮者零悴,自然之數,豈有恨哉。聊與大弟陳其苦懷耳。想還在近,故不益言。璩白。
《思舊賦》〈有序〉晉·向秀
嵇康善鍛,秀為之佐,相對欣然,旁若無人。又共呂安灌園于山陽。康既被誅,秀應本郡計入洛。文帝問曰:聞有箕山之志,何以在此。秀曰:以為巢許狷介之士,未達堯心,豈足多慕。帝甚悅。秀乃自此役,作思舊賦云:
〈以上題解〉余少與嵇康、呂安居止接近,其人并有不羈之才。然嵇志遠而疏,呂心曠而放,其后各以事見法。嵇博綜技藝,于絲竹特妙,臨當就命,顧視日影,索琴而彈之。余逝將西邁,經其舊廬。于時日薄虞淵,寒冰悽然。鄰人有吹笛者,發聲寥亮。追思曩昔游宴之好,感音而嘆,故作賦云:
將命適于遠京兮,遂旋反而北徂。濟黃河以汎舟兮,經山陽之舊居。瞻曠野之蕭條兮,息余駕乎城隅。踐二子之遺跡兮,歷窮巷之空廬。嘆黍離之憫周兮,悲麥秀于殷墟。追古昔以懷今兮,心徘徊以躊躇。棟宇存而弗毀兮,形神逝其焉如。昔李斯之受罪兮,嘆黃犬而長吟。悼嵇生之永辭兮,顧日影而彈琴。托運遇于領會兮,寄馀命于寸陰。聽鳴笛之慷慨兮,妙聲絕而復尋。停駕言其將邁兮,遂援翰而寫心。
《鮑叔贊》夏侯湛
鮑叔愔愔,式昭德音。綢繆敬叔,二人同心。厥芳猶蘭,其堅如金。遙遙景跡,君子攸欽。
《吊衛巨山文》束晰
元康元年,楚王瑋矯詔舉兵害太保衛公及公四子三孫,公世子黃門郎巨山與晰有好交。時自本郡來赴其喪,作吊文一篇,以告其柩曰:同志舊友,陽平束晰,頃聞飛虎肆暴,竊矯皇制,禍集子子,宗祊幾滅。越自冀方,來赴來。
〈闕〉遙望子第,銘旌叢立。既窺子庭,其殯盈十。徘徊感動,載號載泣,斂袂升階,子不我揖,引袂受袪,子不我執。魂兮魂兮,于焉棲集。
《與戴季甫書》晉·陸云
季鸞公世,相系徂落。俊德茂業,邦家之彥。一朝并逝,永爾淪沒。哀痛切裂,不能自勝。奈何奈何,江南初平,人物失敘,當賴俊彥,彌縫其闕,加在二賢,楚國之良,沈寶積實未重,大朝重惟痛恨言增哀咽。誠念仁風篤烈,如在疇昔,意愛所隆,嗟悼之心,誠不可言,備蒙其分,情兼切傷加承仁誨,益以惻愴。
又 前人
周安東,昔奄薨徂追慕,切剝不能自勝,勛業弗究,早爾背世遺惠鄙州,民物同哀,備記名義情兼切裂在此會同每言高重武陵至心款列誠念篤,終必垂悽愴,王季、楊孝友行素既簡,清塵在此接近備其所顧,居心秉尚,用志不茍,公私操實,足為美器。今為土斷品還此郡,前群小虛妄,遂下其編牒,為之憤嘆,人物遠士,彝倫多失,顧垂末光益有以潤區區至心,謹復言意,戴彥遠永昌猶為遠小,想其必有惠政耳。
又 前人
武陵于荊州云多人士,聞周孟、子伍令明、潘世長諸人并為美德,心常依依。今日遭遇良驥展才之秋也。不審達者,凡有幾人無因聽承誨語咨稟未聞每懷勤企表不盡言。
又 前人
長游前下停此十馀日,想德欣喜,無以為喻。分別恨恨于今戀之,當署遠涉,益追心懸清粹沈茂思敏通微居德履道秉心真實,貴一時良彥君之別久見之歡,察風姿美,令心神烈暢,已成美器,欽愛之情款然,至實近聞,若思未有通涂每用于邑。
《管鮑述》陶潛
知人未易,相知實難。淡美初交,利乖歲寒。管生稱心,鮑叔必安。奇情雙亮,令名俱完。
《懷舊志序》元帝
吾自北守瑯臺,東探禹穴,觀濤廣陵,面金湯之設險,方舟宛委,眺玉笥之干霄。臨水登山,命儔嘯侶,中年承乏,攝牧神州,戚里英賢,尚冠髦俊,蔭真長之弱柳,觀茂弘之舞鶴,清酒繼進,甘果徐行,長安郡公,為其延譽,扶風長者,刷其羽毛,于是駐伏熊。回結駟,命鄒湛,召王祥,顧而言曰:斯樂難長,誠有之矣。日月不居,零露相半。素車白馬,往矣不追。春華秋實,懷哉何已。獨軫魂交,情深宿草。故備書爵里,陳懷舊焉。
《資遣孔燾二女教》簡文帝
夫思人生至輕,事惟悼往,表閭式墓,義匪字孤,至如游殷之息,見撫張既,橋元之子,受托魏王,斯故美在令終,愛兼身后,故無錫令孔燾,經術弘長,志履貞概,游處積年,一朝長往,聞其在室二女,并未有行,可廣訪姻家,務求偶對。
《傷友人賦》〈有序〉江淹
仆之神交者,嘗有陳郡之袁炳焉,有逸才,有妙賞,博學多聞,才明敏而識奇異,仆以為天下絕倫,黯與秋草同折。今不復見矣。既而陳書有念,橫瑟無從,雖乏張范通靈之感,庶同嵇向篤徒之哀,乃為辭曰:
泫然沾衣兮,悲袁友之英秀,系神緒而作氏,嗣靈枝而啟胄,轢四代而式昌,洎十葉而克茂,友人之生,川岫降明,峻調迥韻,慧志聰情,倜儻遠度,寂寥靈素,文攀淵卿史類遷固,譬如冬雪既潔,將似秋月,至澈,乃上代而少雙,故叔世而曠絕,吊蕙若之暫芳,慟琬琰之永闕,余既好于斯友,乃神交于一顧,邈疇年之繾綣,窈生平之游遇,既游遇兮可尋,乃協好兮契心。懷愛重于素璧,結分珍于黃金,拾一代而笑淺,訪古人而求深,故高術而共徑,豈異袖而同襟,爾掛情于霜柏,我發意于冬桂,掔千品之消散,鏡百候之衰替,帶瑤玉而爭光,握隋珠而比麗。披圖兮照籍,抽經兮閱史。共檢兮雒書,同析兮河紀。既思游兮百說,亦窮精兮萬里。愛詩文之綺發,賞賦艷兮錦起。罄古今之寶贐,殫竹素之琛奇。信朝日之徒昃,屬夜星之空移。攬秋實于西苑,摘春華于東池。蚤同歲于上京,未滿年于下國。爾湘水兮深沈,我前山兮眇默。惟音華與書酒,伊楚越兮南北。余結誼兮梁門,復從宦兮朱藩。何人遙而困阻,而天道之匪存。凋碧玉之神樹,銷紫石之靈根。永遠書于江澨,結深痛于爾魂。魂綿昧其若絕,泣縈盈其若結。??妙賞之不留,悼知音之已逝。金雖重而見鑄,桂徒芳而被折。百年一盡兮,貴揚蕤于后烈。
《知己賦》〈有序〉前人
