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中國古代私塾蒙學課本里,有一部書叫《袁氏世范》,作者是宋朝的袁采。
袁采是信安檢人(現在的浙江),隆興元年進士。他在擔任樂清縣令的時候,廉政剛明,政聲頗佳,地方淳正風俗,化導人倫。孝宗五年,他把他的治世之道寫成了一本書,書名為《世范》,分為睦親、處己、治家三部分,教人們如何做人做事。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評價這本書:雖家塾訓蒙之書,意求通俗,詞句不免于鄙淺,然大要明白切要,使覽者易知易從,故不失為《顏氏家訓》之亞也。
意思是說這本書通俗易懂,易教易學,僅僅比《顏氏家訓》差一點。
比如他針對家庭矛盾時說:
人之至親,莫過于父子兄弟。而父子兄弟有不和者,父子或因于責善,兄弟或因于爭財。有不因責善、爭財而不和者,世人見其不和,或就其中分別是非而莫名其由。... ...父必欲子之強合于己,子之性未必然;兄必欲弟之性合于己,弟之性未必然。其性不可得而合,則其言行亦不可得而合。此父子兄弟不和之根源也。
因為中國社會太需要和諧社會了,所以,這本書一出來,就“遠近爭相抄錄,假而錄之者頗多,不能遍應”,這才開始刻版印刷。
這是宋朝,印刷術普及之前,人們還是傳統的手抄書,因為想看書的人太多,于是才有了印刷成書。
中國印刷術,改變了世界。
然而,就在印刷術普及之初,因為印刷出書而倒了霉的,第一個卻是蘇軾。
2.
優秀的文人總要有些心高氣傲,看不慣的事情就要說,不知不覺的就得罪了人。
禍從口出,因為文章而給自己帶來災難的不絕于史書。
黃庭堅身為“蘇門四學士”之一,他在給他的外甥洪駒父的信中說:
“東坡文章妙天下,其短處在好罵,慎勿襲其軌也。”
蘇軾的“好罵”,與后來的魯迅先生還不一樣,蘇軾是文罵。他一直反對王安石變法,他不斷的在詩中諷刺王安石的政策。
比如,他在《山村五絕》這樣諷刺王安石的青苗法:
杖藜里飯去匆匆,過眼青錢轉手空。
贏得兒童語音好,一年強半在城中。
蘇軾惹惱了變法派中的御史李定、舒亶、何正臣等人,他們在出版的蘇軾的書籍里摭其表語,羅織罪名,指控以文字訕謗君相,于八月十八日逮赴臺獄,這就是歷史上改變了蘇軾命運的烏臺詩案。
當時,家中被州吏圍船搜書,長幼幾乎嚇死。
妻子埋怨蘇軾說:
是好著書,書成何所得?而怖我如此。悉取燒之(蘇軾《黃州上文潞公書》)
御史李定、舒亶、何正臣等人就是從已經出版了的蘇軾文集里,搜羅對蘇軾不利的言論,作為證據的。
然而,很多已經在市場上流行的蘇軾文集,卻不是蘇軾自己編輯校對出版的,有些非常暢銷的蘇軾文集,蘇軾自己卻不知道。
所以《哈佛中國史》說:
就像歷史上經常發生的一樣,新技術的誕生往往會在一定程度上遭到守舊勢力的阻撓和反對,印刷品的出現也不例外,特別是對于靠手抄經書為生的學者,他們的抄本逐漸被印刷經書取代,因此反對尤其強烈。多才多藝的作家蘇軾(1037——1101)擔心學術質量會因此而受到損害。葉夢得(1077——1148)抱怨印刷文本即使印得錯漏百出,也會被人認作正確無誤,這會使文本的質量下降。朱熹——雖然其新儒學哲學傳播主要受益于這一新媒介——抱怨人們讀書不細心,粗枝大葉,不再用心讀書;而且人們開始認為手抄書卷是過分的要求,朱嘉對此也不以為然。
3.
然而,由手抄書卷,到雕版印刷和后來的活字印刷,這畢竟是一場革命。
中國的雕版印刷初見于唐代,但在宋朝見到了實效。
965年,宋太祖平定后蜀,太祖在一堆書籍里發現了毋昭裔的名字,這個人是中國最早的出版家。
據王明清《揮麈錄》記載,毋昭裔貧賤時,嘗借《文選》、《初學記》等書籍,其人面有難色。這件事對他印象很深,他嘆道“恨余貧不能力致,他日少達,愿刻板印之,庶及天下學者。”
中國歷史上有很多寒門學子借書挨白眼的事,毋昭裔也是。
他發誓:“異日若貴,當版以鏤之,以遺學者。”后來他仕蜀為相,遂踐其言,薪俸有余之后,感慨道“今可酬宿愿矣。”
這就是人們經常說的“有志者,事竟成”。
他令門人句中正、孫逢吉等人刻成《文選》、《初學記》、《白氏六帖》、《九經》、諸史等書。這些書就在社會上廣泛流傳開來,從而對文化事業的發展起到推動動作用。顯得中,又印行《史記》、《漢書》、《后漢書》諸史。
他開創了私人刻印圖書之始。
宋太祖喜歡毋昭裔印刷的書籍,于是,毋昭裔就成了后蜀唯一一位沒有受到懲罰的官員,財產也沒有被沒收。他去世之后,其子孫還因其所刻之書版而加官晉爵。
從太祖、太宗到真宗、仁宗,都非常重視書籍的整理印刷和出版工作。
980年,200卷本的《太平寰宇記》完成;
984年,1000卷的《太平御覽》問世;
1001年,165卷的《七經義疏》完成;
1011年《十三經注疏》完成。
官家主持的這些鴻篇巨制,使兩宋文化達到了頂峰。
而且,這還都是在與外族戰火不斷的情況下完成的。
4.
