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2016-10-07 天瓶云水 閑人碎語
自從寫了《快樂生活的前提——認識命運》一文后,我再沒有涉及命運這個話題。但一年多來,很多素不相識的網友們經常就命運、認命、算命等問題提出種種疑問,回答起來很費時間,這讓我產生寫一篇文章統一回答一下的愿望。
寫這篇文章還有一個原因:整天勵志成功的愚昧之人不信命是正常的,而提出命運問題的網友偏偏是一些熟讀儒釋道經典的學者學人。這就令我十分費解了,難道他們不知道從古至今的人類文化都是以命運注定為前提的?否定天命的存在就意味著否定人類文化,離開了這個基本認知怎么理解儒釋道的學問?難道他們沒有讀過圣賢關于天命的論述?還是為了滿足一己之私故意視而不見?亦或是為了迎合世俗嘩眾取寵而曲解經典?
一、命
1、何為“命”?
“命”就是命運、天命、使命、宿命。也就是“老天爺”(造物主)對每個人一生的安排,可以稱之為“程序”,包括人的一輩子生老病死財婚的過程。“命運”的含義用《論語》里的一句話就可以概括:“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用莊子的話就是“死生、存亡、窮達、貧富、賢與不肖、毀譽、饑渴、寒暑,是事之變、命之行也。”。一切都是命運決定的。
天命觀不僅是儒釋道統一認知,也是除了墨家以外,諸子百家的統一認知。雖然墨家反對天命有其特殊的訴求,但就是因為這種違背真理的言論導致它的學問被后來的國人理智地拋棄了,從根子上錯了的學術是無法得到傳承的。
縱觀中國傳統文化,天命觀不僅是前提而且貫穿始終,即使是儒家的對頭——唯物主義極力推崇的無神論者——東漢的思想家王充也是篤信命運的。他反對祭祀鬼神,卜筮,但他堅決認定命運是客觀存在的。他在《論衡·命祿》里說:“命,吉兇之主也,自然之道也,”,“故貴賤在命,不在智愚;貧富在祿,不在頑慧。”。
王充在《論衡》里進一步解釋了命的含義:人遇到賞識重用或受到排斥損害,都是由于命。生老病死是命,貧賤富貴也是命。從王公大臣到普通百姓,從智慧的圣賢到愚昧的俗人,凡是有頭腦、眼睛以及體內含著血液的動物,都是其自身不可改變的命運。命該貧賤的人,如果暫時富貴了無異于遭遇災難;命該富貴的,即使現在貧賤,將來還是會富有的。所以,命該尊貴,終將富貴;命該貧賤,一時的富貴也沒用,結果還是歸于貧賤。(原文:“凡人遇偶及遭累害,皆由命也。有死生壽夭之命,亦有富貴貧賤之命,自王公迨庶人,圣賢及下愚,凡有首目之類,含血之屬,莫不有命。命當貧賤,雖富貴之,猶涉禍患矣。命當富貴,雖貧賤之,猶逢福善矣。故命貴,從賤地自達;命賤,從富位自危。”)。
值得提醒一下的是,所謂的“命”指的是人的肉身,它的物質性決定了它必須服從物質世界的大統一原則,它像一個齒輪一樣,被動地旋轉。拿破侖則認為,人只是上天的一個工具,他說:“請相信我,沒有人能逃脫自己的命運,上天操縱著一切,我們只是它的工具而已。”。
從科學的角度看,因為肉身是一種物質,物質的運動是有規律的,規律是可以被認識和掌握的。所以,科學巨人愛因斯坦和霍金認為,如果計算機速度足夠快的話,科學家就可以像預測天氣一樣預測一個人將來某一天的行為,甚至可以知道具體的“無聊動作的細節”(霍金語)。之所以可以做得到“科學算命”,是因為“上帝是不擲色子的”(愛因斯坦名言),即物質世界是井井有條的,一切都是按部就班運轉的,不可能出現什么意外,一切都是因果循環,一切都是注定的。
按照東西方傳統宗教和哲學的觀點,肉身只是“假我”,不是真正的“我”,“真我”是心靈,或稱之為靈魂。肉身這個“假我”的命運是注定的,而“真我”這個本體不僅是永恒的,而且是自由和快樂的。
由于人們把肉身這個“假我”當成自己,并執著于它,為了滿足這個“假我”的欲望,人們努力攫取,拼死爭斗,由此導致煩惱而焦慮,加之肉身不僅會生病而且早晚死亡,這樣就不可避免的產生憂愁和恐懼,終身不得安寧。而“真我”就在人們的無明和私欲中迷失了,人們從此與快樂無緣。