陳國之華者,故吏部郎殷孚其人也。博而能通,學無不覽,雅賞文章,尤愛奇逸,雖志隱巖石而名動京師矣。才多深見,氣有遠度,雖安期千里,不能尚焉。始于北府,相值傾蓋無已仆乃得罪嶠外遐路窈然始還舊都會,君尋卒。故為茲賦以寄深哀。
順祗效寶瀆靈會昌時,雨種祉山云降祥,承瑤葉之馀曖,系金枝之末光,聳孤韻以風邁,騫逸氣以煙翔。故學不常師而心鏡群籍,理不啟問而情照諸密。采圖辨緯游璣,訪歷潛志百氏。沈神六經,冥?義象,該洽性靈,儒不隱跡,墨無遁形。既含道潤,亦發才華。采耀秋月,文麗冬霞。有體有艷,光國光家。識包上仁,義兼高行。如彼清波,可挹可鏡。又象沖室,惟清惟凈。氣擬北海,情方中散。風流未輟,盛名猶纂。英馳芬激,譽流聲滿。我筠心而松性,君金采而玉相。伊邂逅之未遇,爰契闊于朱方。丹瓊譬而非寶,綠蘭比而無芳。每賞矜其如契,貴懷允而不忘。亟閒席兮惆悵,屢緩帶而從容。論十代兮興毀,訪五都兮異同。談天理之開基,辨人道之始終。罄龍圖及鳳書,傾蒼冊與篆字。儲西國之闕文,采東京之逸記。閱歆向之舊旨,闡鐘王之新意。對楚漢之贍墨,覽魏晉之鴻策。校遠近之真假,削古今之名實。每齊韻而等徑,輒同懷而共術。葉情志而深賞,忘年齒而隆眷。擬余才兮前華,比余文兮后彥。余結袂于山石,君憑神于寒霰。何遠期之未從,痛戢景其如電。堂酒兮一塵,暮燈兮萬春。黛草兮永秘,朱丹兮何晨。聞瑤質兮可變,知余采兮易奪。唯華名與芳暉兮,爭日月而無沫。
《袁叔明傳》前人
友人袁炳字叔明,陳郡陽夏人。其人天下之士,幼有異才,學無不覽,文章俶儻,清贍出一時。任心觀書不為章句之學,其篤行則信義,惠和意罄如也。常念蔭松柏詠詩書,志氣跌宕不與俗人交俛眉暫仕歷國常侍員外郎,府功曹,臨湘令。粟之入者,悉散以贍親。其為節也,如此。數百年未有此人焉。至乃好妙賞文,獨絕于世也。又撰
《晉史》,奇功未遂,不幸卒官。春秋二十有八,與余有青云之交,非直銜杯酒而已。嗟乎。斯才也,斯命也,天之報施善人何如哉。何如哉。
《思賢賦》丘遲
豈顧問哉,相然信死,斯則結深念于撫翼,跂雄飛而但起,知我于財利之間,何足多于鮑子,目擊而道存,至味其如水,未見其人,吾聞其理矣。夫子長之托意,甘執鞭于異世,在慈明之慕義,聊慚馭而追稅,況至德之可師,無兼裘以共敝,有樂安之任子,偉群才而稱杰,備百行之高致,該九流之洪藝,諒可雜而非染,跡每同而常別,墻易入而難窺,關無鍵而有閉,思若神而泉涌,翰如云而積袂,沈潛于懷抱之間,蕭散于天人之際,日下愧其未雙,關西慚于上哲,紛吾既有此固陋,荷君子之渥惠,塵非府而分深,葉未移而好結,尋宿草之宴處,歷三紀于茲日,性有同于杞梓,心獲變于丹漆,文何屬而不辨,理何疑而匪質,問不休而鐘扣,答無窮而座謐。
《與沈約書》任昉
范仆射遂不救疾。范侯純孝睦友,在家必聞;直道正色,立朝斯著。一金之俸,必遍親倫;鐘庾之秩,散之故舊。佐命興王,心力俱盡;謀猷忠允,諒誠匪躬。破產而字死友之孤,開門而延故人之殯。則惟其常,無得而稱矣。器用車馬,無改平生之素;憑論款對,不易布素之交。若斯人者,豈云易遇。昉將蒞此邦,務在遄邁。雖解駕流連,再貽款顧;將乖之際,不忍告別。無益離悲,秖增今恨:永念平生,忽焉疇曩。追尋笑緒,皆成悲端。
《吊樂永世書》前人
永世孝友之至,發自天真,皎潔之操,曾非矯飾,意有所固。白刃不移,理有所托,淄澠自辨。馀息雖存,視陰無幾。終始之托,方寄祁侯。豈謂樂生,反先朝露。以理遣滯,鄙識未曉。以事尋悲,哀楚交至。松槚可拱,悲緒無窮。
《答陸倕知己賦》前人
原知己之時義,故相知之信然。乃貪廉之異貫,奈勇怯之相懸。貪在物而成累,怯在我而可甄。既自得于為御,復甘心于執鞭。矧相知其如此,獨攬涕而潺湲。雖有望于己知,更非謂其知己。信偉人之世篤,本侯服于陸鄉。緬風流于道素,襲袞衣與繡裳。逮伊人而世載,并三駿而龍光。過龍津而一息,望鳳條而載翔。彼白玉之雖潔,此幽蘭之信芳。思在物之取譬,非升斛而能量。匹聳峙于東岳,比凝厲于秋霜。不一飯以忘過,每三錢以投渭。匪蒙袂之敢嗟,豈溝壑之能衣。既蘊藉其有馀,又澹然而無味。得意同乎卷懷,違方似乎仗氣。類平叔而靡雕,似子臺而不樸。冠眾善而貽操,綜群言而名學。折高戴于后臺,異鄒顏乎董幄。探三詩于河間,訪九師于淮曲。術兼口傳之書,藝廣鏗鏘之樂。時坐睡而懸梁,裁據梧而錐幄。既文過而意深,又理勝而辭縟。咨余生之荏苒,追歲暮而傷情。測徂陰于堂下,聽鳴鐘于洛城。惟忘年之陸子,定一遇于班荊。余獲田蘇之價爾,得海上之名信。落魄而無產,終長勤于短生。饑虛表于徐步,逃責顯于疾行。子比我于叔則,又方余于耀卿。心照情交,流言靡惑。萬類闇求,千里懸渴,言象可廢,筌蹄自默,居非連棟,行則同車。冬夜不長,夏日靡馀。肴核非餌,絲竹豈娛。我未舍駕,子已回輿。中飲相顧,悵然動色。邦壤雖殊,離會難測。存異山陽之居,沒非要離之測,以膠投漆中,離婁豈能識。
《思舊銘》〈有序〉北周·庾信
