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嘆中秋

今夜，星光璀璨，月滿西樓
我忙于相思和憂傷
 
從唐朝回來的月，掛在窗前
古風古韻的滋味，上了心頭
那是誰在天上挖出的一口老井啊
掉下去，深不可測，但又無法自撥
 
風站在山溝里

為死去的野草朗讀悲壯的悼詞
月藏在冰冷的露珠里
飲盡孤獨和惆悵
 
皓月，多么富貴，雍容
它贈我的清輝，正在清理愁腸
星星落淚，那淚花凝成的霜
也治愈不了我的相思病
 
那是故鄉的月餅，嘗到小村的味道
那是村口寄來的一封家書
寫滿母親的魂牽夢繞，父親的秋水望斷
 
月光時朦時朧

是調出母親的思念，父親的牽掛
還是調出我的感傷

02群山

像片片花瓣，散開，花心里
居著幾戶古老，枯敗的人家
 
一波三折的漪漣，拍打在天空上
那是山的呼吸和心跳
 
沒有誰將它們拆成排比句，波折號
也沒有誰將故鄉的山魂搬走
 
炊煙長起來比那座山還快
杠起犁耗，鋤頭，鐵鍬的那條泥濘的路
從大山深處走出來
 
扎著白巾的牧民，趕著一群羊
走在山縫里，走在白花花的水路上
把一片片雪，灑在山坡間

種上幾顆遺落的信天游
 
打個孔，火車的隧道
穿針引線，不像縫補大山的憂傷
倒像縫合我的惆悵
鳴笛，從半山坡，滾下來
 
望著那座山，是我鄉音落腳的地方
看著風中搖擺的小花

能喊出我的名字，與它相擁而泣
 
夜靜了，月光和狗守在家門口
一聲犬吠，咬破了山村的夜色
也咬破了大山的寧靜

03田野

沒誰跟它做壽，獻花，敬酒
 
秋收后，稻茬在田野上

盤點一年的光景
 
稻草人在凄風冷雨中，依然守候
 
被春水吻過的泥土，酥軟
彌漫醉心的芳香
 
犁耗翻開一頁頁泥巴

種上布谷鳥的歌粒和信天游
 
田野，裁出一件又一件衣裳

為季節準備花花綠綠的嫁妝
 
從不貪婪老農的血汗
一點一滴喂給那些浮腫的根須
 
在黑暗中，一次又一次淪陷
扶起莊稼是它永恒的主題
 
黃土埋葬老農含心茹苦的背影
田埂織成的網，拖走苦澀和金黃
 
空蕩蕩的糧倉，夢見田野上的稻子
稻子舉起火把，燃燒，奔跑

04秋收后的土地

光禿禿的

被陽光晾曬發莓的往事
 
再沒有一顆莊稼苗子

在凄風冷雨中，搖旗吶喊了
 
稻茬坐在田野上，祈愿自己長出再生稻
還是夢見一片金黃
 
泥鰍，鱔魚鉆進黃被
螢火蟲，提著一盞燈籠，遠走他鄉
 
荒蕪，聆聽秋蟲的啁啾
被秋風吹皺的土地，藏著月光的嘆息
 
誰說豐收后的土地，無所事從
其實，它在等一場冬播

或一場浩瀚的雪
 
誰說如釋重負的土地

輕松自如
其實它完成一次過渡

又要承擔黑暗和淪陷

05犁

父親是木匠，用木頭打造成字母
 
把一個符號，寫在春天的視頻上
寫在如歌如泣，厚重的田野上
 
牛牽著犁，犁扶起父親
行走在鞭影里，行走在民歌里
種下谷雨，清明和燕子的歌粒
 
翻開的新泥，聆聽春風春雨的呼喚
接受春天的洗禮
 
犁尖割開的土地

流著遍野的血，但從不呻吟
只有那些日益撥節，浮腫的根須
