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歐神文章點名批評，因為此文會造成很多人對奧派的誤解，所以有必要做下回應。說實話，歐神寫過很多精彩的文章，但這篇槽點太多，可以說是集他謬誤之大成的一篇，用歐神常用的「以上全錯」來形容恐怕并不為過。我反復強調一個看法，觀點因為邏輯而正確，并不因為是不是奧派而正確。所以以下我即將展開的反駁，你都可以不用問它們是不是來自奧派，這不重要。相反，正如你馬上即將看到的，其實我會引用大量歐神自己的觀點來反駁他這篇《活著不是為了分錢》。歐神總體觀點，誰強誰有理，拳頭硬才是真的硬，成王敗寇適者生存，窮人就該淘汰，餓死活該。很明顯，這個誰強誰有理的邏輯并不成立。怎么用歐神自己的邏輯來反駁他？用知識產權也許比較合適。眾所周知，歐神是反對知識產權的，我也反對，這點上有共識。上次和歐神一起吃飯，他還給別人講了一個假想的案例，說外星人聽到地球的歌聲，我們是不是該向外星人收費？歐神在反駁我的文章中講到了「三體人」，那么如果「三體人」支持知識產權，強行征收科技使用專利費。當然現實還沒有三體人，但地球很多國家都支持知識產權，用知識產權問題打壓中國，逼迫中國也大力發展自己的知識產權立法，以嚴刑峻法來打擊知識產權問題。歐神既反對知識產權，也希望中國能夠強大，如果按照誰強誰有理的邏輯，則無法反駁強權利用知識產權來打壓中國的現實。而且更要命的是，中國自己的強權也對自己人下狠手，用知識產權法打壓自己人。所以歐神反對知識產權，在強權面前無效，但這是歐神錯了嗎？不是，是強權錯了，邏輯沒有錯，現實沒有按照正確的邏輯方向演進。納粹德國對猶太人展開的屠殺，被淘汰的都是窮人嗎？不是吧？打土豪分田地，被打死的土豪們是窮人嗎？也不是，但他們被淘汰了，被歷史和窮人淘汰了。一個人搶劫并殺死另外一個人，搶劫的人暫時勝利了，被搶劫的人被「淘汰」了，但這能說明搶劫就是正義的嗎？能說明搶劫成功就是適者生存嗎？德國人對猶太人的歷史罪行，細看下去都是一樁樁的搶劫殺人案。我們總不能說，因為他們被打死了被淘汰了，所以他們就是弱者，所以弱者就應該被淘汰，沒有被淘汰的就是適者生存。這種詭辯式循環論證，除了可以給搶劫屠殺找借口，并沒有實際價值。歐神作為地產教主，不說原始人，就說三百年前，一畝地能住得下幾戶人家？一畝地生產的財富能養得活幾個人？而今天呢？一畝地可以輕輕松松蓋 100 層高樓，住幾百戶人家。互聯網巨頭BAT，占地一畝的樓上程序員創造的財富可能足以養活幾萬人。一畝地還是那一畝地，三百年前和今天，地球有明顯變化嗎？并沒有。重要的是什么？是同一塊地上有了更多的人，才有了更多的財富。dT＞0，歐神自己發明的公式，任何自愿交易都在創造財富。煤炭、石油、天然氣、核能、太陽能、風能，這些資源千百萬前就存在于地球。農業社會說地球資源是有限的還可以理解，都 21 世紀了，我印象中只有極端環保分子才天天強調地球資源問題，而我們都知道，歐神是極端反環保主義者。歐神還寫過一篇文章，大意是未來的城市形態，可以才一棟大樓里無土栽培蔬菜，不同樓層完成各種不同功能。你可能會說，這還用問，道法自然說的不就是道理都跟自然界一樣嗎，自然界適者生存，所以人類社會也是一樣的道理。在歐神的文章中也傳遞著這種明顯的向「自然界」學習的傾向，要從「道家」思想中尋找根源，舉的例子是蟲子不停殺戮進化才變得強大的的例子，所以結論是「道法自然」。但很遺憾，這其實充分暴露了歐神和部分水庫人不喜歡讀書、不求甚解的缺憾，道聽途說就把觀點放在奧派頭上。事實上是，今天我們說的自然界的「自然」是來自日本人對英文 nature 的翻譯，在我們傳統的古漢語中并沒有「自然」這個詞匯。不信你去查商務印書館的《古代漢語詞典》，是查不到「自然」這個詞條的。在古漢語中，「自然」不是一個獨立的詞，而是兩個字連用構成的詞組。古漢語文獻中最早出現「自然」這兩個字連用的，的確是老子的《道德經》，之后「自然」兩字在文獻中的出現也多源于對《老子》的解讀和發揮。“百姓皆謂我自然”（17章），“希言自然”（23章），“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25章），“夫莫之命而常自然”（51章），“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64章）。
那么在這些地方，「自然」二字該如何理解？學界通常的看法認為這是兩個并列的字，而不是一個獨立的詞。「自」即「自己」，「然」即「這樣、如此」。「自然」兩字并列，意思是「自己如此」，其反義詞組是「使然」。這是古代漢語中「自然」的基本含義，成語「自然而然」即由此而來。中國古代有「天地萬物」之說，但從未用「自然」一詞來統一指稱作為應為 nature 含義上的自然。西學東漸以來，西學中這個詞的壓倒性優勢使得原本習慣「古已有之」「西學中源」的中國學人逐漸忘記了它在老子那里的基本意思，竟以為老子的「自然」就是西文的「自然」。很顯然，歐神也是犯了這樣的錯誤，而不喜讀書不求甚解的盲從者自然也就跟著犯錯。即便是今天強大的美國，邏輯順序上也是先有錢，然后才有錢去購買洛克希德·馬丁公司制造的飛機。即便是中國從俄羅斯購買第一艘航母，然后自己造第二艘航母，那邏輯前提也是先有錢，然后才有能力買和造。錢來自哪里？歐神自己的答案，dT＞0，交易合作創造財富，而且必須是自愿的。先有財富的創造，然后才是繳稅納稅，然后才有錢去買航母造航母。邏輯順序很明顯，歐神自己也沒有說搶劫創造財富對不對？當然，納稅本身和暴力本身合法性問題，今天暫且不論。是什么讓人類戰勝比自己強大的敵人，走出叢林，顯然是合作。這種合作，在過去文明未開化的時候，只能靠摸索靠試錯靠相互試探。隨著文明的發展，人們開始系統地以理論的形式呈現，亞當斯密的分工論、李嘉圖的比較優勢原理、門格爾的邊際革命，都是人類文明史上的里程碑。而歐神自己總結的 dT＞0，我認為也是高度概括了合作的精神和重要性。人類之間的殺戮和文明只有相關性，而沒有因果性，把殺戮當成文明的一部分，那是天大的謬誤，破窗謬誤的地球放大版而已。2020年11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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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圖：Grant Wood，Old Stone and ba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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