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墨潁淮】第57期
作者：張華東
（本欄目每周五下午4點推出）
【編者按：衛夫人雖為女性，但在中國書法史上堪稱上重要人物，她師承于楷書鼻祖鐘繇，又啟蒙教學于王羲之。衛夫人為汝陰（今阜陽）太守李矩之妻，曾隨丈夫李矩居住生活于阜陽。雖然沒有發現衛夫人留下與阜陽相關的書法作品，但我們在研究阜陽書法時，衛夫人也是不可或缺的人物。】
在燦若星河的中國書法史上，能稱得上千古第一女書法家的當屬衛夫人，她是楷書鼻祖鐘繇的學生，又是書圣王羲之的啟蒙老師，可謂承上啟下，傳承有序，千古一家。
衛夫人（272---349），名鑠，字茂漪，河東安邑（今山西省夏縣）人，晉代著名書法家，為汝陰（今阜陽）太守李矩之妻。李矩任汝陰太守時，即隨夫丈夫李矩居住生活于阜陽。
衛夫人 像
衛夫人出身于三國至西晉這個時期一個超強的集政治、地位、文化藝術與一身的硬核大家族。其族祖衛覬，三國曹魏時期的政治家。魏國建立后，曹魏集團尚書，主持制定國家的典章制度，其書法造詣很高，堪為一絕，影響很大。其從伯父衛瓘，也是曹魏時期的重臣，官至司空、太子少傅少保，書法成就極高。唐張懷灌《書斷》評其書作為“神品”。其堂兄衛恒，官至黃門侍郎，在書法方面成就也很高，堪有人杰之譽，其書法理論有《四體書勢》傳世，是存世最早的重要書法理論之一，對有關當時各種書體書史的演變，以及記述了一些代表性書法家的資料。書法有《一日帖》、《往來帖》刻本。
其父衛展，歷官至尚書郎、南陽太守、江州刺史，晉王司馬睿建國，拜廷尉，著作有文集四十卷，書法尤佳。另衛氏一門中，衛宣、衛庭、衛璪、衛玠等，即是生于顯貴之家，也都是書法藝術之才俊。整個衛氏家族是世代工于書法的，作為衛鑠來說，可謂是真正的家學淵源。
衛鑠于公元288年，時年17歲便嫁給了李矩。李矩（？---325），字世回，代郡平陽（今山西臨汾）人，晉朝官員、將領。他雖然沒有衛夫人家族聲名顯赫，但年輕時抱有遠大抱負，勇猛剛毅，多謀略，初為縣中小吏，后逐漸升官，官至滎陽太守、汝陰太守、安西將軍、司州刺史等。曾率軍平定叛亂，消滅賊寇，屢次擊敗前趙軍隊，在保護自己的家鄉中捍衛有功，東海王司馬越任命他為汝陰太守，后官至安西將軍等職。
衛夫人《名姬帖》
李矩任汝陰太守后，衛夫人便隨丈夫李矩一起生活于汝陰。自衛鑠嫁給李矩后，因
為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愛好--書法，且感情篤深，夫妻之間經常在一起相互學習，切磋技藝，而衛夫人將其衛氏書法訣竅和書法技巧傳授于李矩，故而李矩在書法上也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很有建樹，特別在隸書方面獨樹一幟，造詣很高。所以說李矩能在書法上取得較高的藝術成就，這與衛夫人下嫁到李家有直接的關系。
衛夫人隨丈夫汝陰太守李矩在阜陽生活，居住于老阜陽城北關的府宅，其住所不遠處有一個池塘，潭清水碧，池塘周圍翠柳環繞，景色宜人，衛夫人閑暇之余常散步于此，欣賞著池塘的美景。然而作為一位書法家，她的學習態度是認真的，閑居府中，讀書、寫字、臨帖，是她的主要生活。因為其府宅緊依池塘，寫字、臨池后，經常去池塘洗筆。一次，她將筆、硯放置于水桶之中去水邊洗滌，不慎將其倒放于水塘之中，桶中之墨在池塘之中與水有一個溶解混合的過程，墨水在水中逐漸向水深處延伸，就像一條黑龍在水中游動，從此人們就將此池塘稱之為“黑龍潭”，一直沿用至今，由于舊城區的改造，黑龍潭現已不復存在，然衛夫人洗筆之歷史故事卻依然傳誦著。