儒釋道文化提醒我們,必須認清人生這個真相,人生在世的目的是借“假我”這個身體修“真我”這顆心靈,這就是“借假修真”。即通過修行,純潔自我,去人欲明天理,致良知,從而把“真我”從“假我”中解脫出來,并以此獲得真正的快樂——本體之樂。所以,圣人學問的關鍵在于內求,向心內求。而普通人都是外求,追逐名利,試圖在俗世中找到快樂,其結果就是水中撈月一場空。
2、命運決定了人是沒有自由意志的。
命運的安排就是西方大哲叔本華所說的“意志”。孟子說:“莫之為而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一個人干什么或不干什么都是都是天命的安排。所以,孟子曰:“丹朱之不肖,舜之子亦不肖。······皆天也,非人之所能為也。”。不要試圖把一個天生不肖的人改變成一個賢明的人,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非人力可以改變。
古代的帝王將相無不篤信命運。如漢高祖追擊黥布,被飛來的箭射中,傷勢嚴重,呂后請來良醫,醫生診后說:“可以治好。”劉邦則罵道:“我以老百姓身份,提著三尺長劍取得天下,這難道不是天命嗎!我的命決定于天,即使扁鵲來了又能怎樣!”。軍事天才韓信曾經對高祖說:“陛下的軍事才能是天給的,不是靠聰慧和能力取得的。”
命運問題屬于形而上的學問,本不可言說和不可思量,但如果我們稍加思考也可以推理出個大概。一個人的行為無非取決于兩點,一是基因,它帶來了一個人獨有的性格、智商、情商、靈商和身體狀況;二是環境,它決定了一個人在特定的環境里接受什么樣的教育、認識那些人、看到那些書、聽到那些宣傳以及經歷哪些事。基因和環境都不是人自己能夠決定的,這就決定了一個人的命運不是自己能夠決定的。比如,一個人在朋友的啟發下努力學習一些醫學方面的書,一個醫院的院長聘用了他,使他成為了醫生。表面看,這個結果是這個人自己努力奮斗帶來的,其實,我們只要往前一推理就會發現,朋友、書、醫院、院長等事物都不是這個人創造和安排出現的,是這些環境因素讓他成為了醫生。有人說,如果這個人腦子不好使或不努力學習,那么他怎么能成為醫生呢?我說,他腦子不好使或天生不愛學習都是基因決定的,也與他本人無關。這就是基因和境遇導致了一個人的命運走向。由此可見,一個人的任何決定和任何事情的結果都不取決于自己。這個問題其實很簡單,大家仔細琢磨和推理一下,應該能夠想得通。
聰明人往往會問:造物主是怎么安排地球這么多人的命運的?這個問題是很幼稚的,因為命運問題是形而上的,它超越了人類大腦的理解能力,即使造物主告訴我們,我們也聽不懂。這就像我們告訴青蛙為什么要拿他做科學實驗一樣,青蛙如何聽得懂?青蛙和人類的差距與人類和造物主的差距一樣,不在一個維次里。
大家知道,我國探索暗物質的衛星和量子衛星已經上天了,但問題是,誰能說清楚暗物質和量子力學呢?科學家說暗物質是“幽靈”,它迎面而來,可以輕松地穿過我們的身體,而我們卻毫無察覺。量子力學奠基人玻爾說:“誰能說清楚量子力學就說明他不懂量子力學”,這種問題和命運一樣,都是無法言說和思考的。
命運的存在決定了人的愿望和理想只是一種主觀意識,能否實現還是要看命運的安排,客觀事物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子曰:“道之將行也與,命也;道之將廢也與,命也。”,孔子認為推行他的大道和學問是他的使命所在,他是“知其不可而為之”,至于能不能推行下去那就是命決定的了。正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不管你如何挖空心思,事情成不成天說了算。孟子言道:莫非命也。
淮南王劉安說:“人鄙在時不在行,厲害在命不在智”。一切都是時也、命也。這正如楊雄在《法言》里說的:遇不遇,命也。
3、何謂知天命?
