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上次問我，有沒有什么行為本身沒有錯，但一旦被他人知道，那就是錯的？
換言之，有沒有什么行為，從道德和倫理以及法律上講，只要自己偷偷地做，那就是沒錯的，而一旦被別人知道，那就不行了？
我突然聯想到了虐待動物這個案例。比如，虐待貓狗這種行為，究竟是善是惡，還是無所謂善惡？
假定有個人，就叫他小明。他喜歡私下里虐貓。他很享受那種虐待貓的感覺。聽到貓發出的慘叫聲，他的內心便覺得一片祥和。換言之，虐貓對他來說，就像是聽音樂對于大多數人來說一樣，都是一種能獲得心理愉悅感的行為。
但他絕不將這種行為告知他人，因為他知道，此事一旦透露出去，一定會引起巨大的爭議。
如果說，小明喜歡虐殺蚊子、蟑螂之類的動物，那不會有什么爭議。如果他虐殺的是豬、老鼠之類的動物，那會有一定的爭議，但并不嚴重。但如果他虐殺的是貓和狗，是小兔子和小松鼠，是小海豹和小海豚，那爭議一定會特別大。他知道，如果一旦泄露出去，他自己的生命財產安全甚至會受到某些愛貓愛狗、愛兔子愛松鼠，愛海豹愛海豚人士的威脅。
我們假定他虐殺的貓都是無人在意的流浪貓，或者本來就要進行安樂死的貓。所以他的虐貓行為不涉及財產上的糾紛。而且，他的這種行為沒有任何遷移性。也就是說，他不會虐待兒童，虐待他人。甚至，在他的親朋好友眼中，小明還是個非常棒的人。不僅每月捐出自己收入的10%投入到慈善事業中，而且還親自去做義工，幫助孤寡老人和留守兒童。
此時，你會覺得，小明虐貓這個行為，本身是對是錯呢？
從感性的角度出發，你一定很難理解小明。你會覺得小明骨子里是個殘忍的人，外表雖然看起來很善良，但這都是偽裝。畢竟，他連那么可愛的小貓都能去虐殺，還有什么事情做不出來呢？他現在一定是在壓抑，將來某個時刻，心中的獸性爆發出來后，還指不定會做出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來。
但是，從理性的角度出發，如果我們僅僅分析小明的行為，那么就會發現，他只是個有著與眾不同嗜好的人而已。就像有的人非常喜歡聽死亡搖滾樂一樣。雖然大多數人不喜歡聽。但不妨礙他喜歡。換個比方，就像大多數人不喜歡榴蓮的味道，但有的人喜歡，這本身沒有錯。
吃榴蓮本身沒有錯。但如果當著大多數不喜歡榴蓮的人面前吃，這就有一定的問題了。因為榴蓮的氣味不可避免地會飄散出去，讓周圍的人反感。所以，私下里吃榴蓮。這是沒問題的。或者，在公眾場所吃榴蓮，但通過某種氣囊將氣味分子包裹住，不泄露出去，那也就沒問題了。
那么，虐貓和吃榴蓮，是不是類似的呢？雖然大多數人不喜歡虐貓，但私下里虐貓，是不是就像私下里吃榴蓮一樣，沒有什么問題呢？
有人會說，貓和榴蓮怎么能一樣，貓可是活生生的生命啊。
雖然榴蓮也是生命。不過榴蓮和貓的確不一樣。榴蓮是植物的果實。植物沒有神經系統，沒有痛覺。吃掉榴蓮，榴蓮樹也不會死掉。而貓有神經系統，貓會感到痛。虐殺了貓以后，那條貓就死了。
不過，老鼠也有神經系統，老鼠也會感到痛。一些學者甚至認為，連蚊蟲都會感到痛。假設小明喜歡虐殺老鼠和蚊蟲，似乎這種嗜好就沒有虐貓那么有爭議了。
問題又來了。為什么虐貓不行，虐老鼠就沒問題呢？
是不是因為我們大多數人喜歡貓，不喜歡老鼠？
那么，假設在另一顆與地球很相似的星球上，那里也生活著和地球很相似的人類。那里也有貓和老鼠，不過人們都很喜歡老鼠，不喜歡貓。在那顆星球上，是不是虐老鼠就不行，虐貓就可以了呢？
如果這種說法成立。那我們之所以反感小明，就是因為我們喜歡貓，而我們又知道了小明在虐貓。我們知道了小明的虐貓行為后，會不由自主地聯想起一系列殘忍的畫面，然后產生對貓的同情，繼而冒出對小明這個人的憤慨。
此時，只要切斷這個鏈條中的任意一環，我們就不會討厭小明了。比如，只要我們不知道小明在虐貓，那就可以繼續和他相安無事了。或者，就算我們知道小明在虐貓，但只是產生對貓的同情，并不產生對小明這個人的反感，那也可以。但大多數人做不到，所以還是方案一更好。
你可能會覺得，我之所以會做出如此冷血的推理，一定是因為我不喜歡貓。但這么想就錯了。