王羲之《姨母帖》
衛夫人出生于一個書法世家，在這樣的一個環境中成長，耳濡目染，而且頗有天賦，又師于楷書鼻祖鐘繇，終成為一代大家，這是不奇怪的。她的書法成就，不讓須眉，在歷史上贏得了贊譽。衛夫人師鐘繇，妙得其法，而變鐘繇之法。鐘繇書法之風，體勢頗扁，左右開張，而衛夫人才將字形變為長方形，其線條清秀平和，嫻雅婉麗，將隸化的體制去掉，形成了成熟的楷法面目，也就是說，衛夫人的書法雖然繼承了鐘繇的風格，但在其結體上，改變了鐘繇的左右寬博，形成了縱向的勢態變化。她在鐘繇瘦潔飛揚的基礎之上，流露出一種清婉靈動的韻味，其書法作品體現了中國傳統文化女性的嫵媚與嬌柔。
衛夫人師鐘繇，然其書法集多家書派融為一體。她尤善楷書，形成了自家的獨有風格。衛夫人20歲時就著書立論，草隸皆通，后人評價她的隸書為“結體精絕，變化無端，體首俊美，方圓兼備”。評價其楷書：“衛書正體尤絕，世將楷則。方筆凝重，字跡俊秀，體態端正，用筆合法，精湛純熟”。她曾作詩論及草隸書體，又奉勒為朝廷寫《急就章》。《唐人書評》有這樣的評價：“衛夫人書如插花舞女，低首美容。又如美女登臺，仙娥弄影，紅蓮映水，碧沼浮霞”。這種評價是對衛夫人書法藝術之美的充分肯定”。
唐代書法家韋續將衛夫人歸為著名書法家，并將其列為上品之下。其實，這種評價是非常高的。上品之下，是將衛夫人的書法藝術列為頭等行列之中。他將書法分為上、中、下三個等級，即是在第一等中的第三級。唐代畫家李嗣真稱衛夫人“正體尤絕”，唐代著名書法理論家張懷瓘將衛夫人書法歸為“妙品”，可見唐人對衛夫人的推崇，由此也可見衛夫人在我國書法史上的重要位置。
作為古代的一位女性，能成為中國書法歷史上的重要人物，除她出身于一個書法世家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即她師承于楷書鼻祖鐘繇，又啟蒙教學于王羲之。也許是歷史對她的特殊眷顧，讓他生活的時代正好在鐘、王之間，上師鐘繇，下啟王羲之，這都給衛夫人在中國書壇的歷史地位上增添了色彩。
衛夫人《衛氏和南帖》
她之所以能成為王羲之的老師，因為衛夫人是王羲之的姨母。衛夫人和李矩結婚后生育有一子，取名李充，在兒子李充不到20歲時，因李矩的將士密謀叛投后趙，而無力鎮壓，便率部眾投歸東晉朝廷，途中部下多有逃散，隨從越來越少，最后只有百人許棄家跟隨，行至魯陽時，李矩墜馬而亡。李矩死后，衛夫人也將自己的兒子李充培養成了東晉時期一位有影響的書法名家，亦尤以楷書名世。在李矩去世后，衛夫人便帶著兒子李充投奔了妹妹家。衛夫人的妹妹衛氏嫁給了當的豪門王曠，王曠生有一個兒子，即王羲之。王羲之自幼就喜愛書法，所以經常請教姨娘衛夫人，衛夫人看到王羲之聰穎，并對書法有極高的悟性，便決定收王羲之為徒。在衛夫人的啟蒙教育之下，王羲之成長為了一代書法大家，被世人尊稱為“書圣”。
衛夫人自幼喜愛書法，聰慧好學，家學淵源，受家庭環境的影響，耳濡目染，勤學苦練，又授師于鐘繇，博采眾長，獨領書壇，在歷史上成為里程碑似的一代書法名家。她的書法藝術開創了一個歷史的新時代，在理論上的總結也成為了我國書法進程中的分水嶺。她承上，能繼承和發展，啟下，在育人上因材施教，在書法實踐上取得了突破的成就。《淳化閣帖》中，收錄了衛夫人的傳世楷書八行，另外，還有《名姬帖》、《衛氏和南帖》傳世。《名姬帖》是衛夫人的小字楷書碑帖，此帖代表了衛夫人的書法風格特點，體現了衛夫人的書法風貌和其書法藝術的成就，其筆法質樸，嫻雅婉麗，將篆書的一些特點吸收其中。她的小楷雖然學習鐘繇，然而自帶的一種女性特意的嬌柔，同時區別于鐘法特征而體現一種迥異之趣，柔中帶剛，剛中有柔。
