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張燕
三
出王城遺址向西南行15公里,便是巢陵故城所在地——高新區九州街道徐田村。
這座城的名字,和4000多年前的一位高士有關。他叫巢父,因在樹上筑巢居住得名。相傳,堯以天下讓之,巢父不接,隱居聊城,以放牧為生。巢父死后,人們為紀念他,在其放牧的地方修建了一座陵墓——巢陵。
到訪巢陵故城這天,有點戲劇性。在我趕到前的幾分鐘,這里剛發生一起“盜墓”事件。作案現場還在,那是一個長2.4米、寬1.2米的近長方形盜洞。盜墓者在挖至0.8米深,發現洞底仍不見墓葬,便棄之而走。
盜洞中散落著一些陶片,我鉆進去,將它們收集起來,可辨器形有夾砂紅褐陶罐(盆、缸)、素面灰陶磚、白釉瓷碗和綠釉執壺等。這些陶瓷器,多見于五代至北宋時期,與史書中記載的巢陵故城存在年代相吻合。
以廬山路和漢江東街相交的丁字路口為界,巢陵故城被瓜分成三部分:西部新建巢陵廣場;東北角是一片正在施工的居民小區;東南角暫時還未被“征用”,但遺址上雜草叢生,盜洞比比皆是,置身其中甚感凄涼。
四座城址中,聊城以巢陵故城作為治所的時間最短。從公元945年到宋淳化三年(992年)“河決,移治孝武渡西”,聊城以巢陵故城為治僅47年。
“河決”二字道出,聊城此次遷址亦因黃河。據統計,從開運三年(946年)到公元992年,黃河水患共漫及聊城6次。前4次間隔較短,幾乎每2年一次。最嚴重的一次水患發生在公元955年,其直接造成了黃河的第六次改道。
后周世宗顯德二年(955年),黃河在陽谷決口,“匯成彌漫數百里的大澤,聊城受害”。于是,將河道北移,改至陽谷北、武水(今沙鎮鎮)東、聊城南、博平南,又東南流經東阿楊柳鎮,到長清以下入大河流向東北入海。
這便是黃河的第六次改道。
經此改道,聊城在巢陵度過了相對太平的36年。其間,黃河水患僅出現一次,但對聊城影響甚微。造成聊城最終遷址的水患,發生在這之后的20年,即公元992年。這年,黃河在巢陵決口,直接將古城淹沒。
在巢陵故城毀于洪水1022年后,聊城市魯西文物科技保護中心對其進行了考古勘探。經過46天勘探,巢陵故城的形制、規模和城內布局終于重見天日。
城址平面近長方形,略有東南—西北向,東西長1320米,南北寬795米,面積約105萬平方米。遺址南部邊緣發現城壕,東北部有大型建筑基址,可能是當時衙署所在地。另于城內勘探出墓葬、窯址、道路和水井。
令人驚奇的是,這座深埋于地下2米的古城竟然沒有城墻。“但城址輪廓明顯,城內邊緣建筑排列整齊。這說明,當時有修筑城墻的計劃。”聊城市文物局原副局長孫淮生猜測,巢陵故城未夯筑城墻,與其存在時間短暫和當時經濟凋敝有關。
巢陵故城因“河決”致“城毀”的史料記載,在考古勘探工作中也得到了印證。據孫淮生回憶,7年前勘探時,他們在遺址上自上而下共發現6層堆積,“從第3層向下,每個地層中都能勘探出河水淤積的泥沙或膠泥”。
四
“孝武渡西”今何在,現“聊城古城”是也,其西南距巢陵故城所在地徐田村20公里。
很多人去過這座古城,我也是其一。但從前多走馬觀花,湊個熱鬧,對古城歷史也只是一知半解。但此番重走古城,再次登臨光岳樓,俯看山陜會館門前那條流淌了731年的會通河,我陷入深思:當年宋人為何將城址遷至此?
他們看重的正是山陜會館門前的這條水道。
1289年,元世祖忽必烈下令開鑿南起須城(今泰安東平縣)安山,中經東昌,北接臨清段運河——會通河。700年前,開鑿新河道是個大工程。立國僅18年的元朝為撙節成本,在開鑿會通河時,借用了許多舊河道。
山陜會館門前的這段會通河便是如此,其所借用的舊河道是黃河支流——孝武河。
史書中,對孝武河的記載甚少。只有清人宋祖昱曾作五言律詩《巢陵城·孝武河西渡》,被收錄在清詩總集《晚晴簃詩匯》中。此詩以聊城第三次遷址為創作背景,道出當年宋人離別故土,順著孝武河西渡的哀怨凄涼。
孝武渡是孝武河上的一個渡口,唐末和五代時期便已有之。其在今古城東南夏莊與山陜會館、東北陳口之間形成一條渡線。公元992年,宋人順著孝武河一路向西南,行至此,于渡口周圍掘土夯筑一座土城,就此居住下來。
76年后,黃河再度決口,將堂邑城吞沒,這座土城也險些毀于洪水。為阻水患和提高防御,明洪武五年(1372年),東昌衛守御指揮僉事陳鏞將土城“甃以磚石”。此后280年間,黃河雖又決口7次,但對聊城影響甚微。
清初,聊城因運河而興盛,被譽為“漕挽之咽喉,天都之肘腋”,并成為運河沿線九大商埠之一。這時古城面積達100萬平方米,城內有“九街十八巷,七十二條胡同”,城外會通河上“舟楫如云,帆檣蔽日”。
聊城的命運,在清末發生轉折。
咸豐五年(1855年),黃河在河南蘭考銅瓦廂決口,穿運河奪大清河入海。“黃水沖阻運道,致使會通河漕運停止,最終導致了山東運河經濟帶的衰落。”聊城大學運河學研究院原院長、教授李泉說,山東省內經濟重心的轉移,原因雖然是多方面的,但與運河堵塞及運河經濟帶的衰落有著重要的關系。
2015年,我自北京通州張家灣沿運河一路南下,曾到訪銅瓦廂黃河決口處。160年前黃河決口處的那座大堤上,矗立著一塊黑色紀念石碑,“銅瓦廂決口處”六個金黃大字昭示著這里的過往。
在運河漕運停止51年后——光緒三十二年(1906年)、三十三年(1907年),清政府雖將南、北運河分段疏浚,但北運河僅疏浚東昌至臨清一段90余里,東昌以南到黃河北岸百余里依然淤塞不通,無法恢復漕運。
雖然運河漕運衰敗,聊城也隨之失去了往日“江北一都會”的輝煌,但作為“大運河文化帶”與“黃河生態經濟帶”兩大國家戰略唯一交匯點,做好“黃河文章”是聊城推動新舊動能轉換、加快高質量發展、堅持生態立市的現實所需和應有之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