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說到,為了攻下洛陽,劉聰采取了先斷其外援的策略,派劉粲和石勒將洛陽周邊掃蕩一空,西晉朝廷吃飯都成問題。公元310年十月,司馬越被迫向天下發(fā)出檄文,命各地諸侯勤王。使者出發(fā)時,司馬熾說得可憐兮兮:“替朕告訴各地征、鎮(zhèn),一定要早點來,現(xiàn)在還可以救,再等幾個月,想救都沒法救了?!?/span>第一個前來勤王的是坐鎮(zhèn)襄陽的征南將軍山簡,主要是離得近。然而,當山簡派出督護王萬前往救援時,卻在涅陽遇到了叛軍領(lǐng)袖王如,被殺得大敗。當時,雍州流民多在南陽,王如在南陽陰結(jié)壯士,拉起了一支軍隊,流民群起響應(yīng),隊伍壯大到四、五萬人,王如便自稱大將軍、領(lǐng)司、雍二州牧,然后歸順了劉聰。擊敗王萬后,王如順勢南下,進逼襄陽,山簡只能嬰城自守。荊州刺史王澄也想支援洛陽,但他派出的支援部隊走到半路聽說山簡大敗后,一哄而散,王澄只能干瞪眼。西晉風(fēng)雨飄搖,石勒豈肯錯過這個瓜分地盤的機會,率兵渡過黃河,想要去占領(lǐng)南陽。盡管同為漢國的大將,王如卻不想將地盤讓給石勒,派出一萬人前往襄城抵擋。石勒大破之,將他們?nèi)糠?,駐扎在宛城以北。當時,另一個叛軍領(lǐng)袖侯脫據(jù)守宛城,王如一向與他不和,眼見無法阻擋石勒,便派使者重金賄賂他,結(jié)為兄弟,讓他攻打侯脫。石勒二話不說,率兵攻克宛城,然后繼續(xù)向南進犯襄陽,攻克營壘三十多處,就此奪取了荊州北部的大片地盤。局勢越來越險惡,司馬越終于坐不住了,穿上戎裝入朝面見司馬熾,請求親自去討伐石勒。司馬熾以為他是試探自己,違心道:“現(xiàn)在胡人兵臨城下,人心渙散,朝廷都仰賴你,你怎能外出呢?”司馬越堅持道:“如果臣能僥幸打敗胡人,就可以振奮國威,總好過坐以待斃。”話已至此,司馬熾只得答應(yīng)。十一月十五,司馬越率領(lǐng)四萬士兵向許昌進發(fā),前往項縣駐扎,留下王妃裴氏、長子司馬毗以及龍驤將軍李惲、右衛(wèi)將軍何沖守衛(wèi)洛陽,以潘滔為河南尹,總管留守事宜。臨走時,司馬越以戰(zhàn)時狀態(tài)為由,帶走了朝廷的大多數(shù)大臣和將士,全部用為自己的佐吏,連太尉王衍都成了他的軍司馬。如此一來,洛陽的防衛(wèi)和供應(yīng)變得更加空虛,饑荒日益嚴重,宮中死人交橫,盜賊公然搶劫,各官署都在挖掘塹壕自衛(wèi)。就在這時,發(fā)生了一起針對司馬越的政變。竟陵王司馬楙在獲得司馬熾的同意后,突然出兵襲擊何沖,想要清除司馬越在洛陽的勢力。一番激戰(zhàn),司馬楙大敗。眼見情況不妙,司馬熾丟車保帥,說是司馬楙自作主張,和他沒有丁點關(guān)系,司馬楙有苦難言,只得跑路。接著,又發(fā)生了一件讓司馬越大為光火的事。揚州都督周馥竟然在沒有向他請示的情況下上表朝廷,請求遷都至壽春。惱怒之下,司馬越征召周馥和淮南太守裴碩到項縣來接受批評教育。周馥不肯去,讓裴碩率兵先行。走到半路上,裴碩覺得這是一個“進步”的好機會,詐稱接到司馬越的密旨,回師襲擊周馥,卻被周馥所敗,無奈退保東城。兩個月后,裴碩向司馬睿求援,司馬睿聽信了他的解釋,認為周馥是在借機控制朝廷,派出揚威將軍甘卓前往討伐。甘卓威名素著,周馥所部聽說是他后一哄而散,周馥被迫前往項縣向司馬越負荊請罪,卻在半路上被新蔡王司馬確所擒,最終憂憤而死。我們無法判斷周馥請求司馬熾遷都壽春到底是何意圖,或許真的是出自公心,但不管怎么說,他還是欠缺自知之明。如果不是有絕對的實力,你這么做就是引火燒身,瓜田李下,此之謂也。關(guān)鍵時刻,又是張軌給洛陽送來溫暖,派參軍杜勛獻上五百匹馬和三萬匹毯布。感動之下,司馬熾將他封為鎮(zhèn)西將軍、都督隴右諸軍事。接到司馬熾的勤王詔令后,坐鎮(zhèn)青州的茍晞留下弟弟茍純固守,親自率兵馳援。然而,茍晞前腳剛走,曹嶷就從瑯琊北上,攻打青州,茍純閉城自守。茍晞聽說后,顧不上洛陽,回師青州,屢破曹嶷。公元311年正月十四,曹嶷卷土重來,大破茍晞,攻陷臨淄,茍晞被迫退守高平,青州就此落入曹嶷之手。