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主義的所謂虛無,并非讓你進入虛無狀態,而是提醒你人性尚有另外的可能。近代以來,儒家士大夫的傳統人情味與自由主義的人生價值追求結合,碰撞出一批極具個性的文化人。吃文飯的張愛玲,孤傲怪僻,不食人間煙火,濡墨握管之余,卻喜歡一臉認真地看別人生爐子。寒天清早的弄堂里,扇子扇出滾滾白煙,她則喜歡從白煙間往來,雖說薰眼而嗆人,卻有著凡塵的安祥。細腰纖手、弱骨豐肌的一個人,正穿過煙熏火燎朝你走來,畫面感極強,民國的婉約,不出這瞬間的況味。她的骨子里,與普通人無異,貪戀風味長存的俗碎。從此岸到達彼岸,需要哲學的眼力;從彼岸返回此岸,需要人性的關懷。文學家沒有單獨的命運,存在著與生活彼此聲援、情緒聯網的互動。文學沒有生活的邊界,沒有地理的邊界,只有認知的邊界,梁漱溟便說“人活在世界上就是要處理三大關系——人和人的關系,人和自然的關系,以及人與自己內心的關系”。學有本源,說有見地,寫作只受內心支配。文者有另外,武者亦然。生命的元音是哭聲,哭本非男人特長,只是未到動情處。荊軻墓,咸陽道,無情未必真豪杰;聶政死,尸骸暴,憐子如何不丈夫。汪偽政權覆滅后,常玉清、丁默邨等素日以殺人為業者,一旦被人所殺時,面如灰土,身如篩糠。一個人越是懦弱,越容易對身邊的弱小下手,漢娜·阿倫特《論暴力》說,“當昨天的劊子手淪為今天的受害者時,恐怖就達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倒是文弱書生陳公博、梁鴻志、林伯生、梅思平等反從容不迫,視死如歸。雖說他們丟了國家的人,未丟文人的人,悠悠萬事,唯此為大。梅思平五四運動時,曾是北大學生領袖,率先沖入曹汝霖宅邸,火燒趙家樓。抗戰開始后,曹汝霖表現剛烈,拒與日人合作,貌似正義的梅思平,卻義無反顧當了漢奸。由于人性另外的可能,事無兩樣心有別。為人多病未足羞,一生無病是吾憂。當下娛樂圈里的私生活,不斷有花邊八卦吸引人,亂象橫生,由此被廣為詬病,畢加索、卓別林等等世界級的明星,當年也為緋聞纏繞,只是其藝術成就蓋過了其他。人性不完美,即便一生堪作榜樣者,經不住翻檢,“世人大多眼孔淺顯,只見皮相,未見骨相”。離得遠,是找一個角度看清大貌,近則一臉麻點。看得清,與看得清的事務無關,也無以改變之,我輩無才,只能因有觸動,爭取做個更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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