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講述了白姓和鹿姓兩大家族祖孫三代的恩怨紛爭,作為一部時間跨度長達半個世紀的小說,其內(nèi)容是非常豐富和復雜的。
作者將近代政治歷史的變遷縮影于白鹿原這樣一個古老、封建,有著濃厚的宗族倫理觀念的村莊,無疑給讀者營造了一種悠遠、浩大的感覺。那么這部作品究竟有何獨特之處能在第四屆茅盾文學獎評選中脫穎而出呢?我想可以總結(jié)出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文化的悵惘以及在偶然性中生發(fā)出的命運的無常感。鹿三死的時候,書中這樣描寫:“白嘉軒雙膝一軟,撲到鹿三身上,涕泗橫流:'白鹿原上最好的一個長工去世了!’”同樣,在朱先生去世的時候,“白嘉軒拄著拐杖佝著腰在庭院里急匆匆地走著,幾次跌滑倒地,爬起來奔到靈堂前,顧不得上香,就跌撲在靈桌下,巨大的哭吼聲震得房上的屑土紛紛灑落下來,口齒不清地悲叫著:'白鹿原上最好的一個先生謝世了······原上再也出不了這樣好的先生了!’”鹿三和朱先生的死可以說代表著儒家文化的消逝,而白嘉軒的舉動無疑是對儒家文化唱的一首挽歌。
小說由文化的悵惘還生發(fā)出命運的無常感。小說中很多情節(jié)都能體現(xiàn)這種命運的無常:鹿兆海和白靈在決定加入哪個黨派時采用的是拋銅元的方法;白靈最后死在自己所堅信的黨派手里;鹿子霖作為一個政治投機分子卻淪落到瘋癲的地步······這些命運的無常都伴隨著偶然性, 正是這種偶然性造就了《白鹿原》這部作品的偉大之處。
第二,性的體現(xiàn)。在《白鹿原》這部作品中,性有兩種層面的意義。一是欲望層面的,這一體現(xiàn)以白嘉軒為代表。在小說開頭就寫道:“白嘉軒后來引以為豪的是一生里娶過七房女人。”白嘉軒作為族長,性對他而言是一種生殖欲望,也是對于政治權利的欲望,即維護他所認同的倫理秩序。二是生命力和反抗層面的,這一意義主要體現(xiàn)在新的一輩人上,諸如黑娃、孝文、小娥這些倫理秩序的反抗者,其中尤以小娥最為強烈。她在這部小說中從始至終都是站在倫理道德的對立面,無論是最初主動勾引黑娃,還是最后為了報復勾引白孝文,都是通過性來表現(xiàn)小娥這一女性形象身上的生命力和反抗性。
第三,多重民間文化形態(tài)。首先是“白鹿”所象征的文化精魂——儒家文化,無論是白嘉軒還是朱先生,他們身上都是這樣一種文化精魂的體現(xiàn)。更具體來說,朱先生就是白鹿,他能夠提前預知世事,并且去世時朱白氏看到一只白鹿飄過屋脊消失了,這也代表著這種文化精魂的消逝。其次,“白狼”是原始野性的象征,它殘忍嗜血,所以當鹿兆鵬和黑娃決定在原上刮起一團風攪雪,發(fā)動一場政治運動時,也是借用“白狼”的稱號。這種原始野性也是處于儒家倫理道德的對立面,因此兆鵬、黑娃這兩個人物和白鹿原也是始終格格不入的。再次,女性在男權話語中心權力下的失語。這部作品中最可伶的女性是鹿兆鵬的妻子,從嫁過來的第二天就開始守活寡,最后還被公公鹿子霖羞辱,更為可悲的是,自己的父親冷先生為了讓她不再說出有辱家門的話,用藥把她變成了啞巴。她只是一個弱女子,什么也沒有做錯,這樣一條生命卻要在倫理的重重束縛下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扼殺。冷先生既是儒家人物的典型代表,但在另一方面為了維護他所掌控的倫理秩序不惜讓自己的女兒變啞,無論是鹿兆鵬、鹿子霖還是冷先生,對于鹿冷氏的扼殺都充分體現(xiàn)了在男權主義下女性獨立性的喪失。
《白鹿原》這部小說給人印象深刻的地方不在于情節(jié)設置得多么曲折和震撼人心,而在于它帶給讀者多方面的思考,關于文化的消逝與遺存,關于人性的沖突······作者建構了一個龐大而復雜的鄉(xiāng)村倫理空間,所有的政治、歷史都融入其中,伴隨著幾代人的遭際變遷,給讀者呈現(xiàn)出一個傳奇與魔幻并存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