二月,石勒北上進攻新蔡,殺司馬確于南頓,然后又攻下許昌,殺死平東將軍王康。四年前,因為兗州刺史一事,司馬越和茍晞產(chǎn)生了嫌隙,河南尹潘滔、尚書劉望等人也一直在說茍晞的壞話。得知許昌淪陷,茍晞怒不可遏,上表請求誅殺潘滔等人,還向各地發(fā)出檄文,嚴厲指責司馬越誤了天下,逼迫他下野。司馬熾早就對司馬越不滿,想借茍晞之手扳倒他,暗中和茍晞眉來眼去,書信不斷。很不巧,司馬越在成皋截獲了司馬熾和茍晞往來的書信,他忍無可忍,以楊瑁為兗州刺史,讓他和徐州刺史裴盾一起討伐茍晞。茍晞毫不示弱,立馬派人逮捕了司馬越在洛陽的親信,潘滔僥幸逃脫,尚書劉曾、侍中程延等人悉數(shù)被殺。得知消息,司馬越憂憤成疾,將后事托付給王衍,于三月十九在項縣病逝。司馬越既死,所謂的討伐也就戛然而止。司馬越是八王之亂中最后一個,也是八王之亂的贏家,但西晉已在他們的折騰下支離破碎,只剩下最后一口氣茍延殘喘。司馬越死后,群臣都推舉王衍為元帥,王衍哪有這個膽子和能耐,堅決不肯,讓給襄陽王司馬范,司馬范也不敢接這個燙手山芋。無奈之下,王衍帶領(lǐng)眾人護送司馬越的遺體回東海國安葬。獲悉司馬越已死,司馬熾立即將他追貶為縣王,而以茍晞為大將軍、大都督,都青、徐、兗、豫、荊、揚六州諸軍事。顯然,司馬熾已將全部希望寄托在茍晞身上,但茍晞?chuàng)闷疬@份重任嗎?他恐怕有點想當然了。司馬越既死,留守洛陽的何沖、李惲等人帶著僅剩的兵力,護送司馬越的妻子裴妃以及世子司馬毗離開洛陽,追趕王衍等人。然而,追趕司馬越靈車的不止有何沖和李惲,還有石勒。四月,石勒的輕騎搶先一步追上了司馬越的靈車,雙方在苦縣寧平城相遇。軍心渙散的晉軍不戰(zhàn)而潰,十萬將士被石勒騎兵圍而射之,有人死于弓箭之下,也有人命喪于馬蹄之下,場面慘不忍睹。太尉王衍、襄陽王司馬范、任城王司馬濟、武陵王司馬澹、西河王司馬喜、梁王司馬禧、齊王司馬超、吏部尚書劉望、廷尉諸葛銓、豫州刺史劉喬等人因為大臣身份幸免于難,被請到石勒面前。以一個勝利者的身份,石勒問出了一個頗有深度的問題:“你們說說,晉朝是怎么落得這般田地的?”眾人面色慘淡,誰也不敢回答。這時,王衍發(fā)揚名士風(fēng)度,侃侃而談晉朝衰落的原因,然后聲稱很多事自己做不了主,而他從小就沒有從政的志向。用現(xiàn)在的話說,王衍是在甩鍋,甩到最后,他還建議石勒稱帝。石勒反駁道:“你年輕時就身居高位,怎能說沒有從政的想法?把天下弄成這樣子,不是你還有誰?”命人將他架出去,聽候發(fā)落。其他人看此情景,紛紛深刻剖析自己的問題,一個比一個狠,生生將座談會開成了檢討會,想獲得石勒的諒解,免除一死。唯有司馬范神色不變,呵斥眾人道:“事已至此,說這些有用嗎?”如何安置這一大幫遺老遺少呢?石勒想要留他們一命,他的部將孔萇卻道:“這些人都是晉朝王公,不可能為我們所用,必須殺了?!?/span>“話雖如此,但不能用刀殺他們?!辈菝С錾淼氖蘸鋈欢嗔藥追旨澥匡L(fēng)度,以推墻的方式將他們?nèi)炕盥瘛?/span>這是一個黑色幽默,還有點冷,算是給名士們最后的體面。接著,石勒將司馬越的尸體從棺材中拿出焚燒,宣稱:“亂天下者此人也,吾為天下報之,故焚其骨以告天地。”大義凜然的背后是勝利者的得意忘形。那么,王衍為何在被俘后勸說石勒稱帝呢?他是想討好石勒求得活命嗎?我覺得不全是,很可能是他的反間計,想以此離間石勒和劉聰,并最終達到復(fù)仇的目的。當然,這只是猜測,沒有任何證據(jù)。盡管石勒對王衍的勸進不以為然,但一定在他內(nèi)心深處種下了一顆種子。漢國有一半是我打下來的,憑什么你稱孤道寡我跪呼萬歲?沒多久,何沖等人在洧倉與石勒相遇,被殺得大敗,司馬毗以及四十八個宗室親王全被石勒所俘虜。何沖僥幸逃到下邳,李惲逃奔廣宗,裴妃則被人轉(zhuǎn)賣。若干年后,裴妃南渡江東,司馬睿感念她當年勸說司馬越讓他鎮(zhèn)守建業(yè)的恩情,對她非常厚待,還將自己的兒子司馬沖過繼給司馬越。在這件事上,司馬睿還算厚道,也不枉司馬越對他的一番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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