知天命不僅僅是知道天命的存在,而是知道天對自己命運的安排,知道自己未來的命運走向。只有知天命才能隨遇而安,無為自然。孔子認為,是否知天命是衡量一個人智慧高低的標準,“不知命無以為君子”。
《中庸》說:“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險以徼幸。”。君子知天命所以居心平正,等待上天使命,小人則心存僥幸鋌而走險。“居易”就是平常簡易,就是安心居,甘心居,智慧居。居易以韜光,居易以養晦。白居易的“居易”就是來自于此,他的《自解》詩言道:“我亦定中觀宿命,多生債負是歌詩。”。定中就是禪定中,觀宿命就是觀察自己的前世今生的命運。這就是佛家的“宿命通”境界。
天命固然可以通過打卦算命而知,但這不是圣人提倡的,圣人提倡通過修行而知天命,這就是孔子從“四十不惑”達到“五十知天命”的過程。
通過自身修行而體悟天命與通過易學打卦算命而明白天命,這二者是有區別的。前者是自己心中所悟,后者是大腦所得;前者是學問,后者流于知識;前者是真知,后者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這里的區別就是心靈的境界不同,由此帶來的心態也不同。
我們看到,歷史上的儒釋道的高人都是通過切實修心達到開悟,然后知天命,進而快樂無憂的。王陽明先生是開悟知天命之人,所以他恭敬奉承天命。而那些忙忙碌碌靠算命術吃飯的算命先生雖然也能知天命,但他們只是腦識,不是心靈的覺悟,所以很難安于天命。
道家高人列子說:“死生自命也,貧窮自時也。怨夭折者,不知命者也。怨貧窮者,不知時者也。當死不懼,在窮不戚,知命安時也。”埋怨壽命和貧窮的人是不知命的人,這樣的人必然一輩子煩惱焦慮和不安。知命的人不畏死不怕窮,平平靜靜地度過一生。東晉的張湛在《列子注·力命》中解釋這段話說:“若其非命,則仁智者必壽,兇愚者必夭,而未必然也。若其非時,則勤儉者必富,而奢惰者必貧,亦未必然。”。如果不存在命,那么好人必然長壽,壞人必然短命。所以,正是因為有天命,所以好人未必長壽,壞人未必短命。如果好人必長壽,勤儉者必富,通過努力就可以成功,那么還有誰相信天命呢?
事實上,不管是歷史上,還是現實生活中,人們看到的更多是“好人不長壽,壞人活千年”。如果通過自身努力就可以達到富貴,那么自古辛辛苦苦奮斗努力的農民為什么最窮呢?所以,子曰: “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富貴是求不到的,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該來的自然會來。常言道:“只有錢追人,沒有人追錢”,當人們意識到這個無奈的事實就自然信命了。
不經歷人生的磨礪是感受不到天命的。人的自欺欺人就在于,當處于順境的時候,認為一切都是自己的聰明和努力得來的,所以自鳴得意,意氣風發,不可一世。你如果提醒他,這是命運安排,他是斷斷不相信的,甚至嗤之以鼻。等到他走入逆境,一切聰明和努力都無濟于事,被折磨的頹廢、絕望、走投無路之時,他卻把這個倒霉的境地推給了命運,開始怨天尤人了。這個時候他就不承認是自己“聰明和努力”得來的了。這種心態在今天的中國人身上尤為明顯,怎么能因為自己的無知和自私,用兩套標準衡量事物呢?“嗚呼!皆不知命也。”。
長安趙展如中丞序《子平真詮》談到:“人生少壯之年,意氣英發,不可一世,視天下事無不惟所欲為。設有語者曰:是有命也,不可強也。鮮不掉頭疾走,嗤以為迂。迨其既衰,閱人事之迍邅,經世途之磨折,意氣頓消,頹然自廢,雖有義不容辭,情不得已之事,亦概諉之曰:是有命也,不可強也。嗚呼!皆不知命也。”。年輕人是很難信命的,只有隨著時間的推移,年齡漸漸增大,坎坷磨難多了,見識多了,總結一下才會發現“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三百六十五日不在病中就在愁中”,周圍的人今天得意明天失意,成也這個人,敗也這個人,毫無道理可言,噢,原來一切都是天命決定的。