歲在攝提,星居鶉首,梁故觀寧侯蕭永卒,嗚呼哀哉。人之戚也,既非金石所移,士之悲也。寧有春秋之異,高臺已傾,稷下有聞琴之泣,壯士一去,燕南有擊筑之悲。項羽之晨起帳中,李陵之徘徊岐路。韓王孫之質趙,楚公子之留秦,無假窮秋,于時悲矣。況復魚飛武庫,預有棄甲之徵。鳥伏翟泉,先見橫流之肇。星紀吳亡,庚辰楚滅,紀侯大去,鄅子無歸,原隰載馳,轘轅長別,甲裳失矣。艅皇棄焉,河傾酸棗,杞梓與樗櫟俱流,海淺蓬萊,魚鱉與蛟龍共盡。焚香復道,詎斂游魂。載酒屬車,寧消愁氣。芝蘭蕭艾之秋,形殊而共瘁,羽毛鱗介之怨,聲異而俱哀,所謂天乎,乃曰蒼蒼之氣。所謂地乎,其實摶摶之土,怨之徒也。何能感焉。彫殘殺翮,無所假于風飆零落,春枯不足煩于霜露。幕府昔開,賢俊翹首,為羈終歲,門人謝焉。至于東首告辭,西陵長往,山陽車馬望別,郊門潁川賓客遙悲,松路嵇叔夜之山庭尚多。楊柳王子猷之舊徑,唯馀竹林王孫葬地,方為長樂之宮,烈士埋魂,即是將軍之墓。昔嘗歡宴,風月留連。追憶平生,宛然心目。及乎垂翅,秦川關河,羈旅降乎。悲谷之景,實有憂生之情,美酒酌焉。猶憶建業之水。鳴琴在操,終思華亭之鶴。重為此別,嗚呼甚哉。麟亡星落,月死珠傷。瓶罄罍恥,芝焚蕙嘆。所望鐘沉德水,聲出風云,劍沒豐城,氣存牛斗,潸然思舊,乃作銘云:
風云上慘,舟壑潛移。骎骎霜露,君子先危。紀侯大去,懷王不返。玉樹長埋,風流遂遠。荀伯舊縣,慶封馀邑。萬里歸魂,修門詎入。城連武庫,山枕盧龍。思歸道遠,返葬無從。徒留送雁,空靡長松。平陵之東,無復梧桐。松聲蕭瑟,長起秋風。疇昔隆貴,提攜語默。托情嵇阮,風云相得。有酒如澠,終溫且克。朝陽落鳳,大野傷麟。佳城郁郁,流寓于秦。山陽相送,唯馀故人。孀機嫠緯,獨鶴孤鸞。閨深夜靜,風高月寒。生平已矣,懷舊何期。匣中弦絕,鄰人笛悲。昔為幕府,今成繐帷。
《延陵季子遇徐君贊》前人
徐君有禮,季子惟賢。經過一遇,如舊依然。人非別后,心許生前。長松雖合,寶劍猶懸。
《夫子見程生贊》前人
程生夫子,一遇相知。薄言傾蓋,桑陰遂移。清陽共美,賢圣同羈。陳詩難別,贈絹傷離。
《山亭思友人序》唐·王勃
高興之后中宵起觀,舉目四望,風寒月清,鄰人張氏有山亭焉。洞壑橫分,奇峰直上,郁然有造化之功矣。嗟乎。大丈夫荷帝王之雨露,對清平之日月,文章可以經緯天地,器局可以畜泄江河,七星可以氣沖八風,可以調合,獨行萬里覺天地之崆峒,高枕百年見生靈之齷齪,雖俗人不識,下士徒輕,顧視天下,亦可以敝寰中之一半矣。惜乎。此山有月,此地無人,清風入琴,黃云對酒,雖形骸真性得禮樂于身中,而宇宙神交卷煙霞于物表,至若開辟翰苑掃蕩文場得宮商之正律,受山川之杰氣,雖陸平原、曹子建足可以車載斗量,謝靈運、潘安仁足可以膝行肘步,思飛情逸風云,坐宅于筆端,興洽神清日月自安于調下云爾。
《答知己書》劉蛻
蛻嘗感近世知己隳離,交道沈廢,不忍終日疚之于心,思出其門,閭上謁于公卿,水行吳楚之城,陸走商周之甸。旁聽天下歲晚而歸,卒無所遇,是十六國之故墟,四瀆之隅落,未足為大也。卒不能副蛻也,區區之望,況有一言解相印一見爵上卿者乎。斯不無人蛻,乃遇之不自紹,介之口不因媒屬之勢,纓綏車佩下入蓬蒿,一言而膠附不離。有憂,其終始出處之事者,況蛻之遇執事于南康也。其來六月而馀無不得日,奉論議,欲變陰谷為生植之地,起死人為奔走之夫,反覆踰時,將止復動,雖人有昆弟親戚之愛,哭其死,憂其病,榮其達,則或過于執事之心,至于誘掖殷勤不遽,以違命見絕者,則昆弟親戚相強,一不相從,則終身不復,憶之蛻前日來求人為知己,交道之心,一旦得遇昆弟親戚之愛,又自思之。而夫人之身,宜如何以報謝,將報謝復與執事,何所補哉。然而有意益厚,違命固難者,則不敢書,且試托之于韓繁秀才,風雪滿硯,不獲多書。
《春夜令狐正字田子過弊廬序》宋之問
田二官考室潁陽令,狐九閑居渭涘,徵君太守世業相親,洛邑秦京道游非遠春山采藥揖二子之高蹤,夜月回車入故人之窮巷,辟書幌卷,琴帷綠竹,一叢清風,三尺幽吟,所托游仙招隱之詩,嘉話伊何丹丘白云之事,榮枯未薦,飽我以老氏之言,舉白無嘩。醉余以胡丘之說,池塘潤于時雨,衣巾漸于和氣,蘭欲芳而逼人,林將曙而催鳥。嗟乎。語??恒理,聚散何常,請揮翰寫心,用旌厥事,使嵩高洞里,記茲夕之當歌,太白巖中念今宵之秉燭共編四韻,貽諸好事云。
《上安州裴長史書》〈節〉李白
白昔與蜀中友人吳指南同游于楚,指南死于洞庭之上,白禫服慟哭其喪,伏尸泣盡而繼之以血,行路聞者悉皆傷心。猛虎前臨,堅守不動,遂權殯于湖側,便之金陵。數年來觀筋肉尚在,白雪泣持刃,躬申洗削裹骨,徒步負之而趨。寢興攜持無輟,身手遂貸丐營,葬于鄂城之東。故鄉路遠,魂魄無主,禮以遷窆,式昭朋情,此則是白存交重義也。
《廣喪朋友議》崔祐甫
殿中侍御史安定皇甫政,字公理。祐甫昔年嘗為左丞使介,而公理又余之族甥,故狎焉。大歷七年,余寓滁而公理寓楚,適有來訊示余,以所著喪朋友議。余美其重禮義,有古之遺范。公理又諗余曰:政自從事于文舅氏,未嘗以一言見誨,豈所望哉。盍示今議之利病猗歟。公理年未四十,班在赤墀,簪筆持簡,為王近臣。頃又佐廉問董淮海之部,名遂矣,權厚矣。固當緩步闊視,光車美服,為貴為達,而已矣。乃不遺我謏狹,不略我衰憊,念噬膚之戚,收門吏之舊,周爰咨詢,以師道見待,吾亦何有,但美子之求,益不倦,雖一勺而進可以浸天壤,一拳之多可以鎮方域,況其渺瀰既廣,嶄崒已峻,增之廓之于成名乎必矣。皇甫氏有子哉,因覽斯議,忽憶永泰中于穆鄂州寧會客席與故湖南觀察韋大夫之晉同宴,適值有發遠書者,知鄭郴州炅之龐,歙州浚或以疾而歿,或遇戕于盜。韋氏出涕沲若而言曰:二刺史之晉之交友也。于是斂匕箸,離筵席,因歸于所次而哭三日,人來吊之者,韋則盡哀長號,不徒戚容而已。又間歲祐甫佐江南西道連帥,魏尚書時屬幕中之參佐有加官者,聚合樂餌卜日為宴,宴前行人至知團練、副使考功,邢郎中宇捐館于荊南、邢與魏鄉國接近,且邢郎中則諸魏之出于尚書,又為內外昆弟。