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晉雖然滅亡,但仍然有很多釘子戶不肯投降,比如駐扎在滎陽的李矩。不知不覺間,李矩已在滎陽駐守六年之久,還曾于永嘉之亂時擊敗石勒,又曾援助河內太守郭默,被劉聰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公元317年二月,劉聰終于忍無可忍,派堂弟劉暢率領步騎三萬攻打李矩,務必將其拔除。聽聞劉暢到來,李矩駐扎于韓王故壘,決定給他來個詐降之計,假意派遣使者向劉暢投降。顢頇的劉暢信以為真,不再設防,大肆犒勞將士,熱烈慶祝不戰而勝。夜里,當劉暢的部將都喝得酩酊大醉時,李矩謀劃趁夜偷襲,但他的部下還是心存畏懼,畢竟兵力太過懸殊。此時,李矩想出了一個古老的辦法,派外甥郭誦到到子產祠祝禱,然后帶回巫祝的啟示稱:“子產告訴你們,到時會派神兵相助。”子產祠在滎陽一帶有著莫大的影響力,得到子產的神諭后,李矩麾下士兵不再害怕,人人變成一往無前的死士。最后,李矩挑選一千敢死之士,由郭誦率領,突襲劉暢的大營。鼾聲一片的劉暢大營完全沒有防備,如砍瓜切菜般被斬首數千人,很多人在夢中做了醉鬼,劉暢僅以身免。李矩在滎陽大敗劉暢,不僅極大的鼓舞了晉朝士氣,還陰差陽錯的促成了司馬業的被殺,說起來還和趙固的一句話有關。當時,坐鎮洛陽的漢國將領是趙固,和長史周振矛盾不斷,周振秘密向劉聰進讒言。劉聰被其蒙蔽,派劉暢攻打李矩時,給他下了一道密詔,讓他班師途中順便殺了趙固。不料,劉暢敗于李矩之手,倉皇之下,那道密詔也被李矩所繳獲。李矩派人將密詔送給趙固,趙固看后大怒,立馬殺了周振父子,然后率領一千余騎歸降李矩。李矩接受了他的投降,讓他繼續鎮守洛陽。和當年的司馬熾一樣,司馬業被俘后,劉聰也將其當做寵物,時不時地拿出來調戲一番,特別有成就感。有一次,劉聰外出游獵,別出心裁的讓司馬業權充車騎將軍,穿上軍服手持畫戟作為先導。平陽百姓看到后,指指點點道:“這是曾經的長安天子哦。”司馬業羞紅了臉,一些故老更是哭出了聲。太子劉粲趁機對劉聰道:“周武王殺死紂王,不是因為他喜歡殺人,而是唯恐惡人聚集在他身邊,釀成禍患。現在聚眾起兵之人,莫不以司馬業的名義相號召,應該盡早殺了他。”劉聰道:“朕當年雖然殺了庾珉、王俊以及司馬熾等人,發現民心還是向著晉朝,朕不忍心再殺司馬業,還是等等吧。”劉聰所說確為事實,他雖然先后滅了洛陽和長安,但由于兵力不足,并不能在每個城鎮都布置重兵,一些忠于晉室的將領仍然在趁機光復,如果殺了司馬業,會不會引發更大規模的叛亂呢?是年十二月,劉聰在光極殿大宴群臣,如同數年前一樣,他讓司馬業斟酒洗杯,還讓他拿傘蓋,當做仆人使喚。目睹此景,一些晉朝舊臣忍不住潸然淚下,尚書郎辛賓站起身,抱著司馬業大哭。劉聰大怒,命人將辛賓拖出去斬首。辛賓被殺沒多久,趙固和河內太守郭默一起進犯河東,到達絳縣,漢國百姓投奔他們的達到三萬余人。劉粲率將軍劉雅生等十萬步騎前往平叛,駐扎于小平津,趙固揚言道:“生擒劉粲,贖回天子!”劉粲很惱火,上表劉聰道:“司馬業若死,民無所望,則不為李矩、趙固所用,不攻而自滅矣。”劉聰終于動了殺心。司馬業死后,趙固的戰斗力果然大減,被劉雅生所擊敗,洛陽也丟了,被迫逃入陽城山。公元318年春,李矩派郭默和郭誦前往救援趙固,屯兵于洛汭。郭誦悄悄派部將耿稚等人夜間渡過黃河偷襲漢軍軍營,漢國的貝丘王劉翼光偵查到后,傳告劉粲,讓他做好防備。狂妄自大的劉粲道:“他們聽說趙固兵敗,自顧不暇,哪還敢到這兒來,不要因此驚動將士!”不作任何防備。是夜,耿稚等人率軍撲來,分十路圍攻,漢軍驚慌潰逃,死傷過半,劉粲率領殘部逃回陽鄉,丟失的兵器和軍資不計其數,耿稚撿了個大便宜。天亮后,劉粲發現耿稚等人兵力并不多,又和劉雅生收拾殘部反攻。這時,劉聰也派太尉范隆率騎兵助戰,與耿稚等相持二十多天,始終不能攻克,李矩想要進軍支援,卻被漢軍憑借黃河拒守,無法渡河。沒有后續支援,耿稚只好殺掉繳獲的牛馬,燒掉軍資,向虎牢突圍。鑒于李矩的優異表現,司馬睿下詔以他總領河南三郡軍務。