大家應該看到,那些倒下的貪官和富翁,哪一個不是聰明過人、能說會道、學歷高、努力奮斗的人?既然這么聰明能干怎么會變成罪犯或死囚呢?還有,一代代的企業家,你方唱罷我登場,今天風光無限,明天負債累累,自己根本無法左右,有什么道理可言嗎?所以,人算不如天算,一切都是命。一個人如果沒有這種認知就可憐了。
清朝大臣、理學家張孝先在《廣近思錄》云:“子孫誠有富貴之命,今雖無立錐之地以遺之,他日之富貴將自至;使其無富貴之命,雖積金如山,亦將蕩然不能保矣。······取不義之財,欲為子孫計者,惑之甚矣。”兒孫自有兒孫福,子孫是富貴命,即使今天無立錐之地,將來富貴自己會來的。
清代大學士張英在《聰訓齋語》中說:“《論語》云: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人生禍福、榮辱、得喪,自有一定命數,確不可移。”。
曾國藩讀書一輩子,老年嘆道:“不信書,信命。”。
4、畏命、信命、認命是平靜、從容、快樂生活的前提。
知命之人感知人在天命面前的渺小無奈,所以必然敬畏天命,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畏就是敬。君子知天命所以有三畏,小人不知“舉頭三尺有神明”,所以也就不畏,正所謂“無知者無畏”,由此導致惡有惡報。
人之所以整天焦慮煩惱,憤憤不平就是因為不信命不認命。王充認為:“信命者,則可幽居俟時,不須勞精苦形求索之也,猶珠玉之在山澤。”,即信命的人可以隱居安心等待時機,無需勞神勞體去苦苦追求,這就像珍珠寶玉在深山大澤,人們自然會來尋覓它一樣。
普通人都是不明真相的顛倒之人。莊子曰:“且夫得者,時也;失者,順也。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此古之所謂縣解也。”。“縣解”,縣者懸也,頭朝下綁著,縣解即無所系縛,正過來,即佛家的覺醒。安時處順,喜怒哀樂未發之中,心如如不動,才能外物,才能保守心靈之寧靜與自由。
漢川秦風門《自勉編》云:“蓋窮通得失,天命既定,人豈能為。彼營營擾擾,趨利避害者,徒勞心力,壞品行耳。究何能增減毫末哉!又云:“人生榮辱進退,皆有一定之數。”。天命既然已定,人豈能改變分毫?人生成敗榮辱都是命運決定的。
《論語·雍也》有:“賢哉,回也!一簟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這就是知命認命之人的快樂境界,即“孔顏之樂”,顏回達到這個“仁者無憂”的境界令孔子贊賞不已。大家想一想自己在逆境中是如何掙扎煩躁和唉聲嘆氣的。時運不濟,命運使然,你這樣自我折磨有用嗎?對照一下顏回的快樂境界,我們是何等的脆弱而糊涂啊!
山陰胡焜倬序《子平真詮》云:“人能知命,則營競之心可以息,非分之想可以屏。凡一切富貴窮達壽夭之遭,皆聽任于天,而循循焉各安于義命。以共勉于圣賢之路,豈非士君子厚甚哉!”。人能知命就可以消除貪婪爭斗之心,只有安于天命,這顆充滿欲望虛榮之心才能平復安寧。
以上皆為圣賢和明達之士的由衷之言,因此,一個人只有承認天命,承認人在命運面前無能為力,人們的心才能安定。“知命安時,德之大也。時來不可拒,命至不可卻,故曰安時而處順,憂樂不能入。”。安命才能達到心平氣和的境界。
莊子曰:“知天之所為,知人之所為者,至矣。”。“天之所為”,即是自然;“人之所為”,即順其自然。不論處逆處順,不論遭遇何事,均能泰然處之。不怨天尤人,不喜不悲,這就是莊子對待人生的基本態度。莊子把心靈之寧靜、淡泊與自由,看得比其他一切都更為重要。他所倡導的就是自由、自在而淡泊的人生。
人們由于貪欲作祟,往往認為認命是消極,豈不知莊子就是因為認命而獲得了真正的自由和快樂,這就是智慧。能夠懂得人在命運面前的無能為力,不抗拒,不怨憤,不逃避,不頹廢,而是以一種恬然達觀的態度對待人生的遭遇,這恰恰是最大的積極,這只有道德修養達到極高境界的人才可以做到。這樣的人就是荀子說的“至人”,即“明于天人之分,則可謂至人矣。”。孔子、孟子、王陽明都是這樣的人,他們消極嗎?