適受朝命為尚書倅仆,感杜蕢規平公之事,將入言于府,主請罷宴,若不可,則請徹樂卒事。而同列之士惡我者,嗤鄙之詞充牣于聽,謂我樵夫農叟之智也。好我者,頻戚而相誨曰:慎無以方枘施圓,鑿自取辱焉。諄諄然如不能仆懦夫也。因是而自悔及其宴也,太庖具酒,車傾鄭衛之女列于賓席之末,俳優侏儒設于公堂之下,晝日不足,繼之以燭,使膳夫欻來酌曰:曠飲斯必當見輿曳之無算又焉得終其詞哉。使我不言,適其宜也。今者追想韋湖南,猶孔門之訓,其他則吾不知,因縱言之以報公理,示之議當矣。又何以規議。既成客,或謂祐甫曰:韋湖南魏江西二觀察頗嘗知其風味公直簡諒魏則先之飾情強仁韋之志也。今吾子之論,無乃剝魏而附韋乎。且子,魏之上介也。論議不隱,恐非春秋內魯,故宋之義,盍辯焉。祐甫應之曰:噫。寧以他規,我是論也。吾復之熟之,有日矣。韋湖南之晉飾,情強仁誠如來議。禮不云乎。先王制禮賢者,俯而就之。不肖者,企而及之。子張曰:先王制禮,不敢不至焉。韋氏之喪,朋友縱不由衷,亦與夫二者之義合矣。吾雖欲不與其可得哉,至于故府公魏尚書公直簡諒清身,敬職郡人,戴于下朝,聽滿于上,狼藉甚盛,豈造次之所盡哉。但于邢副使之喪,若忍悲而就,宴可謂哀樂,失其節,乃左氏傳所載樂祁告人曰:君與叔孫其皆死乎。及子招樂,憂謂也。若情不至焉,率而為宴,則禮經所謂直情,而徑行者,吾雖欲勿議,又不可得也。且吾之所論者,因公理所著,喪朋友議,故縱言及之,非敢定二觀察之褒貶,湖南,吾取節焉而已矣。來議又以吾嘗為魏公使介,今茲著論異于春秋隱魯,故宋者,茲又近而非中也。仆才雖不腆,中臺之劇,曹郎且兼柱,下史有名于著定矣。受命為尚書,介彌縫潤色之職事,安可見責以敬故君之祀。嗚呼。晉悼公,魏絳之君也。絳戮悼公之弟,韓厥趙宣之所任也。厥戮宣子之仆,及其終也,悼公謝魏絳曰:無重寡人之過。宣子曰:可賀我矣。而絳厥無罪焉。豈當不慎重公平之世論議之與刑罰當豈異哉。子何見過深也。自漢徐孺子于故舉主之喪,徒步千里而行一祭,厚則厚矣。其于傳繼,非可也。歷代莫之非也。近日張荊州九齡又刻石而美之,于是后來之受舉為參佐者,報恩之分,住往過當,或撓我王憲,舍其親戚之罪,負舉其不令子孫以竊名位,背公死黨,茲或近之時,論從而與之通人,又不救,遂往而不返,徐生徐生,得非失中之履霜也。常積憤懣,因而書之。
《臣友論》李德裕
君之擇臣,士之擇友,當以氣志為先。患難為急,漢高以周勃可任大事,又曰:安劉氏者,必勃也。文帝戒太子曰:即有緩急亞夫,真可任將兵,此皆得于氣志之間而后知可以托孤寄命矣。何者人君不能無緩急,士君子未嘗免于憂患,故漢高知周勃可托,文帝識亞夫可任,信陵降志于朱亥,爰盎不拒于劇孟,且夫周文有閎夭而禦侮,宣孟以彌明而免難,孔圣得仲由而不聞惡言,宋祖失穆卿,而謂人輕。我則擇臣求友,得不先于此乎。太倉令淳于公嘆生子不生男,緩急非有益也。女緹縈自傷,乃上書贖父罪。詩曰:鹡鸰在原,兄弟急難。父子兄弟未嘗不以赴急難為仁孝。況朋友之際,本以義合,貴盛則相須以力,憂患而不拯其危,自保榮華,坐觀顛覆,可不痛哉。昔衛青之衰也,故人多事,冠軍而任。安不去,吳章之敗也。門人更名他師,而幼孺自效,此所以可貴也。善人良士,祇可以淡水相成,虛舟相值,聞其患也,則策足先去曰:見幾而作。不俟終日,知其危也。則奉身而退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世之人如是,曷若識劇孟朱亥哉。
《答李秀才書》韓愈
愈白故友李觀元賓,十年之前,示愈別吳中,故人詩六章,其首章則吾子也。盛有所稱引元賓行峻潔清其中狹隘不能包容于尋常人,不肯茍有論說,因究其所以,于是知吾子非庸眾人。時吾子在吳中,其后愈出在外,無因緣相見,元賓既歿,其文益可貴重,思元賓而不見,見元賓之所與者,則如元賓焉。今者辱惠書及文章,觀其姓名,元賓之聲容恍若相接。讀其文辭,見元賓之知人交道之不污甚矣。子之心有似于吾元賓也。子之言以愈所為不違,孔子不以琢雕為工,將相從于此,愈敢自愛其道,而以辭讓為事乎。然愈之所志于古者,不惟其辭之好,好其道焉。爾讀吾子之辭,而得其所用心,將復有深,于是者,與吾子樂之,況其外之文乎。
《柳州刺史柳君宗元墓志銘》〈照謝疊山節本〉前人
其召至京師而復為刺史也,中山劉夢得禹錫亦在遣中,當詣播州。子厚泣曰:播州非人所居,而夢得親在堂,吾不忍夢得之窮,無辭以白其大人。且萬無母子俱往理。請于朝,將拜疏,愿以柳易播,雖重得罪死不恨。遇有以夢得事白上者,夢得于是改刺連州。嗚呼,士窮乃見節義,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悅,酒食游戲相徵逐,詡詡強笑語以相取下,握手出肺肝相示,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負,真若可信;一旦臨小利害,僅如毛發比,反眼若不相識;落陷阱,不一引手救,反擠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此宜禽獸所不忍為,而其人自視以為得計。聞子厚之風,亦可以少愧矣。子厚前時少年,勇于為人,不自貴重,顧藉謂功業可立就,故坐廢退;既退,又無相知有氣力得位者推挽,故卒死于窮裔。才不為世用,道不行于時也。使子厚在臺省時,自持其身,已能如司馬、刺史時,亦不自斥;斥時有人力能舉之,且必復用不窮。然子厚斥不久,窮不極,雖有出于人,其文學辭章必不能自力以致必傳于后如今無疑也。雖使子厚得所愿,為將相于一時,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
