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幼就對書有份特殊的感情。一回,我正在客廳做作業,突然父親從房間里拎出幾捆舊書,準備第二天當作廢紙處理了。我“視而不見”,待他離開后,悄悄地挑出一套藍面的《三國演義》。當時我才入小學,識字有限,根本就讀不通《三國演義》,但懵懂的愛書情促使留下了那套書,也開啟了我存書讀書的大門。
中學時代,我的學業幾乎荒廢,但讀起課外書來卻比“課內書”要認真的多。高潮迭起的《雷雨》,幽默至極的《圍城》,扣人心弦的《射雕英雄傳》等等,讓我愛不釋“目”!
廣泛的閱讀給我最初也是最重要的好處是引起了我對人生和社會現狀的思考!大約在上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傳統的文化和道德正悄然遠離人們,“酒肉”成為人與人溝通的主媒介之一。新世紀伊始,我下定決心:我要用一生的業余時間去收存和閱讀舊書,守候舊書就是守護傳統文化。從此南京朝天宮、蘇州觀前街、上海文廟和北京潘家園等淘書圣地都留下了我的足跡。1940年初版的《茨岡》(瞿秋白遺譯)、1948年華中新華書店出版的兩輯《烈士傳》、錢穆和巴金的簽名書、冒鶴亭的批校本等寶貴的舊書也存入了我的書齋。夜深人靜時,我愛獨守書房,沏上一壺佳茗,翻出一本舊書,且飲且讀,享受屬于自己的讀書樂。
2003年至2012年,我客居海外數年,并在新西蘭奧克蘭大學學習經濟學和亞洲學,其間我的存書和讀書生活更上一層樓。一方面,奧克蘭大學圖書館的藏書量在大洋洲名列前茅。為了學業,我經常去圖書館學習和讀書。在那里,我如饑似渴,閱讀了大量日本文學名著,有《今昔物語》、《枕草子》和《羅生門》等等。日本文學老師是來自美國的和學家勞倫斯。他每每遇到我去圖書館借書,總愛笑著說:“湯姆(我的英文名字)君喜歡書啊!”“目耕不息”終有獲。亞洲學200是本系最難的一門課,我的200論文獲得全班最高分,連洋人同學也羨慕不已;最終我也以較為優異的成績從奧大順利畢業。
另一方面,新西蘭曾是世界上人均二手書店最多的國家,奧克蘭更是“書客天堂”,路邊、海畔、巷中都不乏舊書店。如魚得水,我積極買書讀書。因地制宜,我將存書目標定為19世紀和20世紀上半葉印行的涉華英文書。前后淘得四五百本,有沈從文的《大地》和斯諾的《紅星照耀中國》等等。每次回國時,我的行李箱,大包小包里全是涉華西書!母親笑我癡,衣服都不要了,只知道運書回國。其實不然,日本和西洋出版了大量的涉華舊著(至今有不少未譯成中文),外國人是如何看待國人的,這批書值得后人去收存和研究。藏以致用,我將自己“半桶水的英語”發揮得極至,節選部分書籍反復閱讀,寫成“域外舊書話中國”系列書話百余篇,陸續在《藏書報》上刊出。
在新西蘭的跳蚤市場,我居然一次廉價淘得四五十套清民兩代的印譜、畫冊和碑帖,其中還有黃賓虹和鄧爾雅等名人的親筆題字本。緣于書緣,我迷上金石篆刻,以存書為材料,寫下二三十篇《葦航書屋印譜過眼錄》(“葦航書屋”為筆者書齋名),分別發表在《收藏快報》和《藏書報》上。旅新老詩人、戲劇評論家陳朗和詞人周素子(畫家周昌谷胞妹)伉儷有詩贈我:“殘簡猶搜到屋崙(奧克蘭舊稱‘屋崙’),豈唯金石擊心魂。讀書種子誠難覓,除卻彭生孰與倫。”
作家袁鷹在給我的信中深情寫道:“文化最重要最富生命力的載體就是書籍……搜集和保藏書籍,無論是哪個時代、哪個地區出版的,日積月累,鍥而不舍,就絕不僅僅是個人的興趣愛好,實在是為保存和弘揚民族文化作出一個公民的貢獻,值得終身為之盡力的神圣事業”。 “且存且讀且珍惜”:我不求“名”,更不求“利”,只求為延續我們的民族文化做出一點點的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