所謂的消極是世俗的概念,指的是不努力奮斗的人。在智者看來,這都是俗人糊涂無明的觀念。一個不知命不認命,只是聽從自己的貪婪欲望爭斗拼搏的人是無明的俗人。智者是順從天命,該現則現,該隱則隱,該干什么干什么,餓了吃飯困了睡覺,心如如不動,這就是無為的境界。肉身做了天大的事業或什么也不做都是肉身的使命,既沒有什么對錯,更與真正的自己無關。所以,一個以快樂無憂心情自由自在生活的人是智慧的,而像動物一樣忙忙碌碌、心神不寧、煩躁不安的人是愚昧無知的。
二、命理學和算命術是中國哲學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
在《認識命運》一文里我談到,古今中外的杰出文化,不管是宗教哲學,還是當今的前沿科學都說明命運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人并沒有自由意志,所以要畏天命、知天命、信天命、認天命。這是一個人能夠安心快樂生活的前提。
中國傳統文化經典都是唯心的,真正的圣賢學問都是形而上的,即所謂的上達的學問。有人說孔孟、二程、朱熹等人談了很多形而下的東西,這其實是圣人考慮到普通人的根器差,所以只好以下學的方式來教育世人,以期通過下學逐步上達。陽明心學是純粹的形而上學問,當王陽明讓人們去本體上悟,直指人心,明心見性時,大家卻“不省得”,聽不懂。王陽明說:“中人以下的人,便與他說性說命,他也不省得”,無奈,只好采取方便說法,“讓他從意念上為善去惡”。這就是佛家的“漸悟”。而正是因為這種無奈的方法導致人們猜測紛紛,包括他的學生在內都無法掌握心學之精髓,爭論不休,分道揚鑣。到了五百年后的今天還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一個人只懂得形而下的知識是不知根本的,這樣的學人雖然聰明,但只能稱之為“器”;只有懂得形而上學問的人才能稱之為智慧之人。心學和佛法一樣,是不可言說和不可思量的,只能靠自己心靈去領悟。那些根據《王陽明全集》上的文字大談心學的人恰恰是不懂心學的人。
所謂的形而上指的是關于宇宙本體的學問,談天談地談靈魂是形而上,普通人往往感覺它們太玄妙離自己很遙遠,事實卻不是這樣的。比如,命運問題就是一個典型的形而上概念,但幾千年來,上至帝王將相,下至平民百姓都關心它。每個人都試圖知道自己的命運,也正是因為每個人都關心,與之相關的命理學實踐——算命術就應運而生了。應該說,算命術的蓬勃發展對中華民族的文化觀念和國民的心理影響是巨大的。
1、命理學和算命術的發展歷史
中國在殷商以前就有“受命于天”的思想,殷商時期“受命于天”更是被鐫刻在鐘鼎之上乃至先民心中。先民很早就懂得用簡單的卜筮算吉兇。《詩經·大雅》有:“敬天之怒,無敢戲豫,無天之諭,無敢驅馳”。易經出現后,在儒道兩家的極力推崇之下,打卦算命成了知識分子的必備學問。到了兩千年前的東漢,王充提出了五行論命和生肖相生相克的理論并且付諸了實踐,命理學和算命術得以建立。應該說王充是中國算命術歷史的先驅。到了魏晉南北朝時期,天命注定的觀點已經得到了知識階層和大眾的普遍認可,晉葛洪提出人一生的吉兇禍福早在父母交合受孕之際已經注定。“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已成為一個普遍的信仰。再經三國、隋,至唐,算命術確立。
唐朝的算命術把出生的年月日與五行結合了起來,加之印度的占星術的傳入,進一步促進了中國算命術的發展。唐李虛中是中國算命史上的重要人物,韓愈在《韓昌黎文集》中評價他無所不通,推算人的壽命和貴賤,百不失一二。其學術汪洋奧義。接下來,五代的徐子平醉心于八字算命術的研究。他是個隱士,不喜歡做官,長期隱居于華山西側的棠峰洞之中,對八字命理做了系統的總結,所以八字推命術又叫做“子平術”。徐子平繼承了李虛中的學說,如果說王充的理論還比較粗糙的話,到了徐子平則使算命術趨于完善。后世的明理學家皆從其說。
