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得浮生半日閑

·潘妙君

立春剛過，此刻午后的陽光卻不知蹤跡，陽臺晾曬的長褲薄衫在大風中飛舞，我關緊了門窗。中午沒人請吃“開丁茶”，我也懶得去和眾人爭著買菜，隔幾天再煮頓上好的咸茶給孩子吃吧。中午從冰箱里收括拼湊的骨頭湯青菜肉丸面他們也吃得不亦樂乎。“躲進小樓成一統，管它春夏與秋冬”，每一天睜眼閉眼間，家庭、工作把自己抽得像“皮猴”團團轉，難得有這么愜意的時刻，得好好犒勞一下自己。

擦干剛洗好鍋具碗筷濕漉漉的雙手，按開電磁爐自動送水鍵與加熱鍵，摁開機頂盒與電視機開關，搜索鍵笨拙地在電影頻道內重復“返回”，簡單瀏覽了一部部電影劇情。《永遠的北極熊》兩個孩子騎在父母肩上抵頭大笑的生動畫面吸引了我，我用力按下播放鍵。

水燒開了，把茶具淋洗一番，我挑了紅罐內的綠茶放入熱乎乎的紫砂壺中，滿注的熱水帶著一圈泡沫溢出壺外，蓋上壺蓋，用茶水再次淋洗杯具。注入的第二泡熱水再次流溢些許泡沫，拂凈加蓋，清幽的茶水透過濾網緩緩注入我的白瓷杯，幽綠的茶色晶瑩剔透。雙手緊握的白瓷杯瞬間暖了十指、掌心，輕啜一小口，香潤的液體在舌上打滑，暖融融。把身體窩入沙發角，抱枕習慣性頂住受過傷的腰椎。

電視里的父親正帶著女兒在森林中奔跑，大笑。兩個女兒穿著大棉襖，父親僅穿了一條紅褲衩，頭上扎了條紅頭巾。

隨著劇情發展，我才明白：主角卡梅隆·斯圖爾特，出生在權貴家族，受過良好的高等教育，卻因精神疾患被哈佛大學開除，被家族遺棄。才華橫溢，風趣幽默的卡梅隆，在大學邂逅黑人妻子瑪姬。他將自己有躁郁癥的情況全盤托出，而熱戀中的瑪姬沒有當一回事。結婚后，生下兩個混血女兒后，卡梅隆的病愈發嚴重。面對現實，瑪姬不得不叫來警察，把丈夫強制送進醫院，獨自帶著女兒搬進普通的社區公寓，暫時分居，并按時帶孩子探望父親。

母親為了讓孩子接受最好的教育虛報居住地，報了最好的私立學校，在調查中孩子說了實話無法如愿。母親淚流滿面抱緊、安慰哭泣自責的女孩。孩子只得按政策在她們學區位內的公立學校上學。她對著丈夫咆哮:“我們都接受了最上等的教育，為什么我們的孩子卻不可以?不!我必須讓她們接受最好的教育!”而在藥物作用下動作遲緩笨拙的父親卻尷尬地說著:“我接受了最好的教育也沒有改變命運。”卡梅隆富裕、高尚的父母拒絕了他們家一切的幫助請求。

為改變生存現狀，瑪姬決定前往哥倫比亞大學修讀18個月的MBA課程，讓卡梅隆在此期間回到家中照顧兩個女孩。瘋瘋癲癲的卡梅隆為能贏回妻子的芳心，開始學習照顧女兒。接下來他們的生活可想而知，父女三人間大小沖突不斷，每個鏡頭都充滿酸澀的笑料。

杯中的茶水忽冷忽熱，我的心也隨著劇情起起伏伏。

看孩子們在狂躁癥父親的照顧下，雖狀況頻出，卻快樂健康，如沐春陽。

父親抱怨自己是接送孩子上下學的車夫，一日三餐的煮夫，收拾房間的清潔工……但哪怕煩透了摔門而出，最后依然安靜回到家中收拾殘局。他帶著女兒了解自己的顯赫家族，肯定孩子的黑人血統；在最困窘時帶著女兒拜訪曾祖母，享用體面生活，卻果斷拒絕“賓利車”的贈送；為孩子做最好吃的餅干、點心；創設一切條件，陪女兒與朋友盡情玩耍；模仿芭比娃娃的衣服裁剪牛仔褲，熬夜為小女兒縫制出漂亮的演出服；為迎接妻子回家，精心布置客廳；為節省停車費，仔細尋找最便捷的停車位等候妻子；努力向高高在上的家族成員乞求給妻子一份工作……十八個月的時光，每一件生活小事，每一份家庭的責任，讓人感動。或許父母能給予孩子的最昂貴的禮物就是愛與陪伴。

這樣的父女角色顛倒，何嘗不是家庭生活的必然定律。孩子屬于父母的時光是有保質期的，從出生到成人，最長也就十八年。一旦錯過了某個階段，就是永遠無可彌補的失卻。

反復沖泡，杯中的茶色愈顯清綠淺淡，余香絲縷已不如先前。列夫·托爾斯泰《窮人》里的一段話浮上腦際: “海上正起著風暴，外面又黑又冷，這間漁家的小屋里卻溫暖而舒適。地掃得干干凈凈，爐子里的火還沒有熄，食具在擱板上閃閃發亮。掛著白色帳子的床上，五個孩子正在海風呼嘯聲中安靜地睡著。……桑娜沉思∶丈夫不顧惜身體，冒著寒冷和風暴出去打魚，她自己也從早到晚地干活，還只能勉強填飽肚子。孩子們沒有鞋穿，不論冬夏都光著腳跑來跑去；吃的是黑面包，菜只有魚。不過，感謝上帝，孩子們都還健康。沒什么可抱怨的。”

啊，家是什么？

家就是父親、母親與孩子。一家人各司其職，不離不棄，相互扶持、支撐，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其樂融融，多好!

壺中茶滓已是索然無味，片片綠葉經歷了千萬種錘煉，終于舒展其本來面目，百般滋味卻已是不復重來。生活是茶，是一部難念的經，精心選擇屬于自己的那一份，不攀比，不茍合，積極向上，走好腳下這一步，偶爾偷個浮生半日閑。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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