《與崔群書》前人
自足下離東都,凡兩度。枉問尋承,已達宣州。主人仁賢,同列皆君子,雖抱羈旅之念,亦且可以度日。無入而不自得,樂天知命者,固前修之所以禦外物者也。況足下度越此等百千輩,豈以出處近遠累其靈臺耶。宣州雖稱清涼高爽,然皆大江之南,風土不并于北,將息之道,當先理其心,心閒無事,然后外患不入。風氣所宜,可以審備小,小者亦當自不至矣。足下之賢,雖在窮約,猶能不改其樂,況地至近官,榮祿厚親,愛盡在左右者耶。所以如此云云者,以為足下賢者宜在上位托于幕府則不為得其所,是以及之乃相親重之道耳。非所以待足下者也。仆自少至今,從事于往還朋友間一十七年矣。日月不為不久,所與交往相識者千百人,非不多,其相與如骨肉兄弟者亦且不少,或以事同,或以藝取,或慕其一善,或以其久故,或初不甚知而與之已密,其后無大惡因不復決舍。或其人雖不皆入于善而于己已厚,雖欲悔之不可。凡諸淺者,固不足道,深者止如此,至于心,所仰服考之言行而無瑕,尤窺之閫奧而不見,畛域明白,淳粹輝光日新者,惟我崔君一人,仆愚陋無所知,曉然圣人之書,無所不讀,其精粗巨細,出入明晦,雖不盡識,抑不可謂不涉其流者也。以此而推之,以此而度之,誠知足下出群拔萃,無謂仆何從而得之也。與足下情義,寧須言而后自明耶。所以言者,懼足下以為吾所與深者,多不置白黑于胸中耳。既謂能粗知足下而復懼足下之不我知,亦過也。比亦有人說足下誠盡善盡美,抑猶有可疑者。仆謂之曰:何疑。疑者曰:君子當有所好惡,好惡不可不明,如清河者,人無賢愚,無不說其善,服其為人,以是而疑之耳。仆應之曰:鳳皇芝草,賢愚皆以為美瑞。青天白日,奴隸亦知其清明。譬之食物,至于遐方,異味則有嗜者,有不嗜者,至于稻也粱也,膾也炙也,豈聞有不嗜者哉。疑者乃解,解不解于吾。崔君無所損益也。自古賢者少不肖者,多自省事已來,又見賢者恒不遇,不賢者比肩,青紫賢者恒無以自存,不賢者志滿氣得。賢者雖得卑位,則旋而死。不賢者或至眉壽,不知造物者意竟如何。無乃所好惡與人異心哉。又不知無乃都不省記,任其死生,壽夭耶。未可知也。人固有薄卿相之官,千乘之位,而甘陋巷菜羹者,同是人也。猶有好惡如此之異者,況天之與人當,必異其所好惡無疑也。合于天而乖于人,何害。況又時有兼得者耶。崔君崔君,無怠無怠,仆無以自全,活從一官于此,轉困窮甚,思自放于伊潁之上,當亦終得之近者,尤衰憊左車第二牙,無故動搖脫去,目視昏花,尋常間便不分人顏色。兩鬢半白,頭發五分亦白,其一須亦有一莖、兩莖白者,仆家不幸,諸父諸兄皆康彊早世,如仆者又可以圖于久長哉。以此忽忽思與足下相見一道,其懷小兒女滿前,能不顧念。足下何由得歸北來,仆不樂江南官滿,便終老嵩下,足下可相就,仆不可去矣。珍重自愛,慎飲食,少思慮,惟此之望,愈再拜。
《與微之書》白居易
四月十一日夜樂天白微之不見足下面已三年矣。況以膠漆之心置于胡越之身,進不得相合,退不能相忘。牽率乖隔,各欲白首,微之微之,如何如何。天實為之,謂之奈何。仆初到潯陽,時有熊孺登來得足下,前年病甚,時一札上報病狀次序病心終論平生交分,且云危惙之際,不暇及他,唯收數帙文章封題其上曰:他日送達白二十二郎,便請以待盡悲哉。微之于我也,其若是乎。又觀所寄聞仆左降詩云:殘燈無焰影幢幢,此夕聞君謫九江。垂死病中驚起坐,暗風吹雨入寒窗。此句他人尚不可聞,況仆心哉。至今每吟猶惻惻耳,且置是事略敘近懷,仆自到九江,已涉三載,形骸且健,方寸甚安,下及家人,幸皆無恙。長兄去夏自徐州至有諸院孤幼弟妹六七人提挈同來頃所牽念者,今悉致在目前,得同寒暖饑飽,此一泰也。江州風候稍涼,地少瘴癘,乃蛇虺蚊蚋,雖有甚稀。湓魚頗肥,江酒甚美,其馀食物多類北地,仆門內之口,雖不少司馬之俸,雖不多量,入儉用亦可自給。身衣口食,且免求人。此二泰也。仆去年秋始游廬山,到東西二林間香爐峰下見云水泉石,勝絕第一,愛不能舍,因置草堂,堂前喬松十數株,修竹千馀竿,青蘿為墻垣,白石為橋道,流水周于舍下,飛泉落于檐間,紅榴白蓮羅生池砌,大抵若是,不能殫記。每一獨往,動彌旬日,平生所好者,盡在其中,不唯忘歸,可以終老,此三泰也。計足下久不能得仆書,必加憂望,今故錄三泰以先奉報,其馀事況條寫如后云云。微之微之,作此書夜正在草堂中山窗下,信手把筆,隨意亂書,封題之時,不覺欲曙,舉頭但見山僧一兩人或坐或睡,又聞山猿谷鳥哀鳴啾啾,平生故人去我萬里,瞥然陳念,此際暫生。馀習所牽,便成三韻。云:憶昔封書與君夜,金鑾殿后欲明天。今夜封書在何處,廬山庵里曉燈前。籠鳥檻猿俱未死,人間相見是何年。微之微之,此夕此心,君知之乎。居易頓首。
《留別知己序》宋·向敏中