是年三月,司馬業的死訊傳到建康,老戲骨司馬睿再次演技大爆發,親服斬衰,別居倚廬,悲痛得如喪考妣。等司馬睿的情緒稍稍平靜后,百官奏請上尊號,司馬睿不肯。直腸子紀瞻耐著性子道:“晉氏統絕,于今二年,陛下當承大業,環顧宗室,還能讓給誰?陛下若繼大位,則百姓有所依。若拂逆天命,違背人心,大勢一去,不可復還。今兩都淪陷,宗廟無主,劉聰竊號于西北,陛下今日之謙讓,好比救火時互相推脫,不合時宜。”司馬睿還是不肯,讓殿中將軍韓績撤去御座,韓績正準備動手,紀瞻呵斥道:“帝座上應列星,敢動者斬!”語氣之嚴厲,連司馬睿都為之色變。司馬睿的惺惺作態,讓奉朝請周嵩產生了錯覺,以為他胸懷天下,沒有收復中原不會登基,于是上了一道慷慨激昂的疏,曰:“古代帝王,道義周全而后擷取,謙讓順成而后據有,所以能長久地統治國家,澤被萬世。現在愍帝梓宮尚未返國,故都恥辱尚未滌清,胸懷節義者痛心泣血,士民子女惶惶失措。應當廣開言路,厲兵秣馬,以雪大恥,到那時,君臨天下的資格還能讓給誰呢!”收到上疏后,司馬睿很生氣,什么意思?沒有恢復中原不配當皇帝嗎?一怒之下,他將周嵩貶為新安太守,不久又將其奪職。從此事可以看出,司馬睿根本沒有恢復中原之志,之所以對司馬業之死悲痛欲絕,不過是為了證明自己繼位的合法性。三月初十,司馬睿正式即帝位,是為晉元帝,也拉開了東晉的序幕。登基之時,司馬睿又矯情了一把,非要拉著王導一起坐在御座上,王導堅決拒絕道:“如果太陽與天下萬物等同,怎能俯照蒼生!”司馬睿這才扭扭捏捏的坐上了夢寐以求的皇位。之前,面對各路諸侯以及群臣的勸進,司馬睿一百二十個不愿意,還裝作一副被強迫的樣子。但一旦登上帝位,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饋那些勸進的人,凡官吏晉爵一級,平民都任為官吏。經過統計,曾經參與勸進的有二十萬人,將按照司馬睿的意思全部加官進爵。散騎常侍熊遠看不下去了,進言道:“陛下應天繼統,率土歸戴,怎能近者情重,遠者情輕!不如依漢法普遍賜封臣民官爵,這樣皇恩浩蕩,也可以省去考察核實的煩勞,堵塞弄虛作假。”司馬睿不聽,堅決只賞賜那些勸進的。從這件事可以看出,司馬睿表面上多么謙恭有禮,內心就有多自私,虛偽嘴臉暴露無遺。三月二十四,司馬睿立王太子司馬紹為皇太子,聘庾亮之妹為太子妃,又以賀循為太子太傅,周顗為太子少傅,庾亮為中書侍郎,侍講東宮。因為這樁姻親,庾氏得以成為后來的東晉四大家族之一。這一年,司馬紹已經十九歲,為人仁義而有孝道,喜文好武,禮賢下士,從諫如流,與庾亮、溫嶠等結為布衣之交。司馬睿之所以能在建康稱孤道寡,是天時地利人和的結果,但這人和對他來說,并不是件好事,因為東晉朝廷更像一個世家聯合體。如果把東晉比作一家上市公司,司馬睿雖是董事長,但沒有絕對控股權,大部分權力握在總經理王導和執行董事王敦等人手里。對于這個局面,司馬睿當然不想看到,一直在不遺余力的尋求平衡。從當年的情同兄弟,到如今的互相猜忌,司馬睿和王導之間的關系是一種必然,因為皇權具有天然的排他權,是絕不能分享的。六月初九,司馬睿以刁協為尚書令,荀崧為左仆射。這兩人也是世家出身,有一定的名望和資歷,可以削弱王導在朝中的權威。尤其是刁協,性情剛烈,和侍中劉隗一起深受司馬睿賞識。為了平衡江東大族和北方士族的矛盾,王導為政寬松,很多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刁協和劉隗想糾正時弊,故意抑制大臣,排擠豪強,所以被王氏所忌恨,許多嚴酷、勞民的政策,都說是他們的主意。但刁協為人酗酒任性,放浪無羈,喜歡攻訐公卿大臣,不得人心。所以,他不僅得罪了王導為代表的北方士族,江東大族也給得罪了。如此一來,形成一種很奇葩的局面,王導為了平衡南北,得到江東大族的廣泛支持,地位越來越穩固。而司馬睿呢,為了平衡王導的勢力,不得不縱容刁協和劉隗的刻碎之政,由此引發了一場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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