我家就有一只可愛的貓，名字叫Michael，品種是英國短毛藍貓，雖然顏色是灰色的。我回家后，它剛開始會躲著我，后來就會趁著我坐在沙發上時，趴在我的腿上，盤成一個圈，讓我撫摸它。
我很喜歡我家的貓。如果讓我知道有人虐貓，那我一定會很難受的。假定那個虐貓的人還就住在我身邊，那我甚至要上門表示抗議了。
但是，我知道自己的偏好還不足以決定一件事情的是非善惡。畢竟，從道德哲學的角度看，大多數人不喜歡的東西，并不一定就是錯的。
假定在一個群體中，大多數人不喜歡同性戀，那么同性戀就是錯的嗎？或者，大多數人不喜歡女人，喜歡毆打和鞭撻女人，那么女人就活該被毆打和鞭撻嗎？假定大多數人都喜歡奴隸制，那么奴隸制本身就是對的嗎？
所以，問題比人們想的要復雜。我們不能光憑自己的喜歡，就判定某件事情或某種行為的是非對錯。不能因為我不喜歡小明，我喜歡貓，那我就要做出什么有損小明，有利于貓的事情。
如果說，僅僅因為我不喜歡虐貓，所以虐貓是錯的。那么小明就能理直氣壯地說，僅僅因為他喜歡虐貓，所以虐貓就是對的。所以，喜歡和不喜歡，不足以判斷一件事情的是非對錯。
人不能全憑情感和沖動做事。法官也不能憑借自己的感情來判案，而是要根據理性和推理，做出公正的裁決。拿虐貓這個案例來說，如果有人起訴小明，那小明會面臨什么后果呢？
通常不會有什么后果，因為虐貓并不是一種非法的行為，就像虐豬、虐狗、虐蚊子、虐螞蟻、虐螃蟹、虐魚、虐烏龜一樣，都不是非法的行為。除非虐待的動物是受保護的稀有動物，否則虐待那些動物，就像毆打桌椅和電器一樣，只要那個桌椅和電器的處分權屬于毆打它們的人，那就沒問題。
換句話說，你虐待自己的貓，就像虐待自己的沙發一樣，只要你自己喜歡，那法律是不會禁止你這么做的。當然，聲音不能太大，不能在大晚上別人睡覺的時候這么做，否則會吵到鄰居休息。
當然，由于小明是個虛構出來的人物，所以我們很難對他做出真切的判斷。在現實生活中，存有虐待動物傾向的人，往往在共情能力上有障礙，有更高的可能性做出反社會的行為。所以，我們虛構出的這位除了有虐貓嗜好外，其余表現都很完美的小明，其實不太可能存在。
但是，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時間久了，小概率事件也會發生。如果你身邊就有類似小明這樣的人，那你會怎么做呢？
你認為小明的行為是對的還是錯的，還是無所謂對錯的？你的結論的理由是什么？
如果有人和你的想法不一樣，你覺得他們會持有什么理由？
虐貓這種行為，它本身是錯的嗎？為什么呢？還是說，虐貓本身無錯，但不應該讓喜歡貓的人知道有人在虐貓？
雖然你的結論和我的結論不一定相同，不過，為了給大家提供一個參考性的框架，我在最后總結一下我的推理過程。
1.一個行為的對錯，要看這個行為造成的后果來判斷。
2.小明虐貓這個行為，后果是給小明本人帶來了心理愉悅。且他人都不知道，所以也沒有給他人帶來任何損失和不滿。
3.所以，小明虐貓這個行為，是對的。
如果我們改一下小明的行為。比如，小明沒有做好保密措施，讓他人知道了自己在虐貓，那判斷就會發生變化。
1.一個行為的對錯，要看這個行為造成的后果來判斷。
2.小明虐貓這個行為，后果是給小明本人帶來了心理愉悅。
3.小明沒有做好保密工作這個行為，后果是讓那些愛貓的人會因小明的行為而心生不滿，甚至讓他們和自己產生口頭和肢體上的沖突。
4.所以，小明虐貓這個行為，本身沒錯。但沒有做好保密工作，這是錯的。
不過，這個推理比較抽象，不夠現實。因為現實中的小明，其虐貓行為很可能并不單純。可能還有隱藏的反社會行為。而我們對小明這類人的反感，可能就是提防反社會者的預警信號。
另外，以上推理過程，將“貓”改成“老鼠”、“狗”、“豬”、“蚊子”、“蟑螂”等都沒有問題。但有且只有一種動物，不能直接填入空格中，替換“貓”這個詞項。大家想一想，是哪種動物呢？為什么呢？
下一篇文章，再來談論，在這個地球上，有哪些東西是道德俱樂部的成員？或者說，有哪些東西要負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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