古者無患身不立,患道之不彰偉哉。達士之格言,人倫之妙端也。敏中始學于六經舊史氏見砥名勵行濟時于有道者,則臨文慨慕,景遺范而耿光見,竊榮冒進致身于非據者,則執卷窮微,想前事而太息,頃歲嘗侍立于先人謂予曰:矜功者弗立,僥望者勿成,無徇俗以強媒,茍名而自是,三省前訓,克荷靡忘,暨予忝官,聿來南夏終朝若勵臨事,且繁總地千里,成賦百萬,編民剛勁,庶務稠雜,約乎風土,陋豫章之奧壤,比其井制,越金陵之上邦,布術懵從繩之理化,民無偃草之謠,迅速周天,迭換四稔,忽奉宸詔,俾歸闕庭,駕言于邁,中心郁然。同年執友,通才巨儒,咸貺以序文歌詩,送別者,多矣。其間探味述作,希閱詞旨,大約以踐清華居近密名器偉重組紱超峻為進身之望也。激揚之意,雖知己之虛談,潤色之詞復,文士之恒態,豈若出直言以誡之,垂有益以喻之,使敏中于太平之朝,彰其道,成其業,去邪助正,嫉惡揚善,移風以變俗,悛偽以復古,則可矣。將逮于竊榮冒進之輩,豈可得乎。況吾性甚拙揣,心愈疏嘗,以居人臣之位,握刑賞之柄,煥耀當世,賁飾后昆者,宜乎富于道德,飽于忠鯁,求于至理,盡于至公,然后不求名而名自彰也。不竊榮而榮自至也。設不能量力,以再思約己,以務進逐本徇末,爭利忘義,心為蠹螫,面作狐貍,縱峨冠鳴佩,左金右玉,上倚千尋,一去九萬,躡跡于賢人君子之右者,復不愧歟。愿言故交,勉樹令德,俟他日將前言以辨釋之,則知敏中平生之志有在矣。
《張子野墓志銘》歐陽修
吾友張子野既亡之二年,其弟充以書來請曰:吾兄之喪,將以今年三月某日葬于開封,不可以不銘,銘之莫如子宜。嗚呼。予雖不能銘,然樂道天下之善以傳焉,況若吾子野者,非獨其善可銘,又有平生之舊,朋友之恩,與其可哀者,皆宜見于予文,宜其來請于予也。初天圣九年,予為西京留守推官,是時陳郡謝希深南陽張堯夫與吾子野尚皆無恙于時,一府之士皆魁杰賢豪,日相往來,飲酒歡呼,上下角逐,爭相先后,以為笑樂。而堯夫子野退然其間,不動聲色,眾皆指為長者。予時尚少,心壯志得,以為洛陽東西之沖,賢豪所聚者,多為適然耳。其后去洛來京師,南走夷陵,并江漢,其行萬三四千里,山砠水厓,窮居獨游,思從曩人,邈不可得,然雖洛人至今,皆以謂無如向時之盛,然后知世之賢豪不常聚,而交游之難得,為可惜也。初在洛時,已哭堯夫而銘之,其后六年,又哭希深而銘之。今又哭吾子野而銘,于是又知非徒相得之難,而善人君子欲使幸而久在于世,亦不可得。嗚呼。可哀也。已子野之世曰:贈太子太師諱某曾祖也。宣徽北院使樞密副使累贈尚書令諱遜皇祖也。尚書比部郎中諱敏中皇考也。曾祖妣李氏隴西郡夫人,祖妣宋氏昭化郡夫人,孝章皇后之妹也。妣李氏永安縣太君子野家聯后姻世久貴仕,而被服操履,甚于寒儒,好學自力,善筆札。天圣二年舉進士,歷漢陽軍司理,參軍開封府,咸平主簿河南法曹參軍王文康公、錢思公、謝希深與今參知政事,宋公咸薦其能,改著作佐郎,監鄭州酒稅,知閬州閬中縣,就拜秘書丞。秩滿知亳州鹿邑縣,寶元二年二月丁未,以疾卒于官。享年四十有八。子伸郊社掌坐次從次幼未名,女五人一適人矣。妻劉氏,長安縣君子野為人外雖愉怡,中自刻,苦遇人,渾渾不見,圭角而志守端直。臨事果決,平居酒半脫冠垂頭童然禿且白矣。予固已悲其早衰,而遂止于此,豈其中亦有不自得者耶。子野諱先其上,世博州高堂人自曾祖已來,家京師而葬開府。今為開封人也銘曰:嗟夫。子野質厚材良,孰屯其亨,孰短其長,豈其中有不自得而外物有以戕開封之原,新里之鄉,三世于此,其歸其藏。
《友箴》司馬光
余何游乎。余將游圣人之門,仁人之里,非圣不師,非仁不友,可乎。未可,不若游眾人之場,聞善而遷,觀過而改。
《同學一首別子固》王安石
江之南有賢人焉,字子固,非今所謂賢人者,予慕而友之。淮之南有賢人焉,字正之,非今所謂賢人者,予慕而友之。二賢人者,足未嘗相過也,口未嘗相語也,辭幣未嘗相接也,其師若友,豈盡同哉。予考其言行,其不相似者,何其少也。曰:學圣人而已矣。學圣人,則其師若友,必學圣人者。圣人之言行,豈有二哉。其相似也適然。予在淮南,為正之道子固,正之不予疑也。還江南,為子固道正之,子固亦以為然。予又知所謂賢人者,既相似,又相信不疑也。子固作
《懷友》一首遺予,其大略欲相扳以至乎中庸而后已正之蓋亦嘗云爾。夫安驅徐行,轥中庸之庭,而造于其堂,舍二賢人者而誰哉。予昔非敢自必其有至也,亦愿從事于左右焉爾。輔而進之,其可也。噫。官有守,私有系,會合不可以常也。作
《同學一首別子固》,以相警且相慰云。
《答楊忱書》前人
承賜書屈欲交之不知其為懼與愧也,已又喜焉。聞君子者,仁義塞其中,澤于面,浹于背,謀于四體,而出于言。惟志仁義者,察而識之耳。然尚有其貌;濟其言,匱其言,濟其實匱者,非天下之至察,何與焉。某嘗竊觀古之君子所以自為者,顧而自忖其中,則欿然又思昔者,得見于足下,甫數刻爾就使其中有絕于眾人者,亦未嘗得與足下言也。足下何愛而欲交之邪。或者焯然察其有似邪,夫顧而自忖其中,則欿然其為貌言也。乃有以召君子之愛宜乎不知其為懼與愧也,然而足下自許不妄交,則其交之固宜相切以義,以就其材,則某也甚有賴其為言也,可以已邪。
《懷知賦》張耒
嗟余生之苦艱,涉世故而多違。坌群嘲而眾侮,獨孑孑其從誰。嗟若人之好修,外洵直而中奇。挈予手而指津,謂余車之不迷。遵常度以夷行,正六轡而安馳。嗟終日而無禽,曰固然而曷疑。惟言動之合符,若方圓于矩規。振高言于皇極,流馀麗于奇辭。沃道德以相酬,心厭滿而忘饑。愛日月而畏別,卒悠遠而多懷。跂余望兮莫瞻,將駕言其從之。何出門之多難,頓我馬以嗟咨。山叢叢而造天,車欲進而畏摧。臨江湖以浮舟,蛟龍郁其揚鬐。路幽迥而莫通,心郁塞而增悲。贈瓊瑤以致情,恐所托之吾欺。惟至技之難投,或舉世而莫知。儻一遇而見明,蓋至樂之無儷。彼取舍之迷方,或骨肉而相遺。茍我心之不察,雖至愛而何施。故烈士之報知己,或殺身而不辭。豈以生而易名,誠內激而忘私。風蕭蕭以戒秋,蟬嘒嘒而鳴悲。白露漙兮夕涼,庭木颯其先衰。羈我馬于東周,蓋三歲其于茲。老骎骎而來逼,心郁郁而不夷。顧所樂之莫徙,托宵寐兮庶幾。酌尊酒以忘憂,寫我心兮陳詩。