徐子平的貢獻在于他在李虛中的基礎上建立了“四柱”法。所謂的四柱就是出生年份的天干地支為第一柱,月份的天干地支為第二柱,日期為第三柱,時辰為第四柱。每一柱天干一個字,地支一個字,共兩個字。這樣,四柱加起來共八個字,然后根據這八個字的陰陽五行進行推算,這樣就可以知道一個人一生的命運的大致情況了。
到了宋元明清,特別是明代,算命術達到了頂峰,朝野上下,王公平民趨之若鶩,篤信不疑。命理著作之多蔚為大觀,其中開國功臣宋濂的《祿命辨》,明初重臣劉基的《滴天髓原注》,對命理理論發展的價值是有目共睹的。到了清朝,算命術依舊長盛不衰,不僅研究命理和算命的著作繁多,而且算命的人才輩出。
接下來到了民國,知識分子、官僚、軍閥、資本家更是個個篤信命運,包括蔣介石也是如此。民國最著名的算命高手有兩個,即“南袁北韋”,一個就讀北京大學,一個就讀復旦大學。
“南袁”指的是袁樹珊,網上說,他本是醫卜世家,家學淵源。其父熟諳諸子百家,精通卜筮之術,尤精醫術,著有《醫門集要》、《養生三要》等,并輯有《中國歷代卜人傳》一書。
袁樹珊是聞名海內的醫學家、星相家,尤其對命理極為精通。他就學于北京大學,并赴日本留學,在東京帝大攻讀社會學。學成歸來后,袁樹珊受到行政院長譚延闿賞識,但袁樹珊無視功名利祿,堅辭返鄉,專心于星相學的研究,并繼續以醫卜行世。
三十年代,袁先生學問已成,遂不再行醫,正式投身于星相界。民國大員何應欽非常欽佩他,并向蔣介石力薦。蔣公欣然前往算命。袁樹珊直言批述,甚得蔣公欣賞。消息傳開后,上至政界顯要,下至富商巨賈,均以手持袁先生所批的命單為榮。來人如織,門庭若市。其中有少年得志的江蘇省民政廳廳長繆斌,也駕臨請批命書。命書最末一句是"受累于吳",眾人不解,繆斌本人也未詳加請教。結果他因無錫同鄉、國民黨元老吳稚輝運作不當而被槍決,應了袁樹珊先生的"受累于吳"之讖!
1938年,國民黨軍官睢團長夫婦、營長郭岐、宗副官等一行四人,四人中,睢團長一向非常相信星相之學,而郭岐其時正當壯年,認為命運乃是自己奮斗創造而得之,故不信命。袁樹珊先生將他雙手仔細端詳,繼而略窺面相后,說:"郭先生是軍人,到四十歲時可升少將師長。后在沙漠中作戰,因此戰失敗,將有性命之憂。不過,您最后仍能順利脫險歸隊,從此一帆風順,后福可羨。"袁先生的斷語,郭岐并不相信,認為預知未來乃是一件不可思議之事,并沒有放到心上。后果于四十歲時升為四十五師少將師長,戍守伊犁區精河縣。1945年上半年,伊犁、塔城、阿爾泰三區叛亂。戰事發生之地,正是沙漠之中。因為缺水,郭岐渴至昏死,后為敵人救活,于戰后交換戰俘時,始又歸隊。赴臺后,一切順利,子女多有所成就。至此,袁樹珊之言一一應驗。郭岐晚年,回憶其事,甚是感慨,在其著作中辟專章以紀其事。(《陷都血淚錄》,郭岐著,2005年7月第1版,第169頁。)。
袁樹珊先生既不愛財,也不聚財。創辦了"伏羲小學"。后袁樹珊財力不濟,難以獨力支持學校的開支,伏羲小學不得不向學生們收取一定的學雜費用。此學校雖幾度易名,但至今仍存。
袁樹珊一生著述頗豐,醫學著作有《婦科準繩》、《診斷匯要》、《行醫良方》、《圖翼治法》、《針灸治療方法》、《中醫序跋擷英》、《本草萬方擷英》和《十二經動脈表》;命理學著作有《命理探源》、《六壬探源》、《選吉探源》、《歷代卜人傳》、《中西相人探源》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