衛夫人的《衛氏和南帖》中，用筆率意天真，結字寬綽，極富有特殊的趣味性。略顯瘦長的體勢，點劃生動，特別在捺腳出鋒處含蓄內斂，將隸意脫盡。她的這種風格，是對鐘繇書風的一種發展。我們知道鐘繇的書法，樸茂厚重、笨拙，左右寬博，而衛夫人的書法則就更多的表現出姸美、流暢和蕭散，在章法和用筆上更為精致、規范。在章法上體現的是字距緊密，行距疏朗，有一種蕭散之氣，她這種高潔的書風，很受人的推崇，所以在關于學習書法觀點上，杜甫就有詩云：“學書先學衛夫人，但恨無過王右軍”。
她在書法實踐上繼承了前人，開創了一代書風，而在書法理論上，也同樣有重大的建樹，她著有《筆陣圖》。她撰寫的《筆陣圖》中，對書法首先提出了書法之妙，“莫先乎用筆”。
學習書法，必須師法古人，上溯其源，否則徒費其神，徒勞其工，學無成功。她提出的筆、墨、紙、硯的要求，強調“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觀點。在執筆方法上，她也提出自己的看法，即執筆的方法，要根據書寫不同書體而定，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具體對待，執筆方法不是一成不變的。《筆陣圖》中云：“橫”如千里之陣云，“點”似高山之墜石，“撇”如陸斷犀象之角，“堅”如萬歲枯藤，“捺”如崩浪奔雷，“努”如萬鈞弩發，“鉤”如勁弩筋節。在用筆、墨、紙等方面都比較全面的進行了深入闡述。
衛夫人在《筆陣圖》中談到，對書寫不同字體時的用筆也有非常精辟的論述。她認為，用筆有六種方法，篆書是“飄揚灑落”，章草為“兇險可畏如八分，窈窕出入飛白，耿介特立如鶴頭，郁拔縱橫如古隸”，“倘能每為一字，各象其形，則斯超妙矣，書道畢矣”。她的這些對用筆的論述，至今仍有指導性意義。
另外，他在筆畫上歸納了七種不同方法，對七中不同筆畫的書寫，提出了七條標準，形象生動，這給初學書法者找出了一個良好的入門途徑。在對于初學者，她指出“先須大書，不得從小”，“善鑒者不寫，善寫者不鑒”等。還提出了“力筋”之說，“下筆點墨畫芟波屈曲，皆須盡一身之力而送之”。“弄筆力者多骨，不善筆力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謂之筋書；多肉微骨者謂之墨豬。多力豐筋者圣，無力無筋者病”。《筆陣圖》云：“有心急而執筆緩者，有心緩而執筆急者。若執筆近而不能緊者，心乎不齊，意后筆先者，敗；若執筆遠而急，意前筆后者，勝”。
唐 張懷瓘《書斷》
《筆陣圖》中，她提出了一個最突出的觀點，認為書道之奧妙精微，只可意會，很難以明言的。《筆陣圖》開頭便說：“夫三端之妙，莫先乎用筆；六藝之奧，莫重乎銀鉤”。其實，她的許多觀點和美學思想，與她的老師鐘繇是一致的，強調筆力與筋骨。她的學生王羲之在《題筆陣圖后》中寫到：“夫紙者陣也，筆者刀鞘也，墨者鏊甲也，水硯者城池也，心意者將軍也，本領者副將也，結構者謀略也，飏筆者吉兇也，出入者號令也，屈折者殺戮也。夫欲書者，先乾研墨，凝神靜思……”
衛夫人總結出來的這一套理論體系，之所以叫《筆陣圖》，是因為她將書法藝術的創作，比如用兵打仗布陣一樣，每筆、每字，甚至每一個點畫，都要經過周密的考慮和安排，使之整個作品大方、整齊、美觀、耐看。這些觀點，是她畢生從事書法藝術創作實踐和研究的理論結晶，是她的總結和認識，同時也給后人留下寶貴的理論指導和依據，而且，對中國書法理論和實踐發展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