《告友文》王回
古之言天下達道者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兄弟也,朋友也。五者各以其義行而人倫立,其義廢則人倫亦從而亡矣。然而父子兄弟之親,天性之自然者也。夫婦之合,以人情而然者也。君臣之從,以眾心而然者也。是雖欲自廢而理勢持之,何能斬也。惟朋友者,舉天下之人莫不可同,亦舉天下之人莫不可異。同異在我,則義安所卒歸乎。是其漸廢之所繇也。君之于臣也,父之于子也,夫之于婦也,兄之于弟也,過且惡必亂,敗其國家,國家敗而皆受其難,被其名而終身不可辭也。故其為上者不敢不誨,為下者不敢不諫,世治道行則人能循義,而自得。世衰道微則人猶顧義而自全。間有不若,則亦無害于眾焉耳。此所謂理勢持之,雖百代可知也。親非天性也,合非人情也,從非眾心也,群而同別而異,有善不足與榮,有惡不足與辱,大道之行公于義者,可至焉。下斯而言其能及者鮮矣。是以圣人崇之以列于君臣,父子,夫婦,兄弟而壹為達道也。圣人既沒,而其義益廢,于今則亡矣。夫人有四肢,所以成身一體。不備則謂之廢疾。而人倫缺焉,何以為世。嗚呼。處今之時而望古之道難矣。姑求其肯告吾過也,而樂聞其過者與之乎。
《跋胡文定公與呂尚書帖》〈節〉朱熹
朋友之交,責善所以盡吾誠。取善所以益吾德,非以相為賜也。然各盡其道,而無所茍焉,則麗澤之益,自有不能已者,讀此帖使人凜然起敬,若嚴師畏友之在其左右前后也。嗚呼。是數君子者,其可謂盡朋友之道而無所茍矣。
《答余占之》前人
熹比亦粗遣但老衰殊甚,疾病益侵,仇怨交攻,益未知所稅駕也。今年絕無朋友相過,近日方有至者只一二輩,猶未有害,若多則恐生事矣。無由會面,遠書不能盡懷,不知冬間能枉路一顧否。
《求友賦答袁養直》元·趙孟頫
思古人之不可見兮,心郁結而不舒。登高丘而遠望兮,獨嘆慨乎增歔。波洋洋其泛濫兮,欲濟而無航。膏吾車而孤往兮,山郁乎其蒼蒼。四顧闃其寂寥兮,思蹇產而不鑠。采眾芳以自娛兮,聊假日以愉樂。搴長洲之芙容兮,攬大澤之蘭茝。擷江蘺之秀穎兮,結秋蘭以為佩。世俗方尚同兮,余獨異乎今之人。謂蘭茝為不芳兮,蛾眉枉之以善淫。眾不可以戶說兮,歷年歲而覯閔。變心以從俗兮,而吾又不忍。徯朝陽之鳴鳳兮,企空谷之白駒。何駑駘之眾多兮,鴳雀紛其瞿瞿。寧饑渴以需時兮,恥屬饜乎腥腐。古道久其弗繼兮,吾惕焉為此懼。何美人之好修兮,獨與余其同心。懷余以厚德兮,遺余以好音世。固有同居而不察兮,何千里而能同。亂浙江之滔滔兮,涉遠道以相從。覿清揚之信美兮,懷盛年而莫當。子濯足于東海兮,晞發乎扶桑。吸沆瀣以為飲兮,餐朝霞以為糧。被列星之粲爛兮,抱明月之夜光。駕青云而高馳兮,鳴和鸞之鏘鏘。擾蒼龍使挾辀兮,服白虎以驅不祥。愿發軔其勿亟兮,聊弭節而抑志。指黃昏以為期兮,夫孰遠而弗至。亂曰:鹿鳴呦呦,猶求友兮。曾謂斯人不如物之知兮,獨行無儔,吾將與子為類兮。
《思友賦》涂幾
步平原之春雨,搴綠陰以成幄,懷美人于山丘,悵音書之寥邈時也。光風泛叢,綠水揚波,女條桑而侶行,男負薪而載歌,靄靄幽谷,娟娟薜蘿,良朋不來,流光蹉跎。慨嘉樹之生仁,將遺余以秋實。孰伊人之靈哲,不反求而有獲。屏葩華之浮辭,奉溫恭之明式,儻精微之可期,庶永保乎貞吉。
《思友賦》明·夏邦謨
何繁思之糾結兮,中悶瞀以罔休。晝屢餐而調饑兮,寧膳餼之匪羞。夢雜糅以恍惘兮,曼旅夜之悠悠。息壅翳其煩促兮,心震蕩而若浮。氣郁郁以填臆兮,淚熒熒而漲眸。志沈抑而慊慊兮,魂離散而難收。罹顛躓以厄窮兮,茲遷逐子海陬。哀蕪城之卑濕兮,古濞廣之所都。形孑孑而窘束兮,竊滯此其窮。途覽芳菲之變化兮,恒感物以增愁。獸求曹而躑躅兮,鳥失侶而啁啾。矧離索之悽惻兮,顧寂寥而無儔。謇廓落而冥寞兮,阻容與以優游。極兄弟于四海兮,偉曠士之徽猷。人固各有所志兮,焉深淺其相侔。豈不語洽而貌澤兮,惟知心之難求。慨仲身之多颣兮,得鮑叔而攄幽。僑札相感于傾蓋兮,或獻纻而縞酬。仰尼父之禮瑗使兮,慕贈處于回由。世重陳雷之懿行兮,況以膠漆之相投。王貢出以類聚兮,慶廉義以為疇。古固敦斯軌躅兮,余于是之敢偷。伐木興刺于鳥鳴兮,谷風以棄予為仇張陳隙以反目兮,蕭朱卒判然其相矛。悲夫人之昧昧兮,胡纖介而成就。喟斷金之日遠兮,懼麗澤之皆流。時矯首以遙望兮,渺云木之相樛。夐山川之蔽虧兮,邈傳置之迥修。月輝輝而照夜兮,霜棱棱以驚秋。風蕭蕭而振樹兮,雨汨汨以沈丘。情縹緲以怏悒兮,然侘傺而夷猶。懷孤憤以紆郁兮,邅回腸而優柔。嗟百歲之易邁兮,胡歡寡而多憂。當其群嬉而愉樂兮,寧知愁苦而淹留。欲剪跡而橫逝兮,非弱質之勝耰。欲蕩志以怡悅兮,畏淫肆之為尤。固自厲其不豫兮,惟靜默之相攸。庶尚友于古人兮,考往則以臧謀。
《策問》鐘惺
問朋友列達道為五而又皆居其會以為用乃所云不信乎。友不獲乎。上似獨與君臣相關,何也。詩言求友何至,遂云神之聽之,終和且平,非以其信歟。觀古交道,有異常情,夫既云知我矣,何不舉以自代已不相能矣,何知其必薦己厥何以戮仆向,何以不謝河曲折趙穿之躁矣。穿出而身與俱出,胡以不幸其敗伐蜀駁司馬錯之疏矣。錯未行而已先行,何以不忌其成,乃至生臣死臣,覆楚復楚,立孤死難,何不同,若是然,皆面相質而預言之初,終不爽信矣。于和平何居。夫信友獲上,既合為一,而詩所云得罪乎天子,怨及朋友,似又分而二之。今君臣、朋友之際,其難猶未至是,夫亦有所不能,自信而信于上者,而未可謂獲上之難乎。是宜深自反也。故信之說愿諸士索言之。