縫補它心靈上的傷痕
 
愛了一生的土地，寫了一生的詩句
走了一生的泥路
最后，把自己苦澀的背影

藏在泥水里，埋在泥土里

06一塊麥地

父親用春光和背影，裁出一塊麥地
 
麥子與波濤糾纏不休
被春風趕到曠野的盡頭
 
天空長出的青胡子
捋出春天和小村美麗的故事
 
麥鳥，一不小心，漏下歌子
一粒粒麥子，仿佛聽到那是我父親的呼喚
 
春天漸漸淪陷，
一堵綠墻，隔開黑暗與陽光
 
高舉火把，在田野上奔跑
 
低垂的稔麥，交出了麥香，交出了金黃
最后鐮刀砍一刀
也算得上上高山下火海的麥子了
 
這塊麥地，是父親的養命錢
也是我播種詩歌的山水
不知交出父親，多少的干糧
也不知交出我，多少滾燙的詩句

07油菜花

用一萬兩黃金，一千匹馬

也買不走這幅金色的油畫
 
經不住春語的誘惑

各自打開羞澀的心扉
 
誰說它風流，黃色，那是三月的夢
它的香，人間的味道
 
一只蝴蝶，在花海里迷失了方向
幾只蜜蜂，與陽光在花蕊里，哄搶干糧
 
露出金牙，笑看清風
有幾多人生感慨

如幾片凋零的花瓣
 
開得單一，又過于猛烈

以致于春天還沒用完，就凋謝了
 
一粒粒黑乎乎的籽

裝著谷雨，清明，黃土，壓榨成清亮亮的油
 
油菜花的夢有多遠

你去問問舉起田野的那根桿兒

08白發

要稱出多少的黃土和春秋
才能染白父親的這片蘆花
 
再也沒有那根黑發站出來了
發表父親人生凄美的感慨
 
父親徹徹底底做了白發的仆人
用盡大輩子的苦澀和悲涼
去換取點點幸福和財富
 
我聽見風在父親的夕陽里
翻讀那片花發
落下奔波，虛度和滄桑
看見一根根銀針
深深扎在我愧疚，疼痛流血的心上
 
那天，梳理白發
仿佛在理順父親人生的過往
那些花發，不知用多少苦難的時光
才能磨得如此雪亮

09雪

走了八百里云和路
在屋后的荒坡上，留白
 
扯一塊白云，摘幾朵梨花

撿幾片霜和蘆花，擺點雪花
也許，你難以甄別真假
 
這是天墻，積存多余的白灰，被風掃下
這是冬天把天空撕成了碎片
 
一朵花開在虛無處

宛如提著一盞盞玉燈，一路向北
那是天神灑落人間的天書
寫滿春天豐收的預言
 
雪紛紛揚揚，大地漸漸淪陷
隱去紅塵真相
 
山畫出白骨頭，河蓋上冰凌
被壓彎的翠松，測著寒冬的冷酷
 
雨，纏緊冬色
一根根素線，縫補著雪花的憂傷
 
暖暖的月光，烘不干雪花的心
但又經不住陽光的熱吻

流出前世，感動的淚

10春

貪色的春
戀上了白的梨花
紅的海棠
愛上了櫻桃小嘴的山桃花
 
春風一吹，江南綠了
唐詩宋詞叫醒了小草
春竹脫下一件件鎧甲
紫燕銜來水鄉謠
灑在田野上
 
春雨綿綿，掛在天空上的古箏
是誰撥動了三月的憂傷
是誰朗讀排比句

心里落滿了我的腸愁
 
蝴蝶飛過叢林，去看小溪水
蜜蜂與陽光在花蕊里，沉醉
蒲公英掌起一把油紙傘
在小亭邊，等誰
 
布谷鳥的割麥插禾，那是我的童謠
稻谷場上的蚯蚓，犁開一道道泥痕
宛如我的人生路，不曾游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