在白紙上印上文字,就能賣錢,這簡直就和印鈔票沒有什么兩樣。
商人逐利,在皇帝極力支持出版業的大的前提下,出版商的熱情就極大的被激發了出來。全國各地到處都有出版中心。
宋人葉夢得說:“今天下印書,以杭州為上,蜀本次之,福建最下。京師比歲印版,殆不減杭州,但紙不佳。蜀與福建多以柔木刻之,取其易成而速售,故不能工。福建本幾遍天下,正以其易成故也。”
那個時候估計也沒有版權意識,以至于像蘇東坡這樣的人人都喜愛的文人的作品屢屢見于市面。
1089年,蘇軾的弟弟蘇轍出使契丹,蘇軾的詩集《眉山集》才剛剛刊印不久,蘇轍在奉使途中,便看到了契丹人翻刻的《眉山集》。當蘇轍住進驛館后,一抬頭又看到墻壁上也題有蘇軾的詩文,著實讓他吃驚。
印刷使文化傳播的速度達到了空前,為此,蘇轍也發感慨,他給蘇軾寫信說了這里的情況:
誰將家集過燕都?峰見胡人問大蘇。
莫把聲名動蠻貊,恐妨談笑臥江湖。
文化跨出國界,都會促進民族融合。
5.
成規模的雕版印刷,使書籍的價格得到了最大程度的降低,最直接的變化,是窮人也能讀的起書了。
有專家就晚唐時期相近之抄本與印本書籍價值的比較,和宋明兩代關于該二者之概括的文獻,可知印刷術的發明,令書籍的價格減下去十分之九左右。
廉價使比較清寒的知識分子也能享用,間接地影響到社會階級的消融,其在人類文化史上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錢存訓在《印刷術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的作用》中指出:
“尤其在宋代,考生人數大增,在政府中具有進士身份的官員為唐代的兩倍,宋季進士的數目為宋初的四倍,兩宋的進士凡四萬余人。在十二世紀,舉人的數目即有二十萬人,在十三世紀更增達40萬人。加上各高等學府、地方學校和私人書院中在學的學生,宋代知識分子的人數是十分可觀的。”
印刷書籍的流行、書籍數量增多,促使宋代的教育很快的普及,不光是數量增多,而且一大批的農民、工人、商人的子弟開始走進學校,通過科舉進入官場,有的還進入了高層,改變了唐朝時“父子相繼居相位,或累數世而屢顯”。
蘇軾對此有喜有憂:
余猶及見老儒先生,自言其少時,欲求《史記》《漢書》而不可得,幸而得之,皆手自書,日夜誦讀,惟恐不及。近歲市人轉相摹刻,諸子百家之書,日傳萬紙,學者之于書,多且易致如此,其文辭學術,當倍蓰于昔人,而后生科舉之士,皆束書不觀,游談無根,此又何也?
書太多、書得到的太容易了,也會有人將書束之高閣,非借不能讀也。
6.
書籍傳播知識,啟發思想、開闊眼界、點亮智慧。
因為印刷術的普及推廣,使宋朝成了中國歷史上經濟最繁榮、科技最發達、文化最昌盛、藝術最高深、人民生活水平最富裕的朝代。
教育改變中國,從蒙童到書院,全國各地星羅棋布,遍布城鄉。
蘇軾八歲入小學,以道士張易簡為師,童子幾百人。
耐得翁“都城內外,自有文武兩學,宗學、京學、縣學之外,其余鄉校、家塾、舍館、書會,每一里巷須一二所。弦誦之聲,往往相聞遇大比之歲,間有登第補中舍選者。”
小學教育普及率已經非常高。
除了這些普及型的小學教育外,屬于現代大學類的書院也風生水起,
《續文獻通考》說:宋自白鹿、石鼓、應天、岳麓四書院后,日增月益。寧宗開禧中,則衡山有南岳書院,掌教有官,育土有田,略仿四書院之制。嘉定寧宗中,則涪州有北巖書院。至理宗時尤伙,其得請于朝、或賜額或賜御書及間有設官者,應天有明道書院,蘇州有鶴山書院,丹陽有丹陽書院,太平有天門書院,徽州有紫陽書院,建陽有考亭書院、廬峰書院,崇安有武夷書院,金華有麗澤書院,寧波有甬東書院,衝州有柯山書院,紹興有嵇山書院,黃州有河東書院,丹徒有淮海書院,道州有濂溪書院,興化有涵江書院,桂州有宣成書院,全州有清湘書院。度宗朝,則淳安有石峽書院;衢州有清獻書院。其他名賢戾止,士大夫講學之所,自為建置者,不與焉。
高宗南渡,首先復建的是太、武、宗三學于杭都,紹興年間太學生員額三百人,后增置一千員。
一大批在中國乃至世界史中光彩奪目的人物出現在了這個朝代,中國文化至此更趨精深成熟。
明人宋濂謂:“自秦以下,文莫盛于宋。”唐宋八大家,宋朝占了六位,除“三蘇”蘇洵、蘇軾、蘇轍外、還有王安石、曾鞏、歐陽修。宋四大書法家:蘇東坡、黃庭堅、米芾、蔡襄。理學家北宋二程:程頤、程顥。南宋東南三賢:朱熹、張栻、呂祖謙。南宋四大家:陸游、楊萬里、范成大、尤袤。
最重要的是,宋朝許多名人文化大家,都是出身貧苦,范仲淹、歐陽修都是單身家庭出身,自幼貧寒。
英國史學家湯因比說“如果讓我選擇,我愿意活在中國的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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