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有王導平衡南北,外有陶侃鎮撫荊州,司馬紹本人也表現出了非凡的領導能力,眼看著東晉即將走上正軌迎來中興。然而,就在這節骨眼上,年僅二十五歲的司馬紹忽然一病不起,時值太寧三年(公元325年)秋,離平定王敦之亂才一年。對此,我能說什么呢?我只能說一句既愚昧又迷信的話,司馬氏作惡太多,連老天都不肯讓他興旺,有點苗頭就給你掐了。不僅要掐了這點苗頭,老天還刮了一股妖風,讓東晉陷入和西晉一模一樣的魔咒,那就是外戚爭權。司馬紹穩定朝局中,朝中有兩股勢力,一是以右衛將軍虞胤和左衛將軍南頓王司馬宗為首的禁軍,二是以王導和庾亮為首的外臣。其中,虞胤是司馬睿的小舅子,庾亮是司馬紹的大舅哥,兩代外戚。這一天,庾亮想要夜晚入宮奏事,向司馬宗求取宮門鑰匙,司馬宗不僅不給,還斥責庾亮道:“宮里難道是你家嗎?”平日里早就看司馬宗不順眼的庾亮,對他更加不滿。司馬紹病重后,不想見人,群臣無得進者。庾亮疑心司馬宗、虞胤以及西陽王司馬羕等人有異謀,強行闖宮跑到司馬紹病榻前痛哭流涕,痛斥司馬羕和司馬宗等人謀議廢黜大臣,自請輔佐朝廷,廢黜司馬羕和司馬宗等人,司馬紹沒有同意。司馬紹當然不會同意,你口口聲聲說要避免八王之亂,但誰知道你不是另一個楊駿呢?既要防著宗族,又要防著外戚,司馬紹真的太難了。閏八月十九,自知不久于人世的司馬紹將太宰司馬羕、司徒王導、尚書令卞壺、車騎將軍郗鑒、護軍將軍庾亮、領軍將軍陸曄、丹陽尹溫嶠等召至宮中,讓他們接受遺詔輔佐太子,輪番入殿領兵當值宿衛。接著,又授予卞壺為右將軍、庾亮為中書令,和陸曄一起領尚書事。從這個名單可以看出,司馬紹還是頗有大局觀的,沒有讓虞胤和司馬宗參與輔政,卻也沒有讓庾亮一家獨大,互相牽制。閏八月二十五,司馬紹駕崩。第二天,年僅四歲的皇太子司馬衍繼承帝位,是為晉成帝。登基那天,發生了一個小插曲。當群臣向司馬衍進獻玉璽時,發現唯獨少了王導。一問得知,王導因病告假。新帝登基都要請假?你是病得喘不上來氣嗎?生性剛正的卞壺忍無可忍,在朝堂上正色道:“王公豈社稷之臣邪!大行在殯,嗣皇未立,寧是人臣辭疾之時也!”王導聽說后,這才抱病前來。王導為何在這個時候稱病呢?他不見得是擺架子,很可能是想避開庾亮。王導敏銳意識到,司馬紹駕崩后,庾亮一定會專權。以他對庾亮的了解,與其被他趕走,不如主動避開。但卞壺是個直腸子,肚子里沒有這些彎彎繞,徑直以大義斥責他,讓王導不得不現身。登基典禮完成后,司馬紹的皇后,也就是庾亮的妹妹庾氏被尊為皇太后。隨后,群臣以皇帝年幼為由,奏請讓庾太后臨朝稱制。庾太后名為庾文君,比司馬紹大兩歲,時年二十八。據史書記載,庾文君性情仁和,姿容淑美,司馬睿因看中她這一點才為司馬紹聘之。一開始,庾文君并不想臨朝稱制,但架不住群臣的反復奏請,再加上司馬衍實在太小,只能勉為其難的站上前臺。九月十一,庾太后臨朝稱制后,立即以王導錄尚書事,和中書令庾亮、尚書令卞壺輔佐朝政。由此可見,庾太后還是頗有大局觀的,將王導的地位擺在庾亮的前面。但庾亮是她的哥哥,很多事情她并不能做主。一段時間后,由于王導的有意退讓,政事逐漸全由庾亮說了算。王導輔佐朝政時,以寬和頗得人心,而到了庾亮獨攬大權時,依法斷事,兩相比較之下,顯得異常嚴厲,不得人心。如果說朝廷內部有不和諧的聲音,還不至于捅出大簍子,畢竟都只能拿嘴嚷嚷幾句,手段強硬一點,還可以起到整肅朝綱的作用。但在地方上,庾亮的這一套就行不通了,畢竟東晉的刀把子還握在地方軍閥手里,比如豫州刺史祖約和歷陽內史蘇峻。祖逖死后,后趙屢屢侵犯黃河以南,拔取襄城、城父,又圍攻譙城,祖約抵擋不住,退守壽春。接著,后趙繼續攻取陳留,梁州、鄭州地區的形勢又變得動蕩不安。祖約不僅沒有將祖逖的事業發揚光大,反而將他辛辛苦苦打下的地盤全丟了。能力不行的人,心胸一般也不大,祖約正是如此。他自認名望不比郗鑒和卞壺差,卻沒能參與司馬紹的顧命,又沒有得到開府的尊榮,心里很不爽。等到司馬紹駕崩后,遺詔中提拔、褒獎了一大批人,又沒有祖約和陶侃的份兒,兩人都疑心是庾亮擅自刪除了。蘇峻因平叛有功,威望日增,手下精兵達到萬余人。手中有兵,心就野了,蘇峻對朝廷愈加輕視,開始招納亡命之徒。不僅私自擴編武裝,蘇峻還經常向朝廷索要生活物資,陸運、水運絡繹不絕,稍不如意,就肆無忌憚地斥罵。庾亮既懷疑蘇峻、祖約的忠誠,又懼怕陶侃的深得人心,于咸和元年(公元326年)八月,任命溫嶠為都督江州諸軍事、江州刺史,鎮守武昌,尚書仆射王舒為會稽內史,大修石頭城,防備他們作亂。總而言之,司馬紹死后,東晉主少國疑,陷入了一種惡性循環。朝廷對他們不放心,他們對朝廷也無敬畏之心,互相提防,就連陶侃這樣的賢良之臣都對朝廷心懷不滿,其他人可想而知了。對于這種局面,有識之士心知肚明,比如新任丹陽尹阮孚(阮咸之子),私下里對人道:“如今,江東朝廷創業尚淺,君主年幼,時世艱難,庾亮年輕,德行和信譽卻未能使人信服,在我看來,禍亂將要發生了。”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阮孚既然預見到了危險,又沒有能力改變這一切,那就避而遠之吧。于是,他自請出任廣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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