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時候,到現在,一個又一個我在遠方死去,我不知道。白骨摞成山的遠方,在埋葬我。狼在荒野上撕咬我的尸體。我在遠方哭我聽不見,我流血我覺不出痛;我的死亡我看不見,我遠處的好日子被誰過掉了。我有一千雙眼晴,也早望瞎了;我有一萬條腿,也跑不過命。我只有一顆小小心靈,它哪兒都沒去,藏在那個五歲孩子的身體。——劉亮程《虛土·我在遠方哭我聽不見》
送我一匹馬
寫這篇的沖動,源于寧浩執導的《綠草地》。
我和孩子看著影中騎馬的少年,飛馳在綠色的草原,籠鳥般甩脫各種羈絆?!且豢?,除了騎馬,一切都“不正經”,徒勞無益,——安享我的雙臂、馬的雄脊長上雙翅的美妙與不可多得。
等文字寫就、擱筆沉思時,才發覺這題目有點“熟”,似乎在哪里見過。——俗氣的樣,就像被人嚼過的饃。于是,深感“這孩子生的實在有些丑了”。
究竟那嚼饃的人是誰呢?哦,原是三毛。一生專注“流浪”的人。
難怪我的題目那么“熟”,又那么“俗”,以至于被人“嚼過”,以至于心潮澎湃的內容,也難逃丑孩的噩運了。
看官若存疑問,煩請一鑒:
送我一匹馬,
我要去追趕太陽。
看看黎明前的草原,
黃昏下的大漠,
還有那炊煙的悠長。
在黎明前的草原上,
我愿是一顆露珠。
純真地面對世界。
自然地來,
勇敢地去。
在黃昏下的大漠上,
我愿是一顆沙粒。
勇敢地迎接大風。
無論南北,
還是西東。
在炊煙的悠長里,
我愿是那炊煙的主人。
笨拙地生起灶火。
燒會水兒,
做會飯兒。
這些場景有些是夢,
有些已經埋入土里。
土里的,重又變成夢。
夢里的,重又被埋入土。
我已被這些子彈擊穿成千洞百孔。
我騎著馬兒馳騁。
讓風穿過那些千洞百孔。
每一個洞都是風的故鄉,
每一個孔都是風的客棧。
人們已辨不出我是遲暮,還是少年。
看罷,我有點想笑了。我“生的孩”,是《送我一匹馬》;而她,三毛,“生的孩”卻是《送你一匹馬》。因疏忽大意,竟有“我”“你”之分。
“我”是誰?寄居某軀體的暫時稱呼。一個世界里會有的無數物種。“你”呢,是“我”后來遇見的人?!澳恪敝?,“我”便多。當然,“我”之外,“你”也最多。這是世界組成的最基本單元。
有一天,“我”“你”臭氣相投,志趣同頻,或“共振種種”,“我”“你”即合二為一。握手致意,彼此看什么都新鮮,出口閉口動輒“我們”。幾乎成了不可分割的整體?!安雷悠冢綦y覓”者有,“君住長江頭,我住長江尾”者亦有。此類史無斷篇,古今不息。
眼前的我們是這樣的。如同騎了馬的戰士,開拔追遠,奮不顧身。勇敢地向著前方,不知疲倦。
在一個失去陽光的清晨,我們發覺“我們”一下子只是一個概念,“你”不見,“我”也不見了。但在又一個微風細雨的清晨,我們哭泣“我們”還在,還沒有消失,依舊在原來騎馬的地方,“我”看著“你”,“你”看著“我”,彼此松了牽馬的韁繩,任它馳騁。就像做不完圓不滿的夢。
界世的你
我從未走遠
xiaoguchen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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