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刺殺騎士團長》的第一章,那種感覺是如此熟悉:飄忽不定的云絮、細雪般落下的雨、樹林間隱約閃現的海平面、潮濕的房子后院經年未變……
我又想起了那個坐在機艙里,一面聽著《挪威的森林》,一面遏制不住掩面哭泣的渡邊。
那一年,他三十七歲,記憶忽然回到一九六九年秋的那片草原。十月的風、窄窄長長的云、兩只烈鳥怯生生地從草原上展翅掠過,他和一位長發女孩并肩漫步。
女孩的話斷斷續續,情緒時高時低。而他記得最深的是她的側臉。《挪威的森林》里滿是褪色的秋日陽光。所有不完整的思念、不完整的記憶都裝進了小說這個不完整的容器里。
“我比你所想象得要復雜得多。陰郁、冷淡、捉摸不透……但我真希望你能永遠記得我。永遠記得我這個人,我曾經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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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十年前,我們愛看什么?
十年前,學校流行郭敬明?!断闹廖粗痢啡耸忠槐?,少男少女的悲傷在晚自習的走廊里逆流成河,沒完沒了的自我失戀,沒完沒了的自我安慰,撐起了整個讀書生涯的小確喪。
那個時候看村上春樹,是看不懂的。
翻譯啰嗦,腦洞清奇,邏輯又太跳躍。男女主角做的事不外乎是在大街上亂走或者一起聽音樂,說些無油無鹽、天馬行空的話。然后突然有一天,其中一個自殺了。剩下的那個又開始在街上亂走、聽音樂、自顧自地說話。
那種蓄意營造的漠不關心、隱約的虛無感,即使在《海邊的卡夫卡》和《1Q84》里換了無數種場景,依然百折不撓地彌漫在每個字里行間。
在那個微博還不盛行、QQ空間滿是心靈雞湯的年代,楊紅纓和饒雪漫瘋狂屠榜暢銷書排名,安妮寶貝和韓寒成為文藝圣經,《萌芽》《新蕾》《最小說》偷走無數少女的課堂時光,東野圭吾和張愛玲放著還沒讀,誰還在看《山居筆記》誰就一定跟不上潮流。
不過村上春樹倒是很神奇,他似乎一直被放在很有牌面的熱愛里?!肚嗄晡恼泛汀蹲x者》里總是會出現他類似“誰喜歡孤獨,不過是不喜歡將就”雞湯般經典名言;班上的文藝青年又總愛捧著一本《挪威的森林》;書店里三部《1Q84》差點就和《1984》傻傻分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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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少年心中的老靈魂
就這樣,當安妮寶貝還在叩拜杜拉斯,東野圭吾的嫌疑人X剛獲獎,Zui世文化TN文學之新選拔得正熱烈時,村上春樹成為了我書架上的一股清流,那頗為嘴碎的敘述方式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中年男人的郁郁寡歡過早地侵入了我年輕的學生時代。
“無論諳熟怎樣的哲理,也無以消除所愛之人的死帶來的悲哀。無論諳熟怎樣的哲理、怎樣的真誠、怎樣的堅韌、怎樣的柔情,也無以排遣這種悲哀?!?/span>
“這種莫可名狀的心緒,讓我既不能將其排遣于外,又不能將其深藏于內。它像掠身而去的陣風一樣沒有輪廓,沒有重量。我甚至連把它裹在身上都不可能。風景從我眼前緩緩移過,其語言卻未能傳人我的耳底。”
從學生時代開始,我便在尋找一種生活模式,或者說所謂的人生態度。于是我開始瘋狂地讀書、看電影,只為了理解什么是孤獨,以及如何擺脫它。
而村上春樹攜著那不成文的答案,像密密麻麻的雨,淹沒了那可有可無的迷惘。
3.
當我不再熱衷村上春樹
工作以后,我試圖再次拿起村上的小說,無果。某種快節奏的生活方式,已經讓我不再聽得進那個中年男人的碎碎念。比起更深層地去了解太宰治或東野圭吾,我開始更愿意在微博上轉發那些不痛不癢、不知從哪里摘錄下來的語錄。
與其去評價新書《刺殺騎士團長》盛名之下的其實難副,我似乎更愿意去重讀一遍《挪威的森林》,但比那更糟糕的是,我好像已經喪失了某種耐心,去想象一只春天的熊、去體會那些都市邊緣人最后的獨白——
“我比你所想象得要復雜得多。陰郁、冷淡、捉摸不透……但我真希望你能永遠記得我。永遠記得我這個人,我曾經在你身邊?!?/span>
寫到這里,又覺得那茫茫的話語落不到地。也許這世上本就沒有永遠的記得,回想的時間從十秒變成十五秒、三十秒、半小時,然后越來越模糊。
難道我們最后會和三十七歲的渡邊一樣,只能在熟悉的旋律里,為記憶中一個已經面容模糊的人掩面哭泣嗎?
人生是如此遼闊,但我總覺得,只有在一個人的學生時代,心智才最為干凈和開放。我們會因為陸之昂被判無期徒刑難過好幾天;會因為林蕭和宮洺周崇光的互動高興一晚上;會熬夜看完東野圭吾和阿加莎……
一切都會沒有嗎?對,什么都會沒有。記憶像黃昏時的黑影,越拉越長,只有那永遠年輕的純真時代,依然像電影里的某個畫面一樣,不斷在腦海中執拗地敲打著你的頭,就跟它們在波音七四七飛機里敲打著渡邊一樣——
“喂,起來吧!我還在這兒??!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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