人與人相與也,雖君臣,父子,夫婦,兄弟中亦何嘗無朋友哉。然必專立朋友之名,與數者而五,何也。嘗試思之人于數者之人,蓋有偶然不相接之時而又不能不別有所接,別有所接而若不相識,相識而不相關,則人生之趣至此時而幾乎盡。孰使之幾盡而復生者,其朋友之交乎按其跡但若舉數者,外所不能收拾無所隸屬間剩浮逸之人,委以為歸而受其所有馀,究其用又若舉數者,中所不能與共,不可相分泮渙虧缺之事,待以為繼而周其所不足,則雖欲不專立朋友之名與數者,而五不可得也。伐木之詩,言求友不過飲食歌舞之事,精感幽通,至于神之聽之。終和且平,朋友之道,孚格神明,而況于人乎。何者信故也。孔子曰:不信乎朋友不獲乎上似獨觀友道于君臣之際者,愚生知之矣。蓋此中流品所聚,相引相推,而君臣之道,藉朋友以與立名。利所生,相引相推,而朋友之道至君臣而易衰。盛衰之際,疑信所感,上與下得失之關也。夫五倫惟朋友曰:交是必有所以交者。故其時之師濟無論也。雖亂朝險世,茍其氣類相求,必有所不可解者,人之圣賢無論也。雖偏人奇士,茍其肝膽相照,必有所不忍負者,其志同道合,無論也。雖分途異趣,茍其才情相慕,必有所不能舍者。其永好久,要無論也。雖中乖晚隙,茍其風期相賞,必有所不能忘者。管仲之于鮑叔,其知我至,比于父母。仲且死,君問鮑叔牙何如,仲不答,知叔之工于知人而拙于自運也。仲舉叔是誤國,且誤叔也,曹參之于蕭何,已不相能矣。何且死人疑誰代何者,參知其必薦己知何之急于公家而緩于私嫌也。何舍參非負參乃負國也。宣子舉韓厥,厥戮其仆,惟宣子之仆是以戮之,非其人仆未易戮也。祁奚脫叔向于死,惟祁奚故向可不往謝,非其人不謝不可也,河曲之役穿欲戰盾不欲戰矣。穿出而舉俱出曰:秦獲穿也。獲一卿矣,何以不幸其敗國之敗,其可幸乎。伐蜀之議,錯曰:可。儀曰:不可錯。未行而先行至城闕邑里皆儀手置何以不忌其成國之成,其可忌乎。管仲召忽之事糾也。一曰:子為生臣。一曰:子為死臣。伍員申胥之別于楚也,一曰:我必覆楚。一曰:我必復楚。程嬰公孫杵臼之在趙氏也,一曰:立孤難子為其難。一曰:死易我為其易者。豫道之不虞,其泄分任之不必,相侵各擇其志,所欲為所不欲,為其力所能,為所不能,為其地其時所得,為所不得。為而卒,皆無不為,何其信也。是其意皆起于國家,不起于私交,即真為私交,而原不為勢利。愚以為真有為私交,不為勢利之心,則雖不盡為國家,皆可以自信而不見疑于上,不見疑于上者,獲上之道也。今天下無人而非友也,無地而非交也,反而思之,有生不用其言,死而流涕,如孔明之于費祎者乎。有其友已死不惜身為優伶,表其身之廉,以振其子之困,若優孟之于叔敖者乎。有其人已降敵,既與之友,不廢交情,賦詩錄別。如蘇武之于李陵者乎。有既以名節相友,窺其人熱中榮利而割席規之,如管寧之于華歆者乎。有受其恩禮,終不可屈而終報之,既已報之,而又以死脫之于厄。如關壯繆之于曹公者乎。有當人強盛,能亢異同,既睹衰危反生憫惻望屋奔亡,具舟相待,如王江州之于王應者乎。有廢其人,使之咄咄書空而猶稱其有德有言,如桓溫之于殷浩者乎。有既相仇殺,遇有興會,輒而相思,如王忱之于王恭者乎。有素負時名與之友善,功隳名敗,上書相理,寧與同罪,如杜甫之于房琯者乎。有以黨友牽竄,念其親老,以近易遠,如柳宗元之于劉夢得者乎。之數者,惟武侯關公為國家居多,其馀則皆為友耳。要其眼底曠而不卑,其胸中皆特達高遠,而不沾滯其情,皆真至而無飾,其肝腸皆熱,舉止皆快,而不悶其識力皆專,定途皆直,遂而無依傍,無紆回,雖不必盡為國家而用其道,皆可以獲上。何者。信故也。孔子以信友獲上,為一而詩則曰:云不可使得罪于天子。亦云可使怨及朋友,又似分而為二,今君臣朋友之間,其難未至是也。圣天子深心慧眼,無所事事,而高其視聽,誠有怨及朋友其人者,圣天子必不以為不可使而罪之,愚觀今之交道,得無有不能自信而輕且疑于上者乎。請以真心反之蹊徑,破,可也。不破,可也。而人才不可不惜,真有惜人才之心,無蹊徑可破矣。意見化可也,不化可也,而國是不可不定,真有定國是之心,無意見可化矣。嫌疑忘可也,不忘可也,而國體不可不存,真有存國體之心,無嫌疑可忘矣。議論省可也,不省可也,而職業不可以不修,真有修職業之心,無議論可省矣。夫真心為朋友可以取信于上,而況真心為國家乎。夫有初乖而終豫者,廉藺也。寇賈也。有相反而相成者,房杜也,姚宋也。司馬光、蘇軾也。有進而爭退而如故者,韓范諸公也。凡此皆不害為和平,即不盡和平而不害為真心,真心之謂信,信故不得輕且疑之,而卒收獲上之效。今使深心慧眼,無所事事之圣天子視聽于上,謂此屬憧憧往往,不起于國家而起于私交,且不以為起于私交而起于名位,雖風偃波流之中,不無特立之人,水落石見之后,不無徐定之日。上且以為天下盡如是而長,此不反則舉君臣朋友之間,遂無一可信者。而天下之事殆不忍言之矣。
《朋友箴》舒芬
道同為朋,志異為友。異以義合,同以敬久,善則相稱,過則相規,人道之立,此實綱維。君子貴信,死生無悔。亦或千里神交心會,小人反覆,須防不仁。民亦有言:白頭如新。
《朋友箴》李汝桂
五倫有友紀綱此道毋比淫朋,自淪不肖,所貴誠交豈徒笑貌直諒多聞同聲感召,相規相勸,莫忘久要,一鄉一國,隨寓聚樂,蚤夜羹墻,堯舜是效,是又論世尚友先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